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暖熱

有人說小說寫得暖熱是舊的寫作觀念。我一直不認(rèn)同這樣的說法。好的小說是自由的，是暖熱的，是直擊人的心靈的。

郭震海的三篇小小說《尋找安詳》《美女葉欣》和《小城“大先生”》有一個共同的特點(diǎn)：字里行間流動著一種直抵人心的暖熱。

我始終認(rèn)為，不論是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短篇小說，還是小小說，文字都如同泥土里生長出來的樹，它的根系可以穿越歷史之墻，消除現(xiàn)實(shí)與虛幻的界限，讓讀者在當(dāng)下與往昔之間、生活與藝術(shù)之間徘徊、駐足，感受美、情趣等等無窮無盡的內(nèi)涵。

好的小說一定是抵達(dá)人心的好故事，細(xì)節(jié)要真實(shí)生動，節(jié)奏控制得當(dāng)，還要流暢好讀。它貼近生活，沒有浮華和造作。

《尋找安詳》中的安詳是一位畫家，他的山水畫，下筆靈動，渾然天成，自成一派，如行云流水，功力深厚，在全國書畫大展中屢獲大獎，被愛畫者出高價爭相收藏。有人說安詳住在京城，有別墅，有私家花園；也有人說，安詳是一位大學(xué)教授，為人十分低調(diào)。故事圍繞尋找安詳展開，“我”艱難地翻越了幾座山之后，終于在深夜，在猛烈的狗吠聲中，借著手電筒的光亮看到一座防火瞭望塔，看到一個五大三粗的老農(nóng)。他能是著名畫家安詳嗎？小說中寫道，第二天清晨，“我吃驚地發(fā)現(xiàn)，原來頭天晚上我們睡覺的三層，竟然是一個畫室，四周墻壁上掛滿了山水畫，地上的荊條圓筐里塞滿了畫卷”。他就是畫家安詳。

《尋找安詳》并不是在尋找一個名字叫“安詳”的人，而是尋找藝術(shù)的真諦，尋找屬于每個人心中的那份“安詳”。一個幾十年如一日地守在孤寂大山之中的守山人，如小說中寫道：“每天清晨，朝霞初現(xiàn)，他和妻子會將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升起，然后燒火做飯、巡山，防火防盜。三十多年里，他在守山的同時，親手種活了上萬株松柏。他深愛著大山，給每座山峰都起了名字。他深愛著山上的松柏，按照《中華字海》給每一株樹都用一個漢字命名。山峰是他的家園，松柏就是他親愛的家人?！庇冒苍?shù)脑捳f，他是自學(xué)繪畫，談不上什么高度。他用的不是墨汁，而是真情。畫上的山峰是現(xiàn)實(shí)中的山峰，入畫的松柏都是他親愛的家人。

《美女葉欣》和《小城“大先生”》，一個寫的是清潔工，一個寫的是快遞小哥，都是年輕人。葉欣人長得美，手握掃帚，和自己的母親一樣做了一名清潔工。一把掃帚，美了一個小區(qū)，醉了一城的人，更是美了一座城?？爝f小哥但先勝，每天衣服總是干凈整潔，身上有一種陽光般的自信。他樂于助人，喜歡隨手去撿掉地上的垃圾，會給政府寫信，反映縣城中存在的安全隱患。盡管他們的工作很普通，但他們都有一顆高貴而善良的心。

郭震海的這三篇小小說沒有特別豐富的語言技巧，也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就如山澗流動的溪流，映照著精神世界最清澈的信念。其實(shí)，每一個生命都有一個高度契合的點(diǎn)，那就是對美好的向往和靈魂深處的善念。

文學(xué)書寫現(xiàn)實(shí)，現(xiàn)實(shí)沉重而蒼涼，每一次歷史的轉(zhuǎn)型都關(guān)乎人類的命運(yùn)，這就使寫作者有了可寫的東西。寫作者可以明白其他寫作者走到哪一步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內(nèi)心的指向。盡管現(xiàn)實(shí)中有太多的悲歡離合，有太多的不易和痛，但同樣有太多的美好、太多的感動，讓寫作者筆尖暖熱。每一個人活在世間都是一道光，寫作者追光而生。

[責(zé)任編輯 王彥艷]

葛水平，山西省作協(xié)副主席，山西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享受國務(wù)院特殊津貼專家。著有長篇小說《裸地》《活水》、電視劇本《盤龍臥虎高山頂》《平凡的世界》等。中篇小說《喊山》獲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