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隧道（外一篇）

大山安安靜靜地盤桓著，沒招誰也沒惹誰，卻來了兩群人打大山的主意。一群人在山前挖洞，一群人在山后挖洞，他們越挖越深，越挖越深……這是要把山挖穿嗎？

大山沒有見過這陣仗，就像第一次去醫(yī)院打針的孩子，他害怕極了，渾身發(fā)抖，山中的石塊紛紛滾落。

這些人開始安慰大山，說他們在開鑿穿山隧道，讓大山忍一忍，等到工程完畢，火車就可以開進大山啦。

大山平靜下來，心里有了期盼，很想見見火車是什么樣子呢。

不久，兩群人在大山的肚子里碰頭了，隧道貫通了，就在大山的肚子里，里面鋪了鐵軌，裝了燈，就等著火車的到來。

果真，火車來了。好長的火車啊，一節(jié)連著一節(jié)，呼嘯著，一頭扎了進來，仿佛好朋友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懷抱，大山的心里一下子歡騰起來。

火車進隧道了，嗚嗚嗚，那是火車的歡呼?；芈曇苍趩鑶鑶?，火車的歡樂增加了一倍。

從那以后，火車會定期到來，每次鉆隧道的時候都會趁機和大山聊幾句。

先是冬天，大雪皚皚，大山披上了厚厚的白斗篷?；疖噷Υ笊秸f：“嗚嗚嗚，美呀，美呀。”

春天，滿山的桃花呀、杏花呀、杜鵑呀……都開了?；疖噷Υ笊秸f：“嗚嗚嗚，美呀，美呀?！?/p>

夏天，山上掛起了好幾道瀑布，像銀龍攀壁，火車對大山說：“嗚嗚嗚，美呀，美呀?！?/p>

最美是秋天了，山上的樹葉變了顏色，山就一片黃、一片綠、一片褐、一片紅，那顏色別提多絢爛了?；疖噷Υ笊秸f：“嗚嗚嗚，美呀，美呀。”

一年又一年，大山已經和火車成了最好的朋友。

有一天，火車穿過隧道時對大山說：“再見了，老朋友，真舍不得你啊，這是我最后一次見你了?！?/p>

原來，火車跑來這么些年，老了，舊了，該退休了。而頂替它的新火車也不會來鉆大山隧道了，因為那些修鐵道的人開辟了一條更便捷的新路線。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見了，老伙計。

沒有火車的造訪，隧道很空曠，大山很寂寞。

春去秋來，十多年后的一個秋日，山上的樹木都變了顏色，大山又到了一年中最美的時候，身披彩衣，斑斕絢麗。

一個騎單車的少年來到山腳下，來到了隧道口。

這是一個流浪的少年。他負氣離家，不辭而別。去哪里呢？想了想，他決定去看海。他生在一個內陸的小鎮(zhèn)，沒有見過大海。

他一路走來，看了很多風景。看著這美麗的大山，他的氣也差不多消了，開始想家了。他決定，看了海，撿一個貝殼就回家去。

看到山中一個廢棄的隧道，少年沒有猶豫，騎車進去了。

隧道里的燈早壞掉了，黑漆漆的，少年唱著歌給自己壯膽。也有嗡嗡的回聲，那是大山在對少年說：“別怕，孩子，別怕。”

這時候，大山隱隱聽到了遠處似乎有火車哐當哐當的聲音。沒有聽錯，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大山的心開始狂跳，是火車來看他這個老朋友來了嗎？

沒錯，是原來的火車又回來了。

火車的車身上噴了新油漆，竟然是和大山一樣的五顏六色，一片黃，一片綠，一片褐，一片紅，車頭上還有“秋山美景號”的字樣。車里呢，全是觀光客。

原來，原本廢棄的穿山線路重新開啟，成了旅游線路。退休的老火車煥發(fā)青春，重新上崗了。

火車朝著大山奔來，一邊跑，一邊喊：“老伙計，我來了。老伙計，我來了……”

它要一頭扎進隧道，快快活活地和大山說說話。

可是，這時候山上落下好幾塊大石頭，滾到了鐵軌上，火車眼看要進隧道了，也只好停下來了。

大山說：“哈哈哈，老朋友，隧道里還有個人呢。”

火車說：“呵呵呵，明白啦，那我等等?！?/p>

火車上的人都紛紛下車，欣賞美景，拍照留念。他們以為這是穿山觀光車特意安排的停留。

過了一個時辰，隧道里的少年終于看到了一點光亮。越往前，亮光越大。

哦，穿過隧道了。

一出隧道，少年傻眼了。因為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大片海。

原來以為要翻過一百座山才能看到海呢。原來大海竟然藏在這座山的背后。沿著海岸線還有一條鐵軌，伸向天際。

少年雀躍著向大海奔去。

大山大海。白云白鳥。天地間竟然有如此美景。

這時，他聽到了一聲汽笛，一回頭，一列火車從大山隧道開出。車上有那么多人，朝他笑，朝他揮手，朝他吹口哨。

有個鐵匠，手藝很好。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最近一段時間，沒生意，沒錢賺，家里的米缸都快見底了。

鐵匠著了急，打算去附近一個村子，主動找點活兒干。

好，就這么辦吧。

跑到第一家，那家人正在打井。三個精壯漢子在院里忙活著，挖出的土堆了滿院子。

鐵匠忙問：“你們的工具夠嗎？需要打幾把趁手的鐵鏟嗎？”

那家的主人說：“不需要。對了，缺人手，你要是閑著就來幫忙打井吧。工錢日結，管飯管酒。”

鐵匠心想，我可是個鐵匠，方圓幾十里最棒的鐵匠師傅哎。

他擺擺手，離開了。

到了第二家，只見這家人的院子里堆滿了柴火，小山似的，晾曬著。哦，原來是樵夫家。

鐵匠問需不需要砍刀。

樵夫說他的砍刀再用幾十年都沒有問題，倒是家里積攢的柴火太多，需要人手幫他把柴挑到集市上去。他覺得鐵匠挺合適。

鐵匠心想：我是鐵匠，可不是挑夫。

他搖搖頭，離開了。

第三家是個老婆婆，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看上去蠻和氣的。

鐵匠問老婆婆：“老人家，你需要繡花針嗎？”

老婆婆笑了，“年紀大了，眼花，捏不起針啦。”

鐵匠不甘心，又問：“老人家，那么剪刀要不要呢？鐵勺呢？”

老婆婆說：“這些都不要。你有拐杖賣嗎？腿軟了，走不動啦，想要個拐杖。”

鐵匠忙說：“好辦，好辦，我給您打一根結結實實的鐵拐杖?！?/p>

老婆婆說：“你說笑了，鐵拐杖我哪里拿得動？八仙里的鐵拐李才拿鐵拐杖哩。你給我做個輕便的木頭拐杖吧?！?/p>

鐵匠撓撓頭，說：“那是木匠的活兒呀，我可是個鐵匠。”

說完，鐵匠就走了。

走出老婆婆的家，鐵匠很懊惱，也很困惑：今天怎么人人都讓我改行，讓我做打井人，讓我做挑夫，讓我做木匠，我可是一個打鐵的好手啊。

回家的路上，因為有心事，鐵匠也沒怎么看路，結果被地上一根枯樹根給絆倒了。

鐵匠很生氣，一骨碌爬起來撿了枯樹根就往家里走。

哼，當柴火燒了你。

回到家，氣消了些，再看手里的枯樹根，曲中帶直，輕而堅韌，不做拐杖可惜了。

反正家里有鋸有斧，啥工具都有。鐵匠沒費啥功夫，三下五除二就把枯樹根給修成一把漂亮的拐杖。

第二天一大早，鐵匠就去了老婆婆家，送拐杖。

老婆婆非常滿意，拿出錢來給鐵匠。

鐵匠擺擺手，“我是一個鐵匠，我不掙木匠的錢。這是送您的?！?/p>

老婆婆更高興了。

鐵匠要走時，老婆婆叫住了鐵匠，她麻煩鐵匠給她的拐杖裝一個杖釘。

什么是杖釘呢？

就是給拐杖觸地的那頭包上一個帶尖頭的鐵器。因為尖，所以叫杖釘。它的作用一是緊緊箍住拐杖，防止其開裂。二是觸地時可以釘在地上，防止打滑。

“好好好！”鐵匠一口答應了，接過老婆婆預付的一百文錢訂金，歡歡喜喜回家去。

沒走幾步，路過那位樵夫家門口，正碰上樵夫挑了兩捆柴火去集市。

鐵匠心情很好，就對樵夫說：“我剛好順路，幫您挑兩捆柴吧?！?/p>

樵夫當然愿意了，找來一個扁擔，讓鐵匠也挑了兩捆柴。

樵夫和鐵匠一起挑著柴，邊聊邊走，兩人聊得非常投機，樵夫給鐵匠講在山上砍柴的趣聞，鐵匠都聽得入迷了。

樵夫講他在山上如何偷喝猴子釀的野果子酒，酸酸甜甜的，好喝。樵夫講他在山頂看云海日出，壯觀雄奇。樵夫講山中有個誰也不敢進去的水簾洞……樵夫還講雪天路滑，差點失腳滑下萬丈懸崖。

鐵匠聽到這里，忍不住放下?lián)?，比畫道：“你應該穿鞋齒啊?！?/p>

什么是鞋齒呢？就是給鞋底裝上牙齒一樣的鐵刺，可以防滑的。

到集市了，放下?lián)?，鐵匠就要離開。

樵夫道謝后，問鐵匠能不能給他打一對鞋子上的鐵齒。

鐵匠開心地點點頭，樵夫也給他預付了一百文錢訂金。

帶著二百文錢，鐵匠回家了，叮叮當當開始了忙碌，還唱歌呢：“張打鐵，李打鐵，打個剪刀送姐姐……”

第二天，鐵匠給老婆婆送去了杖釘，給樵夫送去了鞋齒。老婆婆和樵夫付清了余款，還請他喝茶吃點心，鐵匠非常滿意。

鐵匠哼著小曲準備回家，自然路過那家打井的人家了。鐵匠心想：我要去幫這家人打井。

鐵匠是個善于總結生活經驗的人，他發(fā)現(xiàn)，當他無償付出的時候，生活就會回饋他，不會讓他落空。

于是，他去幫這家人打井了。打著打著，打不動了。原來土層里遇到了大石頭，鐵鍬、鐵鏟使不上勁兒，這時候就需要鑿石頭用的鐵鑿了。

就這樣，鐵匠又有活兒了。他趕緊做好鐵鑿送了過來，還主動掄起了錘子來鑿石頭。

到底是打鐵的人啊，鐵匠的臂力驚人。當當當，一陣猛砸，石頭碎了。大家都很開心。

這家人后來又在鐵匠這里定制了安裝在轆轤上的鐵釘、井繩上拴的鐵鉤、木桶上的鐵把……

現(xiàn)在呢，鐵匠很忙。鐵匠鋪里爐火熊熊，響聲叮當……

發(fā)稿/趙菱

這個夏天，請跟我乘坐一列通往大山大海的火車，穿過隧道，抵達心中的美麗風景。沒錯，我說的正是閱讀的列車啊。清風徐來，心生歡喜。

——蟠桃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