■ 曾 蒙
我并不認同日落前的美,
那種美有切膚的陣痛,
有老年的衰敗,
有蒼涼和嘆息。
黃昏時分,一個少年
混淆在灰塵翻滾的泥巴路
吐出遙遠的碎冰。
即使卡車從他身旁快速駛過,
即使時光倒流回童年,
我也認不出他來。
那位少年,赤腳走過的
路,梨花帶雨的
夢,他盡收眼底,
包括那些裸露的土山坡。
我認識的黃昏當然有格外的
美。如今當我走向椅子
就是滑入另外的深淵。
即使用上全部的力量,
去提煉更加輝煌的余暉,
去沐浴夏日里灼熱的河水,
我卻纏繞住自己,完全脫不了身。
果然,飛燕對自己的行為做出了解釋:
所有的樹林,都接受了藤蔓,
也接受了停留,收藏了不少痕跡。
芒果園迎來了風,
石榴在花的映襯下,各自豎起了
自己的旗幟。
我看不見的也是這無盡的邊界,
我看見的也是這有限的邊界。
香椿和魚腥草,
這存在的時間保存在古樸的民間,
那鳥鳴,那飛過頭頂?shù)陌啉F,
準時光臨了這里的山水。
交付給對面山梁的
是一抹燦爛的陽光。那迫切而又
生動的鳥鳴,寥寥數(shù)下
便響應了風與樹林自己的聲響,
沉湎在無聲的現(xiàn)場,
不為所動。這一切,都被
另外的麻雀所目測,所包容。
我聆聽到了白霜破冰的聲音,
我看盡了清晨的表情。
如果有清風明月,我一定要等到
你的到來,哪怕是黃昏
風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客人。
你坐在椅子上,無論是什么樣的
陽光,都驅(qū)趕不了你身上的神靈。
寺廟里傳出的鐘聲
也傾聽出了更多的耳朵,
那清脆而干凈的辭呈。
還是有那么多的藍花楹
圍繞在群山中間。
還是有那么多的法器
為僧侶所不容。
花還是去年的花,你還是從前的你。
我從山的深處走向
何處,不為我所知,不為我所去。
幽靜處,樹也轉(zhuǎn)過身去,
與深山老林為伍。我似乎
打開了背包里盡人皆知的秘密。
我會包容從頭頂掠過的飛機
它會迎來森林、
云海、愛一般的海洋
與另外的國度。
我懂得珍惜,我無畏任何敵人
任何挑釁。
每一個血洗的鏡框,
都是先人給我家族的真諦。
這夜晚的星辰,也是峽谷的
收獲。它最大的誠意就是
讓我赤身走過
深淵和絕壁。
等我在夢中念著你的名字,
恍若隔世,等我熬過了
這夏天的火焰和冰,
我會一直堅持,一起見證
沒有飛得更高的鳥群。
沒有更疼痛的血肉分離。
我走過的那些路,坎坷,絕望,
充滿了神經(jīng)質(zhì)。
那些飄落的往事,
隨著禿鷲的噪聲,漸漸遠去。
就像走廊盡頭就是拐角,
我走過的一生,
從沒有復制相同的足跡,
兩條河流不能同時給我洗禮。
即使這樣,我還是要駐足聆聽
來自蒼穹的天籟之音,
不管有沒有回聲,
都會被水滴滋潤全身。
我不以成敗論英雄,相信上天
奉獻出半山破碎的野花
和草葉,可以預見的鷹隼
將被奉為珍饈和樸素之美。
即使到了夜晚,街道依然是
有錢的樣子。
依然驕傲
依然盛氣凌人。
我精通夜晚的藝術。
精通路燈和車燈彼此
共存。可以給予我們的
故事以任何機會。
可以留住青春,
酒中的青春和激情。
除了自我麻醉,
我們還有更體面的結局。
當我回首,
你所居住的南山依然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