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風而來（組詩）

殷賢華

母 親 說

母親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她只喜歡節(jié)假日，譬如五一、國慶、春節(jié)

她在鄉(xiāng)下也能喚回自己的孩子

母親說，她喜歡照鏡子

每次我們回家

都會帶走幾根白發(fā)

母親說，每次我們回家

家里總會發(fā)生奇跡

譬如門前的鐵樹突然開花了

譬如久久不孕的老母豬破天荒生崽了

母親說，有一年我們兄妹仨都沒回家

窗臺上的那尊望子石

倒塌了

鋼 蟻

鋼鐵不一定沉重

比如這群蜿蜒的螞蟻

他們向山坡長征

小小的身軀披荊斬棘

一道閃電

劃過他們黑得發(fā)亮的背

前進！逢石搭梯，遇水架橋

背負糧倉

背負生命、家族、榮耀

薄薄的背嵌進鋼

驚雷滾滾

為他們奏響號子

歌聲中，新的家

蔓延燈火輝煌

鋤 頭

鋤頭具有傳承性

農人臨終前的遺言

往往是一把鋤頭

是的，哪里有農家

哪里就有溫暖的鋤頭

鋤頭是溫暖的

鋤頭的兩頭，一頭連著手溫

一頭連著地溫

你看，鋤頭高高揚起

這是鋤頭與天相擁

鋤頭重重落下

這是鋤頭與地親吻

那一道道弧線

是鋤頭奔跑的心跳

鋤口的一生是鋒利的

鋤板的一生亮得發(fā)光

在廣袤大地，鋤頭不斷刨出糧食

刨出黃金，刨出詩歌

貼地而行

沒有一只鳥

能永遠停在高空

空，是天空的真相

你看那些柳絮、飛花

甚至熱浪、暴雨、冰雹

他們野心勃勃，盤旋飛升

終將碎一地

野草最美的樣子，不是綠裝

是根須在地里秘密行走

即使大火蔓延

春風吹又生

低點，再低點

我習慣于貼地而行

我的冷靜與地溫持平

靜

小院里唯一的一只螞蟻搬走了

影子也藏起來，無論我如何回望

一定是落日

領走了她的孩子

這一刻，晚風停在樹梢

一朵花停止枯萎

另一朵花停止開放

誰在遠方，默數(shù)我的呼吸

小院最大的地震

不過是我的心跳

仿佛世界都是我的

一縷青絲落下

發(fā)出巨大的聲響F210F1DF-1D4C-45F3-ADFB-16066015AA9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