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狼
迎面走來的中年男子,傲慢的額頭映著秋分。他身后的博美犬,草叢中淋下熱烘烘的蒙蒙雨絲。
尾氣低垂。
暈眩的波斯菊,信號燈后掩鼻,修長的身子,在陣風中瑟縮。
停下腳步。我在晨光深處,聽見生活的叫賣聲。
新摘的水果,剛進城的蔬菜……冒著霧氣,頂著新鮮露水的男女老板,他們熬紅的眼睛里,有汩汩的水花流動。
生之欲蓄滿鼓脹希望的皮囊。
每一聲吆喝,仿佛無限接近收獲……我祝福眼前的,當然,也包括還沒有醒來的,甚至裝睡的。
路的盡頭
車流停下來,紅燈讓心里想好的修辭慢了40秒。路的盡頭,橙色的云層里,好像有東西在跳動。
此時,單元門里跑出被便意憋醒的臘腸犬。穿著格子睡衣跑出來的男人,他的噴嚏,震亮了單元燈。
晨跑的人如秋葉,稀稀落落。人近中年,能跑的路越來越少。
送餐摩托喘著粗氣跑過自行車道。一片楊樹葉子飄下枝頭,草尖上有微光在閃爍,那是晨露的心事。
她來了,拉著一車廢舊紙殼箱。她弓著身子,但她布滿溝壑的臉,卻迎著太陽。
叫不出名字的青草們
張貼在信號箱上的尋物啟事,濕著臉。
雨后的街道,積水閃著人世的微光。年久失修的垃圾箱,沉默在小區(qū)的樓角,歲月的創(chuàng)傷,讓它不時有沉悶的咳嗽涌出喉嚨。
啟動的轎車駛出停車位,雨刮器左右擦拭雨水,和昨夜冷下來的灰塵。
魚腥味的叫賣聲,次第從批發(fā)市場里傳來。滿載貨物的貨車,啞著嗓子跑上公路。西瓜在卸車,土豆在上秤,韭菜的味道冒著霧氣。
叫不出名字的青草們,他們在行道樹下矮著身子,像坐在行李上的那三個農民工。說話,呼吸,身體的轉動,他們努力做到悄無聲息——
悄無聲息,我瞬間明白了歡笑、光明,秩序的力量。草叢中獨自盛開的矢車菊,金色的喜悅顫動著上翹的嘴唇。
還有兩天立秋
摞紙箱的男人,他在汽車的心跳中,把清晨對齊碼好。
他在老板扭頭吸煙的片刻,又把腳下的炊煙正了正衣領。
還有兩天立秋。
他記得,走出村口時對她說的承諾。等葵花熟透,低下高貴的頭顱時,他就回去娶她。
給她城里的彩虹,給她城里的好夢。
汗水真不爭氣。
喊疼的柏油路,捂腳面,讓他賠付垃圾清理費。
他小聲嘟囔著“矯情”,但還是一副笑臉,矮身去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