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琳(渤海大學 美術學院,遼寧 錦州 121000)
重視筆墨是中國畫最大的特點之一,所謂“有筆有墨謂之畫”,強調筆墨結構和空白,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形成了中國畫筆墨,承載了中國人特有的審美方式、思維方式和哲學思想。中國畫是通過毛筆蘸墨蘸水,在宣紙上進行輕重、提按等變化,創(chuàng)造出藝術化的形式,形成獨特的藝術語言。畫家與作品的內涵相互契合是最高層次的筆墨追求,如“四君子”梅蘭竹菊是經過藝術升華的典型代表。與其說這些客觀物象表現(xiàn)了精神品質,倒不如說是歷代畫家結合物象生活環(huán)境賦予其精神內涵。這種物象和精神層面達到高度一致,是透過自然事物表露出來的。竹子象征君子的浩然正氣,也經常形容為人正直,表里如一。它的生長結構特殊,有一個個筆直的竹節(jié),也暗含人們經常要做自我總結。古人總結了竹子的各種畫法和形態(tài),主葉多為“個”字或“介”字形,形神兼?zhèn)洹?/p>
不同畫家筆下的筆墨效果都有各自的特點,從元代管道昇的代表作《墨竹圖卷》中可以看出竹子的挺拔姿態(tài),筆法瀟灑,爽朗大氣。畫家作畫不僅追求筆墨情趣,還蘊含自己的情感表達。高克恭畫竹,筆墨多厚重,虛實處理巧妙,濃淡相宜,墨竹清秀,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元代以水墨形態(tài)為主的花鳥畫發(fā)展進程??戮潘忌卯嬆?,表現(xiàn)方式獨特,自成一家,多用淡墨表現(xiàn)竹子的背面,用濃墨表現(xiàn)竹子的正面。他筆下的竹子多顯華貴,享有很高聲譽,并且柯九思提倡以書法入畫,體現(xiàn)墨竹的筆墨要求。倪瓚代表作《梧竹秀石圖》中的竹子,注重筆墨行走的總體感覺,不太注重竹子的具體形態(tài),充分體現(xiàn)了“逸筆”之意趣,造型草草,不求形似。吳鎮(zhèn)畫竹,用筆渾厚凝重,簡單率真,筆墨蒼潤,手法遒勁,他不刻意表現(xiàn)竹子的形態(tài),突出自己孤傲脫俗的性格特征。每一位成熟的畫家,都會創(chuàng)造出一套既契合傳統(tǒng)審美又足以反映自己藝術風格的筆墨程式化語言,筆墨語言代表了畫家本人,折射出畫家對生活的感悟。
元 管道昇《墨竹圖卷》紙本墨筆
梅花寓意堅韌不拔,象征高潔志士。元代繪畫中的梅花,筆墨技法精湛。陳立善的梅花兼工代寫,墨線圈花,把枝干上殘留的梅花刻畫得惟妙惟肖,生機盎然,富有生趣。王冕擅長用水墨點染梅花,不拘一格,花枝茂密,姿態(tài)萬千,枝干粗細對比明顯,梅花爭奇斗艷,有鋪天蓋地的氣勢。畫家把梅花作為精神寄托,暗指自己有梅氣骨,不屑與統(tǒng)治者同流合污,具有堅貞隱忍的精神品格,從中我們也可以領略到王冕勁健有力的筆墨結構美。
在寫意畫中,筆墨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寫意性是指作畫過程中的隨性,不是按部就班地畫,作品中能反映作者自身的性格特征和當時的心情。繪畫本就是畫家通過作畫宣泄主觀情感的一種活動,這個過程體現(xiàn)了畫家的主觀感受,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對構圖進行了物象的刪減和增添,是寫意性的一種展現(xiàn)。
提及中國畫,大家首先想到的是“筆墨”,而“筆墨”的具體表現(xiàn)形態(tài)則是線條。以線造型,從花卉禽鳥到崇山峻嶺,都要深入觀察其組織結構,強調書寫性,是畫家情感表達的有效工具,同時抒發(fā)自己的情感。線條在中國畫中的使用最早可以追溯到距今4000年左右的新石器時代,1954年,西安半坡村出土的彩陶魚紋盆上,古人用古拙的線條繪成的黑色魚形圖案,魚嘴張開,好似在水中悠閑自得。藝術表現(xiàn)手法單純,裝飾和描繪大多用線條表達,線條流暢,筆法豪放粗糙,圖像生動質樸,帶有原始的神秘之感,充分顯示出線條在我國早期藝術作品中就已經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在河姆渡出土的陶盆稻穗紋中,先民用細線在盆中刻畫出感情豐富的線條,線條有微風吹拂的感覺,富有韻律感。這些在原始陶器上的線刻是中國畫線條的雛形。
到魏晉南北朝時期,藝術精神高度發(fā)展,我國文明程度大幅提升,藝術家對線條的使用更加熟練。顧愷之人物畫上的語言特征主要集中在他對線條的應用。從《女史箴圖》《洛神賦圖》《列女仁智圖》等代表作都能看出來,線條受篆書影響,氣質古樸,剛勁凝重,筆跡周密。衣服線條流暢飄逸,更加有韌性。用筆速度較緩,表現(xiàn)出了自然均勻的筆調,但又沒有停滯的感覺,后世用“春蠶吐絲”來形容他的線條。進入唐朝后,我國政治、經濟、文明等多方面全面發(fā)展,高度繁榮。吳道子作為唐代最著名的畫家,在藝術語言風格上獨樹一幟,幾乎擅長所有題材,人物、鬼神、山水、草木等。在《送子天王圖》中,可以看出他的用筆速度較快,線條奔放有力,流暢細膩,富有生氣,氣勢雄健。線條為人物造型服務,情感表現(xiàn)豐富。周昉的仕女畫,勾線十分嚴謹,注重線條的粗細變化和轉折處輕微頓筆的微妙變化。這種變化給人沉穩(wěn)的感覺,在處理人物體態(tài)的過程中,將線條弱化,與色彩融為一體,整體看來富麗華貴。人物形態(tài)變化多樣,情感真實細膩,內涵豐富含蓄,融入了盛唐氣象和畫家對仕女畫的理解。每一根線條都隱藏著畫家的藝術思想和畫面意境,以此豐富作品畫面,使其具有多樣韻味,進一步表現(xiàn)畫家的精神內涵和品位。
唐 吳道子《送子天王圖》
謝赫“六法”中提到的“骨法用筆”,是對線條的描述。線條的節(jié)奏、韻律、粗細、長短、剛柔、干濕、濃淡等,都會給人帶來不同的審美感受和情感內涵,或柔美,或簡單,在筆墨、宣紙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一種共通的美。畫家在勾線的過程中,只有通過“寫”,才能避免線條的呆板,通過對線條的應用,使作品的意境達到近乎完美的程度,所以每條線的產生都傾注了畫家的情感表達、審美意識和藝術追求,還承載著時代精神。這樣不僅能表現(xiàn)造型,更能傳情達意,展現(xiàn)作者的創(chuàng)作精神,發(fā)揮想象力,使情感的表達更加細膩入微。中國傳統(tǒng)繪畫長期使用線條,使古人熟練掌握對線條的勾勒,產生了更多對線條的獨到見解,突破了空間性。線在中國畫中超越了簡約的造型功能,它是情感、環(huán)境和意圖的有機結合。
色彩作為中國畫表達情感的方式之一,是畫家情感寄托的手段,這影響著觀者的注意力,在視覺上形成一種直達內心深處的沖擊,渲染氣氛。如果畫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不重視色彩的搭配使用,就少了一種情感表達的途徑,導致畫面情感不飽滿。中國畫設色講究“隨類賦彩”。在漢代之前,中國面的主色調是黑紅色。魏晉時期隨著佛教的發(fā)展與盛行,畫面主要流行青綠色。唐朝是中國發(fā)展最繁榮的時期,畫家們更喜歡用鮮艷、濃厚的色彩來表現(xiàn)畫面,對比強烈。宋元之后文人畫盛行,筆墨意趣豐富,多以淡彩設色。后來畫家不只是單純地按事物原本的顏色進行上色,而是借色抒情,發(fā)揮想象力,形成自己對色彩觀念的獨特見解。比如春回大地之時,自然界生機盎然,人們就會默認綠色是春天的專屬顏色。畫家注重色彩運用的靈活性,對色彩的使用突出表現(xiàn)了畫家內心深處的豐富感受。
五代畫家黃荃在《寫生珍禽圖》中,描繪了十只不同形態(tài)的禽鳥、十二只昆蟲和兩只烏龜。靠近蜜蜂的伯勞鳥,整個頭部都是白色的,在眼部和嘴部周圍用淡墨打底,其他部分涂白,可能在絹的背面也會施加白粉,凸顯頭部的分量感;鳥的背部是灰色,先用淡墨打底,再用花青色分染,同時要注意水的恰當使用;翅膀部分是黑色,用墨層層暈染,每片羽毛從內向外漸變,再整體罩染三到五遍,至于暈染的程度,則完全取決于作者的主觀感受。這樣處理既能顯現(xiàn)出深黑色,又能看出墨色層次的變化,手法巧妙精致,筆墨技巧精湛,富麗工巧。勾勒填彩是中國畫獨有的方式,注重表現(xiàn)禽鳥昆蟲的逼真形象,有很強的寫實功底。這是只有對客觀世界仔細觀察,才能達到的藝術境界。這幅畫用色大膽巧妙,染色技法精致,后人用“妙在賦色”來形容。
中國畫的色彩,是畫家加工提煉創(chuàng)造出來的。如李可染的《萬山紅遍》,以紅色為主調,積墨加上積色。畫完積墨山水后,用朱砂色逐步點染,用色用墨方法相同,濃重墨色相融,占據(jù)大部分面積,在極其狹小的空白處擠出一點瀑布和云氣。這種明暗處理使得畫面鬼斧神工,渾然天成。紅色的山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很少見,但根據(jù)畫面的總體效果來看,這是符合現(xiàn)實的。這種處理完全取決于作者的主觀感受,人的想象力可以形成靈活多變、靈動自如的畫面。畫家注重色彩運用的靈活性,對色彩的使用更重視表現(xiàn)畫家感慨萬千的內心。當代畫家在設色方面由“隨類”拓展到“隨意”,而且在渲染過程中可以體現(xiàn)用色的寫意性。物象的色彩有冷暖、層次、明暗等變化,畫面色彩協(xié)調,只有在色彩上進行主觀的運用,才能進一步使欣賞者與作者在精神層面引起些許共鳴。
通過對筆墨技法的研究,筆者認為筆墨只有在作品中能表達形象,才具有生命力,才能在創(chuàng)作中傳達筆墨隨機生發(fā)的趣味性。隨著“筆墨當隨時代”理念的提出,遵循筆墨發(fā)展規(guī)律成為必然。筆墨在本質上是筆墨形式與筆墨精神的合一,構成了筆墨語言的基本內涵。在線條上,畫家用完美的筆觸勾勒出畫面中無窮的變化,這也可以被畫家應用于變現(xiàn)不同的情感追求;色彩也不只是物體顏色的單純表現(xiàn),中國畫呈現(xiàn)出的色彩,是經過畫家的加工創(chuàng)造,注入自己思想意識的體現(xiàn)。
李可染《萬山紅遍》
中國畫一直以來都傾向于用國畫技法來表達情感,形成的繪畫藝術獨具中國特色。就藝術語言來看,技法的表現(xiàn)是至關重要的,所以只有認真鉆研技法,中國畫的發(fā)展才具有強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