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捫虱傾談”的前秦丞相

王猛（公元325―375年），字景略，北?？】h（今山東昌樂）人，善于謀略，是五胡十六國時期前秦政權著名的政治家和軍事家。王猛輔佐苻堅十八年，勵精圖治，為前秦王朝統(tǒng)一北方、鞏固統(tǒng)治貢獻才智，后世多將他與管仲、諸葛亮并列。

捫虱而談? 初顯奇才

王猛出身貧寒，少年時為了養(yǎng)家糊口，只能以販賣畚箕為生，但他手不釋卷，刻苦學習，尤其好讀兵書，成長為一個“瑰姿俊偉”的青年。他性格穩(wěn)健、志向高遠，不屑與浮華庸俗之輩往來，因此也招致一些人的輕視與嘲笑。王猛曾游后趙國都鄴城（今河北省臨漳西南），“有知人之鑒”的官僚徐統(tǒng)見而奇之，請他出仕。王猛遁而不應，隱居于西岳華山，靜候風云之變而后動。

公元354年，桓溫北伐，率晉軍進抵關中，與秦軍相持于灞上（今陜西省西安市）。王猛聽說桓溫入關后，便披著粗布衣服去拜訪桓溫?；笢卣埻趺驼務剬r局的看法，王猛一邊捉著身上的虱子，一邊談論天下大事，滔滔不絕，旁若無人。桓溫見此情景，十分驚異，便問道：“我奉天子之命，統(tǒng)帥十萬精兵為百姓討伐寇賊，然而關中的豪杰之士至今沒有人前來歸附，這是什么緣故呢？”王猛直言不諱地答道：“您不遠數(shù)千里深入敵境，如今長安近在咫尺，卻不渡過灞水，百姓們不知道您的意圖，所以不肯前來。”桓溫北伐的真正目的并非收復東晉的失地，而是想借此撈一些政治資本，所以不渡灞水。被王猛一針見血地道破心事后，桓溫無言以對，沉默良久才慢慢說了一句欽佩的話：“江東沒有一個人能和你相比！”于是任命王猛為軍謀祭酒。

不久，桓溫因軍中糧盡，決定南撤。臨行前，他用高官厚祿邀請王猛和他一起南下歸附東晉。王猛卻辭官不就，堅決留在北方。王猛深知作為寒門出身的士人，在門閥士族盤踞的東晉朝廷里，不可能有什么大作為，于是繼續(xù)過著隱居讀書的生活。不過此后，王猛的名氣卻漸漸大了起來。

輔佐苻堅? 主政前秦

公元357年，前秦東海王苻堅廣招賢才、網(wǎng)羅英豪，經(jīng)人推薦，與王猛會面。兩人一見如故，談得十分投機，對于天下大事的看法，不謀而合。于是，王猛決定留在苻堅身邊，為他出謀劃策，助其誅滅殘忍暴虐的苻生，奪取前秦政權。此后，王猛威鎮(zhèn)豪貴，改革吏治，融合胡漢，獎勵農(nóng)桑，推行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改革措施。

威鎮(zhèn)豪貴。始平縣（今陜西省咸陽西）作為前秦的西北門戶，地位極為重要。長期以來，聚居在此的氐族顯貴們橫行霸道，社會秩序混亂，歷任縣令都治理不了。為了考察王猛的執(zhí)政水平，苻堅把王猛派到始平縣去擔任縣令，整頓社會秩序。王猛到任后，宣示法令，明察善惡，嚴刑治理，約束了地方豪強的行為。前秦的開國元勛樊世，歷來備受苻氏一族敬重，久而久之養(yǎng)成了自負傲慢的性格，又因王猛觸動其利益，一度當眾侮辱挑釁。王猛毫不示弱，據(jù)理反擊。后來，樊世在苻堅面前破口大罵，還想動手襲擊王猛。苻堅見他如此放肆，忍無可忍，命人將其處死。其后，再有人讒害王猛，苻堅輕則將他們痛罵一頓，重則當堂鞭撻。自此，“百僚震肅，豪右屏氣”，有力打擊了當?shù)刭F族們的囂張氣焰。

改革吏治。王猛對賢才遭嫉有著深刻體會，所以力主干事創(chuàng)業(yè)者先要提拔賢能。他力薦苻融、任群等人各得要職，同時推薦房默、房曠、崔逞、韓胤、田勰等一批關東名士擔任朝廷官員。王猛深知，改革吏治、選拔賢能，必須以制度為保障，便向苻堅建議，創(chuàng)立薦舉賞罰制度和官吏考核標準，要求地方官員分科薦舉人才。朝廷對被薦者，一一加以考核，合格者分授官職。凡所薦人才名實相符者，薦舉人受賞，否則受罰。年祿百石谷米以上的各級官吏，必須“學通一經(jīng)，才成一藝”。薦舉賞罰制度和選官標準的確立，沉重打擊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九品中正制，提高了前秦各級官僚的素質(zhì)和能力，形成了“才盡其用、官稱其職”的新局面。

融合胡漢。西晉經(jīng)歷八王之亂后，各少數(shù)民族紛紛建立自己的政權，社會矛盾尖銳。前秦國內(nèi)既存在氐族與漢族之間的矛盾，也存在著氐族與匈奴、鮮卑、羯、羌族等少數(shù)民族之間的矛盾。王猛作為漢人，擺脫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為氐漢兩族的團結作出了很多努力。與此同時，王猛廢除胡漢分治之法，制定民族雜居、不得互相歧視傷害的制度，促使各民族融合，奠定了前秦社會穩(wěn)定的基礎。對于別有用心、企圖破壞民族團結的分子，王猛一律嚴懲不貸。在王猛的倡導下，前秦恢復了太學和地方各級學校，廣修學宮，聘任學者執(zhí)教，并強制公卿以下子孫入學。這樣，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在北方得以快速發(fā)展。

獎勵農(nóng)桑。魏晉時期，北方社會動蕩，生產(chǎn)環(huán)境受到極大破壞，導致人口減少，土地荒蕪，流民大量出現(xiàn)。為解決關中少雨易旱的問題，王猛通過鑿山修堤、疏通溝渠、修建梯田、改造鹽堿地等措施，極大改善了前秦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環(huán)境。與此同時，他還通過召集流民、徙民入關等方法，增加農(nóng)業(yè)勞動力;注意節(jié)約開支，推行減租減稅等措施，減輕百姓負擔。王猛還經(jīng)常派官員巡察地方，推廣先進的生產(chǎn)技術，獎勵努力種田的農(nóng)民，使前秦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得到較快恢復和發(fā)展。

治亂征伐? 死仍憂國

苻堅不僅要治理好地方，還要時刻準備應對外來的挑戰(zhàn)。當時前秦東面有鮮卑族慕容氏的前燕，北面有拓跋氏的代國，西面有漢族張氏的前涼，南面有東晉政權，其余尚有若干割據(jù)勢力。王猛在政權紛爭、南北對峙的歷史舞臺上，傾其文韜武略，使前秦十年之間便統(tǒng)一了北方。

王猛制定的戰(zhàn)略是先穩(wěn)定西北，消除后顧之憂，而后掃蕩關東，以圖統(tǒng)一北方。公元366年，王猛率軍乘虛攻打荊州，獲取大量人口而還。公元367年，王猛率兵西討，平定了羌族首領斂歧和隴西李儼的叛亂。公元368年，王猛平定了前秦王室內(nèi)部的一場紛爭。公元369年，王猛趁桓溫伐燕、燕求救于秦之際，獻策苻堅先出兵與燕共退桓溫，然后乘燕衰頹而取之。公元370年，王猛率軍六萬再伐前燕，面對五倍于己的三十萬精兵毫無懼色，最終以少勝多，以弱擊強，成功滅掉前燕。

滅前燕后，王猛并沒有居功自傲，面對苻堅的加官晉爵，始終謙遜辭讓。由于長期操勞國事，他最終積勞成疾。知道此事后，苻堅心急如焚，親自為王猛祈禱，并在他病情稍有好轉后，大赦天下，以示慶賀。沒想到，一個月后，王猛病勢轉危，苻堅親自到他家中探望，并問以后事。王猛在彌留之際，進言道：“晉雖偏處吳越之地，但畢竟是中原正統(tǒng)王朝，且上下和睦。臣死之后，不要進攻晉。鮮卑、羌虜，則是我們的仇敵，終究會成為大患，應逐一消滅掉，這樣才能保證我們的安定和發(fā)展?！蓖趺团R終遺言雖只有寥寥數(shù)語，卻關系到前秦的興衰存亡。王猛去世后，苻堅悲痛萬分，三次親臨哭祭，謚其為“武侯”。

審時度勢? 靈活變通

審時度勢，治國不守成規(guī)。治理國家要根據(jù)具體的情況而定，如果拘泥于成規(guī)，就會削足適履。前秦是氐族部落在關中建立的政權，王權對部落貴族和地方豪強的控制力較弱，使得氐族貴族豪強們驕橫，不守法度。面對這種情況，王猛突破“治國以禮”的成規(guī)，主張采取嚴刑峻法治理國家。在初任始平縣令時，他體察民情、遍訪官吏，而后雷厲風行地鞭殺了一名為非作歹的縣吏。此舉激怒了當?shù)氐呢底搴缽?。他們?lián)名上書誣告王猛濫殺無辜百姓，并要求將他押解還京，投入獄中。苻堅對此事也是半信半疑，親自提審王猛。一見面，苻堅就問他：“為政之體，德化為先，蒞任未幾而殺戮無數(shù)，何其酷也！”王猛平靜地答道：“臣聽說‘宰寧國以禮，治亂邦以法’。陛下不認為臣無能，把難治之縣交給了我，我當為賢明的君主除去兇惡和奸猾之徒?，F(xiàn)在剛殺了一個奸吏，尚有很多有罪之人沒有伏法。如果陛下認為我不能除盡兇暴之徒，我甘愿受刑。但因我從嚴治吏而受到刑罰，我實在不敢承受?！避迗月犕晷念I神會，赦免了王猛擅殺官吏之罪，并當眾贊揚他：“王景略可真是管仲、子產(chǎn)一類的人才呀?！?/p>

靈活變通，用人不守成規(guī)。王猛雖然作風一向嚴明，面對豪強奸吏決不姑息，但在特殊時期使用人才時卻十分靈活、善于變通。他帶兵攻打前燕時，命鄧羌的部將徐成偵察燕軍情況，并相約中午回報，但徐成到晚上才回來。依照軍法，當處徐成死刑。鄧羌見狀，替徐成求情。王猛不允，鄧羌便返回軍營，率領士兵將王猛的營帳圍了起來。鄧羌此舉無異于造反，王猛可將其即刻處死，不用向皇帝匯報。但一向嚴明的王猛沒有這樣做，而是破例赦免了徐成，并拉著鄧羌的手說：“將軍對手下部將尚且如此仗義，何況對國家呢？我不用再憂慮敵人了！”決戰(zhàn)在即，王猛欲任用鄧羌為前鋒攻打燕軍。不料鄧羌卻談起了條件，要一頂“司隸校尉”的烏紗帽，沒有得到滿足便回帳大睡。王猛馳馬入鄧營，答應了他的條件。鄧羌聽后，高興地喝完酒，帶領眾將士直奔敵陣，往來沖殺，如入無人之境，打得燕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戰(zhàn)到午時，燕軍節(jié)節(jié)敗退，已損失五萬余人。王猛指揮部隊乘勝追擊，又殲滅敵軍十萬余人，取得了這場戰(zhàn)爭的勝利。

鄧羌徇私求情，擾亂軍法;欲攻主帥，目無上級;臨戰(zhàn)求位，等同于要挾國君。三者有其一，便該砍頭，而一向執(zhí)法嚴明的王猛卻一而再、再而三遷就了他。王猛深知用人之長還須容人之短，這些從大漠里成長起來的猛士，一方面容易意氣用事，甚至敢和皇帝討價還價;另一方面又重情重義，對國家忠心耿耿。若按常規(guī)辦事，容不了鄧羌之短，對他進行處罰，在大敵當前之際，必然軍心動搖，稍有不慎還可能一敗涂地，造成全盤皆輸?shù)目膳潞蠊?。在對待猛將鄧羌的問題上，王猛“容其所短，收其所長”的做法，尤為后人所稱道。

（作者簡介：章林，北京聯(lián)合大學副教授）

責任編輯/金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