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春平
《江城子·密州出獵》是蘇軾的經(jīng)典代表詞作之一,全詞以“狂”字為統(tǒng)領(lǐng),“狂”言盡抒,“狂”態(tài)畢露,抒發(fā)了胸中豪放磊落之氣,表達(dá)了強國抗敵、報效朝廷之大志。一個“狂”字奠定了全文的感情基調(diào),盡展蘇軾豪放詩詞朗健陽剛、大氣磅礴的藝術(shù)特色。
創(chuàng)作該詞時,蘇軾40歲不到,可文章開篇,他卻自稱“老夫”,老夫本應(yīng)老態(tài)龍鐘、遲遲暮年,可他卻有“少年狂”的心態(tài),詞的首句“老夫”與“少年”,形成鮮明的對比。“狂”成為連接蘇軾自認(rèn)的“老”與內(nèi)心“少”的橋梁。當(dāng)時的蘇軾正值人生壯年,卻自言是“聊發(fā)”,一老一聊,看似自在,實則是蘇軾內(nèi)心壓抑與苦悶的表現(xiàn)。所以,威武出獵,盡展少年的狂放灑脫之態(tài);威武出獵,盡抒“老夫”的豪情不羈之志。
“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苯又粋€英姿勃發(fā)、雄武有力的出獵者形象呈現(xiàn)在讀者的眼前。左手牽著大黃犬,右臂上托舉著蒼鷹。一犬一鷹,烘托了狩獵的陣勢,映襯了老夫的威風(fēng)神武。戴著錦繡的帽子,身披貂皮外套,一身狩獵著裝,干凈利落,氣勢盡顯。動詞“卷”形象地寫出了出行隊伍的磅礴氣勢。而比勁裝、狩獵隊伍更震撼的場景是“為報傾城隨太守”,百姓為了看到他們愛戴的太守,全城出動,聲勢浩大。由此可見,作為地方官,蘇軾深得百姓愛戴,不是太守的狩獵陣勢使百姓傾城,而是太守的氣場,贏得百姓的尊敬。
從太守的心態(tài)到著裝,從狩獵的隊伍到百姓的相隨,緊緊圍繞“狂”字展開,勁裝出獵,全城追隨,無不表現(xiàn)出狩獵場景之壯大,豪情之闊大,字里行間流露出詞人躊躇滿志、壯心不已的豪邁氣概和英雄情懷,可謂狂勢狂氣,狂放灑脫。
雖稱老夫,卻皆為壯舉。身處聲勢浩大的狩獵場景之中,蘇軾自比孫郎,用狩獵老虎的方式,為出行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袢?,狂境,狂射虎,“老夫”的狂放之態(tài),是自我豪情的釋放,是滿腔熱忱的噴發(fā)。狩獵卻道是尋常之事,可老夫的少年狂是親射虎,與百姓的同游同獵之樂,蘇軾的“狂”不是自大,不是目中無人,他的“狂”是率真坦蕩,是真實明朗。所以他的“狂”被愛戴,被認(rèn)可,被尊崇。
“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边@個自稱是老夫的太守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蘇軾在密州任職后,“消蝗災(zāi),乞甘霖,平強盜,免賦稅,整吏治,養(yǎng)孤兒……”在他的治理下,密州成了當(dāng)時京東最好的地方之一。所以,他是一個俠肝義膽之人,更是一個仗義灑脫、憂慮民生之人。因此,全城百姓傾城而出,只為追隨太守,這是百姓對太守的愛戴和追隨。面對百姓的信任,太守深受感動,所以他自比孫郎,親射老虎,這是太守回報百姓,不負(fù)百姓傾城來觀獵的實際舉動。整首詞中,蘇軾沒有描寫射虎的場景和結(jié)果,卻在“看孫郎”這一用典中,使人感受到了震撼人心的射虎場景。正所謂,無字勝有字,這樣的留白方式反而給人留下了無盡的遐想空間。
由“親射虎”看出,太守是一個率性而為的性情中人,為了回饋全城百姓的盛情,太守像當(dāng)年的孫權(quán)射虎一樣,一顯身手,盡顯豪氣。自稱老夫的太守以少年英主孫權(quán)自比,與詞的開篇“少年狂”遙相呼應(yīng),更是顯出老夫的狂態(tài)和豪興。到此,詞的上闋通過寫著勁裝,繪場景,傾城隨,比孫郎,親射虎,寫出了老夫聊發(fā)的少年狂,體現(xiàn)了蘇軾詞作氣勢恢宏、大氣磅礴的藝術(shù)特色。
出游打獵,怎能無酒。借助狩獵之際,太守“酒酣胸膽尚開張”,帶著狩獵的意興,借助美酒帶來的醉態(tài),太守在酣暢淋漓中直抒胸臆,表達(dá)壯志。眾人歡樂,舉杯邀約,如此盛景,怎能不激發(fā)起內(nèi)心最深處的感慨與抒懷。所以詞人盡情展露飲酒之狂態(tài),盡抒酒酣胸膽的狂傲,這是詞人在釋放一個最真實的自我,這是酒言,是狂言,更是真言。
盡管“老夫”已經(jīng)兩鬢斑白,可是歲月又怎能擋住理想的腳步?歲月可以老,理想不破滅。蘇軾通過以老寫“狂”,表現(xiàn)出自己的壯心不已、壯志未酬的英雄本色。這究竟是怎樣的一份壯志未酬呢?當(dāng)時的宋朝已經(jīng)國力不振,常常受到敵國外患的侵?jǐn)_,但此時的蘇軾卻因為與王安石的政見不同,自請外任,到了偏遠(yuǎn)的密州。因此,蘇軾雖有壯心,可是卻處于報國無門之境遇,所以他說“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滿腔報國志的蘇軾期待著朝廷能夠重用他,采納他的政治建議,給他提供報效朝廷、抗擊外敵的機會,到那時就可以一展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之志。詞的下闋在酒言酒語、狂傲狂舉中將感情進(jìn)行了徹底的釋放,一個心懷英雄之志卻壯志難酬的“狂人”,怎能不讓人心生敬畏與贊嘆。
蘇軾借助典故,書寫心中的夙愿。他狂傲不羈的背后隱藏的是為民而狂的赤誠和決心,他狂言狂態(tài)放浪不羈的背后隱藏的是盡忠朝廷、抵御外侵的真摯情懷。酒酣是抒懷,也是消愁;胸膽是情懷,也是心事;“尚開張”是直抒胸臆,也是慨嘆悲憤。真是怎一個“狂”字了得。
寫狂人狂事,抒發(fā)狂情狂志。其精神穿越了歷史的煙波浩渺,跨越了百年的滄桑變化。全詞將抒情、敘事、議論融為一體,主題鮮明,意境開闊,思想深刻,展現(xiàn)了蘇軾豪放派詞作的藝術(shù)特色。蘇軾這首《江城子·密州出獵》同他的情懷與風(fēng)骨一樣,雖然有失意,但是他一直積極進(jìn)取,這種百折不撓的精神是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文化基因,它綿延不斷,生生不息。
因此,《江城子·密州出獵》將會一直傲然閃爍在中國文學(xué)史的璀璨星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