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樋口一葉小說《自焚》中的阿町“出軌”一事

李玉花

青島大學(xué)

《自焚》中阿町與其母親美尾的婚姻生活都是不幸的，眾多研究者及評論家將她們的不幸命運歸咎于她們的出軌，并且著名學(xué)者湯地孝在評論女主人公阿町出軌一事時，將其定位于“遺傳了母親的淫亂之血”這一點。近年來，日本及中國有研究者從女性批評理論的角度，對該作品提出了一些新的觀點。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對該作品中阿町的出軌一事進行探討和分析，嘗試揭示出事情的真?zhèn)渭捌浔澈蟮墓适隆?/p>

一、是否遺傳母親“淫亂之血”

談到是否遺傳“淫亂之血”一事，首先要從阿町的母親美尾的故事說起。美尾的丈夫金村與四郎曾是一個月俸八日元的財政部下級小職員，他擅長料理家務(wù)，對妻子十分寵愛?；楹笄叭昝牢驳纳铍m然十分拮據(jù)，但是十分溫馨?；楹蟮谒哪甏禾斓囊淮瓮獬鲑p花，美尾看到穿著華麗衣裳的貴族，充滿羨慕也對自己的生活心生不滿。自此以后，美尾希望丈夫發(fā)奮圖強，與四郎卻對美尾心生懷疑。在婚后第五年的春天的某一天下午，美尾回娘家給母親探病，此時母女兩個有了“秘密”。而后美尾便懷孕了。美尾的母親也開始勸與四郎，讓他搞些副業(yè)，希望與四郎能給她養(yǎng)老。而與四郎并未作出改變，而是更加不求上進。于是美尾在生下阿町四個月后便留下二十塊錢和一張紙條離家出走了。

由于美尾變得愛浮華、與母親的“秘密”及最后離家出走這幾點，許多評論家認為美尾出軌，甚至于認為阿町不是與四郎的孩子。連著名學(xué)者前田愛也認為阿町是將軍的私生子。本文根據(jù)被質(zhì)疑的幾點進行簡要分析。

美尾在后來變得愛浮華，并且對與四郎心生不滿，經(jīng)常爭吵，但因為這些就能斷定美尾出軌嗎？如果美尾真的是為了富貴的生活離家出走，那在第一次回家與母親密談后為何沒有一走了之，反而回家勸告丈夫，希望他到夜校讀書，自己在家做副業(yè)來支持他。可見美尾還是比較重視與丈夫的感情，并不是單純地看重財富,從這一點來看，認定美尾出軌是不充分的。

那美尾與母親究竟有什么“秘密”呢？母親因得了肝氣叫美尾回娘家，這時美尾母親與她談到了所謂的“秘密”。娘家派了一輛漂亮的包車來接美尾的時間是婚后第五年的春天梅花開的時候，東京地區(qū)梅花盛開在三月初，而文中談到美尾從三、四月起已經(jīng)能診斷出懷了孕，并且在十月十五日產(chǎn)下阿町，可以推測美尾在此時已經(jīng)懷有身孕。所以阿町也不可能是將軍的孩子。母女兩人的“秘密”樋口一葉在文章中沒有明確指出。根據(jù)文章線索推斷最有可能的情況是：母親身體狀況每況愈下，需要有人給她養(yǎng)老，與四郎卻始終沒有盡到為她養(yǎng)老的責(zé)任，母親心生憂慮；再加上美尾懷孕，憑借與四郎八日元的工資無法維持美尾和孩子的生活，因此勸美尾離開與四郎。這與后文母親勸與四郎上進未果，決定去新公館做侍女頭；美尾在當(dāng)時孝為上的思想桎梏下左右為難，看到與四郎沒有絲毫改變心灰意冷，離家出走的結(jié)局息息相關(guān)。

因此，從文章中沒有充足的證據(jù)證明美尾出軌，所以說阿町“遺傳了母親的淫亂之血”也是不成立的。

二、阿町是否有淫亂之舉

包括湯地孝在內(nèi)的許多評論家在評論女主人公阿町時，斷定其“遺傳了母親的淫亂之血”，所以在分析女主人公的行為時先入為主地認為阿町出軌。在上文中已經(jīng)證實，“遺傳母親的淫亂之血”這一點是不成立的，因此本文刨除這一點重新進行解讀。

大多數(shù)評論家將目光聚集到阿町及千葉身上，認為他們之間有不軌之事，那么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究竟怎么樣的呢？文中阿町與千葉有四次交集，在此進行簡單的梳理。

第一出場景霜夜訪書生

在一個霜夜深沉的夜晚，侍女都已經(jīng)熟睡。阿町翻來覆去睡不著，于是隨便披起家常穿的八丈綢外褂，來到廊沿上，無意中瞧見漆黑院子里只有書生住的小房間中透出光亮，于是便來到書生的房間。此時描繪千葉表情的詞句有“吃驚地抬起頭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在太太主動提出加炭時，千葉“不勝惶恐”；太太加完炭后，千葉仍舊“不勝惶恐，反復(fù)地說‘這太不敢當(dāng)，這太不敢當(dāng)了’”并且太太的行為讓千葉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太太在走時脫下自己的外褂披在千葉身上，這時千葉的心態(tài)是“覺得有些害怕，連聲道謝的話也沒說出來?！?/p>

文中阿町的嗜好是愛賞人東西，這是由于她從小沒有父母疼愛，渴望得到別人的專注和友情。因此在夜訪千葉房間這一場景中，夫人給千葉加炭及贈送外褂時，阿町也稱這是她的嗜好。后文中也提到太太賞給車夫茂助的兒子與太郎了一件綢子外褂，從這里可以看出賞人東西確實是阿町的嗜好，從這里不能看出太太對千葉有非分之想。文中提及之前在阿町家寄宿的書生原田，因過于用功，得腦病瘋死了。因此阿町對千葉的關(guān)心也是擔(dān)心這樣的悲劇再次發(fā)生。在這一情節(jié)中，并沒有看出兩人互生情愫，所以由此斷定二人有通奸之事是不成立的。

第二出場景命下人為千葉縫制棉衣

阿町擔(dān)心千葉挨凍，命阿仲為他縫制棉衣。阿仲偷工減料，第二天便把衣服給了千葉。阿福是個老油子，添油加醋地說“千葉還哭了一場”，故意引發(fā)太太對千葉的關(guān)心，送他的零用錢也多了幾倍。在這個場景中，阿町與千葉之間的沒有直接的接觸，而是通過下人傳話，因此此處也看不出兩者之間有越軌之事。

第三出場景千葉初戀的故事

阿町在生日當(dāng)天，看到老爺與小梅琴歌和鳴，心情也變得紛亂沉重起來，就連在彈箏時，不由得滿臉淚痕。因而讓婢女們給她講讓人心情愉快的戀愛故事給她聽。阿福趁機嚼舌根說了說千葉初戀的悲劇故事。千葉的初戀是村長的妹妹，他們因門第不同最終沒有成功，小姑娘最后病死了。阿福說這件事是千葉告訴她的，當(dāng)千葉見太太不舒服，便打聽怎么回事，得知太太有月經(jīng)病便說太太與之前認識的一個小姑娘很像。在場景一中千葉曾說太太像自己的姐姐，而在阿福嘴里說的卻像千葉的初戀，所以千葉初戀的故事很有可能是阿福編造的；從場景二中可以看出阿福說話經(jīng)常添油加醋，真實性比較??；而且文中也提到太太說“這故事保準是阿福編造的，瞧，多像哪！”，說明太太看出了阿福說話愛添油加醋這一點。綜合上述證據(jù)及阿福的特性，可以看出千葉的初戀是阿福編造的可能性非常大。

第四出場景阿町與千葉的流言四起

阿町與金村恭之助結(jié)婚已經(jīng)十年，婚后一直無子。在除夕那天，從下人的口中得知老爺在結(jié)婚之前便與一個叫阿波的女人生有一子，并且這孩子已經(jīng)有十一歲了，而且老爺還裝作阿町不知道這件事，說要認那孩子做養(yǎng)子。在重創(chuàng)之下阿町心生憂傷，犯了心口痛的毛病。起初還叫醫(yī)生來打下皮下針什么的，但這個病不分晝夜隨時發(fā)作，只有有力氣的男子按住痛處，才能臨時替代止痛針，而這件事只有千葉能勝任。久而久之，旁人漸漸說起閑話來，給太太起外號叫“太太的心口痛間”，“還添枝加葉地談?wù)撃莻€霜夜太太憐憫書生和賞給他棉外褂的事?！卑⒏１臼莻€貪心的人，見太太把結(jié)城綢賞給了千葉，心生妒忌，便跟愛嚼舌根的阿留胡說一通，于是消息傳得人盡皆知，當(dāng)然也傳到了老爺?shù)亩铩＝Y(jié)果千葉因此被辭退，而阿町被趕到谷中去住。

文中描述阿町在犯病時，只能由千葉為她按住痛處才能臨時替代止痛針，這一行為并非是主動的，而是被動的。并且在描述千葉被辭退時說他“雖不能和汨羅河畔的屈原相比擬，但是他的悲愁是無窮的，他背著跳了黃河都洗不清的罪名被趕出了公館?！鼻虺趼犘抛嬔员黄韧督詺?。將千葉與屈原相比，可見千葉被誹謗誣陷的可能性很大?！疤M黃河都洗不清”這句話常用比喻很難擺脫關(guān)系，避免不了嫌疑，常用語在遇到誤解時的辯解。在這里描繪千葉更加說明，千葉與阿町之間并沒有越軌之事。

文中曾有一點提道“在這個連刮過一陣無影無形的風(fēng)都會嘩然的塵世里，原野的蟲聲當(dāng)然是隱藏不住的，即使是露珠般的小事也會暴露出來。”從這里可以看出，丈夫在婚前已經(jīng)有子這一事，被隱藏了十年。在十二月二十五日這一消息散出來被太太得知后不久老爺就提出收養(yǎng)養(yǎng)子之事，以及千葉與阿町之間傳出緋聞，未免太過于巧合了。而就在而阿町在最后說“你打算一腳把我踢開，從我手里奪取這份家業(yè)，霸占它嗎？你霸占一個看看，你要丟開我，你丟一個看看，我豁出命來不讓你達到目的！”從此處可以看出，丈夫先是提出養(yǎng)子之事，后傳出子虛烏有的緋聞，其真實的目的是霸占她的家產(chǎn)。

因此，從這四出場景可以看出，千葉與阿町之前是清白的，他們之間并沒有越軌之事，而傳出的流言蜚語其實是恭之助為獲得家產(chǎn)所使的陰謀。

三、結(jié)語

從阿町的悲慘生活可以看出當(dāng)時女人不幸的命運，許多評論家在證據(jù)不夠充足的情況下認定其出軌是不妥的。本文針對評論家所說的阿町出軌的原因在于“遺傳了母親的淫亂之血”，通過上文的論證，可以證實阿町的母親沒有出軌，因此由”遺傳母親的淫亂之血”來證明阿町出軌是不恰當(dāng)?shù)摹?/p>

本文對評論家所指的阿町的出軌對象千葉也進行了分析，通過描述阿町與千葉的四出場景，可以看出兩者并沒有奸情，特別是文中將千葉與屈原相比，并且還說千葉“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一言，更加證明兩者沒有越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