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利
小莫是我一個很久沒說話的朋友,有一天我刷朋友圈,發(fā)現(xiàn)她放了一張油畫照片,描摹一盆龜背竹,畫得很不錯,惟妙惟肖,生機無限。
我忍不住點開她的消息欄,發(fā)現(xiàn)上一次聊天還是兩年多前,那次我們約了一起喝咖啡,聊聊各自最近準備寫的小說。疫情后我懷孕生小孩,忙得再也沒空兒出門和朋友見面,朋友圈偶爾發(fā)幾張小孩的照片,小莫對孩子沒興趣,她是絕不會點贊評論的。
我們就這樣各自忙碌,沒有什么交集。
我有點兒好奇她最近在忙什么。
答案讓我嚇了一跳,她說最近都在畫畫,可以的話,她想做一個藝術家,她實在太愛畫畫了。
我掐指一算,小莫今年剛好四十歲,她原來的職業(yè)是語文老師,幾年前辭職開始專職寫作和翻譯,可以算我的半個同行。我以為她要大干一場,沒想到四十歲的時候,她愛上了畫畫。再翻翻她的朋友圈,不是在看展的路上,就是在展廳里。
上海有的是逛不完看不完的畫展,“網(wǎng)紅”都愛去看展,主要為了在那里拍出美麗的照片。但像小莫這樣,當真熱愛藝術,并且實踐藝術的,我想應該不多。認真畫一幅畫,要站好幾個鐘頭才能完成,這種枯燥,現(xiàn)在拿著手機的人怎么受得了?
自然,我想起了毛姆那本書《月亮與六便士》,神奇的是,十幾年前我和小莫認識,好像也是因為這本書,我們一起去參加讀書會,在咖啡廳里一邊翻著書一邊高談闊論。那時她是上班族,我是鐵了心要一直寫下去的文學青年。
沒想到十幾年后,她竟然跟書里的主人公一樣,四十歲了,發(fā)瘋一樣想要做個藝術家。
跟主人公不一樣的是,小莫沒有結婚,沒有小孩,不用拋夫棄子去搞文藝,只要愿意,她就能一直熱愛下去。她爸媽給她留了一套浦東的學區(qū)房,本來打算用這房子結婚生小孩,學位都是現(xiàn)成的。那時我覺得小莫太適合結婚了,她是老師這一點,在相親市場上幾乎是最受歡迎的條件。
她又是典型的淑女長相,清秀溫柔,二十多歲時身邊不乏追求者?;橐步Y過,但是被她憤怒地離了。以前我不理解,現(xiàn)在我理解了,藝術家怎么能跟庸俗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小莫把浦東的房子租出去,在浦西租了一套單身公寓,日??繉懜鍨樯?,這樣的生活,在有些人看來,自然是大逆不道。特別是她的一個朋友,去年語重心長地跟她說,你都這個年紀了,應該打算下了。意思是說,婚總是要結的,做女人還能沒個家嗎?小莫聽完,跟這個朋友絕交了。
我認真思索著,如果她真的變成了只看月亮的女人,有何不妥?她過著這種生活好幾年了,跟那些焦慮無比的同齡人比起來,小莫既不想買房也不想買車,更無須操心子女的功課。她最關心的事情,就是哪個美術館又辦了展覽,是否值得一看。
可能因為不用被日常俗務困擾,她看起來跟三十歲的時候,也沒什么區(qū)別。平常沒事的時候,烤烤面包,做做手工,約著同道中人一起出去旅游,所費無多,心情倒一如既往保持著愉悅。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在世俗意義上,我有房有車有兒有女,照理說,應該是家庭幸福的代表人物,但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小莫的生活,我嫉妒得死去活來。勞累得不行,想過的也無非是小莫這種日子。
二十幾歲的時候,覺得四十歲可怕極了,等真的快到四十歲才明白,可怕的是四十歲背后那堆煩心事。而對一心想做藝術家的小莫來說,這些煩惱壓根不存在。
她只有純粹的快樂。
(摘自參考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