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海蓉：溫柔的強悍

吳凈凈

溫柔堅韌與平和倔強在田海蓉身上完美融合，成就了事業(yè)，更成就了人生。

“這個世界永遠有另一樣新奇的東西在追趕著你，我很感興趣，只要努努力就能接觸到，那我為什么不去接觸呢？”學(xué)過雜技，也苦練過琵琶，當(dāng)過主持人，也是代表作眾多的優(yōu)秀演員，還沒畢業(yè)就敢開公司，如今也是一名成功的制片人。永遠不安于現(xiàn)狀，不斷走出舒適區(qū)，似乎成了田海蓉的人生信條。

這是個在事業(yè)上不停歇的女子，面對生活中接踵而來的“爛攤子”，從不猶豫，也不退縮。只有在親人面前，是女兒、是姐姐、是媽媽的時候，她才會展示柔軟甚至脆弱的一面。溫柔堅韌，平和倔強，看似矛盾，卻完美融合，就像她的新作品《出拳吧，媽媽》中的角色，而這種如水一般溫柔的強悍也讓田海蓉成為現(xiàn)在的自己。

長姐如母

最近，田海蓉一直在為電影《出拳吧，媽媽》的路演奔波，這也是她繼《女人不哭》中的章子君之后再次扮演“中國好姐姐”?！杜瞬豢蕖分校憬阏伦泳龓е妹玫艿芘c命運抗?fàn)?，拼搏奮斗直至事業(yè)成功，而在《出拳吧，媽媽》里，姐姐白彤也再次向命運揮拳喊“NO”。

任性的妹妹白楊鋃鐺入獄，姐姐白彤毫不猶豫擔(dān)起長姐的責(zé)任，把妹妹的兒子小輝當(dāng)作親生兒子一樣養(yǎng)了6年，“為了撫養(yǎng)小輝，她幾乎沒有了自己的人生，甚至決定不要孩子”。田海蓉很敬佩這個人物，雖然只有10場戲，但她能想象出那些沒有展現(xiàn)在鏡頭中的“難”，比如不要孩子的決定，她跟丈夫、公公婆婆得有多少爭吵。

白彤是個成熟的姐姐，而白楊起初卻是個不成熟的妹妹，“我覺得她們是共同成長的關(guān)系，像一個共同體，因為親情的羈絆，不得不去共同承受一些東西”。對人物內(nèi)心的捕捉如此準(zhǔn)確、動人，得益于田海蓉根植于生活的演技，也是因為生活中她同樣是一個姐姐，“我沒有白彤的經(jīng)歷，但我感同身受她的情感”。

說到生活中的妹妹，田海蓉笑說妹妹特別懂事，不像電影中白楊那樣讓人操碎了心。就在采訪當(dāng)天，妹妹田海燕還給她發(fā)了圖片：一枝白玉蘭花，一杯猴魁，還有一碗餛飩。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小時候她們吃過的那種餛飩，白玉蘭是媽媽喜歡的花，小時候爸爸常給媽媽買……不用說太多，一看就能懂?！斑@是一種天生的情感，就像我妹妹一出生，我就站在她的小搖籃旁邊，看著這么點的小手小腳，雖然我當(dāng)時還小，但就覺得很想呵護她、疼愛她?！?/p>

在妹妹眼中，生活中很多大事都需要姐姐拿主意，有現(xiàn)在的安穩(wěn)生活也是因為有姐姐。但在田海蓉眼中，她也很依賴妹妹，“很多時候是妹妹在照顧我”。母親重病時，田海蓉在拍《金枝玉葉》。那段時間，她每天拍完戲才能去看媽媽，每次見面都忍不住要哭，但妹妹就可以很好地控制情緒，陪媽媽談笑風(fēng)生?！懊妹脦缀跏?4小時陪在媽媽身邊，她說我是她的榜樣，但我覺得她才是我的榜樣?！?/p>

很多時候，人們會用事業(yè)成功與否來界定一個人，田海蓉覺得不盡然，“這種對人生的理解是偏頗的。甘于做個平凡人，真正感受生活里的點滴，也是成功者?！泵妹脧男W(xué)黃梅戲，之前也是一名演員，演過女主角，但發(fā)現(xiàn)自己更適合回歸家庭時，也能毅然放棄一些東西，她對田海蓉說：“姐，你工作忙，我來替你帶孩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p>

不分彼此不只是說說而已?，F(xiàn)在，妹妹的兒子管田海蓉叫媽咪，田海蓉的女兒也管小姨叫媽咪，兩個孩子從小就明白自己被兩個媽媽愛著?！拔颐妹玫膬鹤有r候哭鬧，只要我唱歌給他聽，馬上就不哭了。”姐妹倆攜手走過幾十年，那種感情不是用語言能表達的。

田海蓉記得母親剛?cè)ナ罆r，妹妹曾對她說：“姐，我沒有媽媽了，以后你就是我媽了?！蹦菚r，田海蓉還不成熟，想的是“我這么年輕，怎么是你媽呢？”但過了許多年，經(jīng)歷了許多事，她發(fā)現(xiàn)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自己已經(jīng)下意識地給妹妹當(dāng)起“媽”來了，“我對妹妹的情感真的既是姐姐，又有一種母親的責(zé)任，‘長姐如母’這種親情的羈絆不是輕易就能剪斷的”。

媽媽的花兒

“其實，我已經(jīng)12年沒有喊過媽媽了?！苯衲昴赣H節(jié)，田海蓉在錄制節(jié)日VCR時忍不住哽咽，當(dāng)時她懷里抱著一束梔子花—這是母親最愛的花。以前媽媽在世時，每年5月，父親都會給母親買她喜歡的梔子花或白玉蘭，“我爸下班回來會抱著花對我媽說，你看，我給你買花了，我媽就笑得特別開心”。所以，現(xiàn)在想念媽媽時，她都會買一束梔子花。

媽媽教會了她很多。比如怎樣做一桌好吃的飯菜，怎樣織一件漂亮的毛衣，怎樣昂首挺胸做一個美麗的女人，也教會她心里要裝著別人……所以，母親生病那幾年，也是田海蓉人生中最難的幾年。2006年《女人不哭》大熱，事業(yè)正紅火時，田海蓉選擇結(jié)婚生女，回歸家庭。2008年，父親突然中風(fēng)倒地。2010年，沒等父親病情好轉(zhuǎn)，母親又查出胰腺癌晚期。那三年，她往返最多的就是醫(yī)院。

對田海蓉來說，那是一段在希望和絕望中徘徊的時光，但也是那段時光讓她變得更加成熟和堅強。因為到了晚期，名醫(yī)也束手無策，《金枝玉葉》剛剛殺青，母親就離世了。如今談到媽媽，田海蓉雖然嘴上說“天上人間會相見”，但仍然忍不住難過掉淚。

“我和妹妹出生在一個有愛的家庭，是一個具有中國傳統(tǒng)美德的家庭?！边@個“有愛”的家庭也是一個文藝之家。父親學(xué)京劇出身，是一名導(dǎo)演，母親從事文藝編導(dǎo)工作。在這種氛圍下，田海蓉從小熟讀唐詩宋詞，學(xué)毛筆字，還苦練了8年琵琶。妹妹田海燕則學(xué)黃梅戲，唱刀馬旦。

“我覺得父母對我們最好的教育，就是讓天性獲得了最大的解放和自由?！背嘶镜牡赖碌拙€、品性禮儀、必要的家規(guī)外，父母從沒有對她們說過必須要怎樣。沒有言語上的說教，更多的是身體力行?！熬拖裥r候看唐詩宋詞，父母并沒有強制，只是告訴我們‘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然后每次出差，他們會買一些書帶回來，我們自己就開始看了?！?/p>

除了藝術(shù)熏陶，最讓田海蓉感激的是父母給她們營造的互相尊重、平等有愛的氛圍，“他們從不強制干涉我的決定，會和我平等溝通，也尊重我的決定，這也是如今我和女兒的相處方式”。她會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溝通，認真聽孩子的想法。她很開心和女兒像朋友一樣，一起做美食、做手工，一起周游世界、看秀、欣賞世界名畫，“我們相處有很多儀式感，會互相給對方寫信，總會給對方小驚喜”。田海蓉也從來不強制女兒做什么，“孩子是借由你的身體出生，但并不屬于你。他們是自由的個體，有自由的靈魂，他們自己想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很重要”。

在事業(yè)最好的時候結(jié)婚生女，在外人看來是犧牲，但對田海蓉來說是幸福的責(zé)任。養(yǎng)孩子非常不易，甚至還要跟著孩子再重新成長一次，“因為孩子會有源源不斷的奇思妙想，更會源源不斷地闖一些大禍小禍，更多是你要適應(yīng)孩子”。被需要的感覺是很好的，田海蓉覺得這是人生必經(jīng)的階段，也是自己感知到被需要的階段。女兒教會了她怎么做母親，也讓她懂得了生命的另一重意義。

外婆說的話

在《出拳吧，媽媽》的路演中，主創(chuàng)們談到電影里姐姐在撫養(yǎng)孩子過程中的困惑：“她在困惑當(dāng)中不斷去修正自己，跟孩子一起共同成長。”聽到“困惑”，田海蓉就在想：“好像我在人生中就沒有覺得困惑過，我想這應(yīng)該是外婆給我?guī)淼??！币驗橥馄乓恢备嬖V她做人要豁達，容人容己，“你都容了，還有什么困惑？什么都能夠理解了，也都有同理心了”。

小時候，父母工作太忙，田海蓉就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巴馄欧浅酚^開明，心胸開闊，她跟我講，女人一定不要做小家碧玉，要做大家閨秀?！彼膭钐锖Ｈ囟嘧x書勤練字，帶著她閱讀四大名著。

那種耳濡目染的熏陶帶來的還有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她記得外婆家里翡翠綠的臺燈，厚厚的綠透出暖暖的橘色光，想起來心里都是暖的;外婆家屋頂上的燈是花瓣狀，在燈光下，那凸起的白色小花分外別致;在路邊采回的小花，外婆會隨手拿一個茶色琉璃碗裝起來，那些綠綠的葉子中有白的粉的紫的黃的小花，配上茶色琉璃碗……太美了！“我媽也受外婆的影響，小時候給我做衣服，裁剪縫紉好，還會繡上小花，很別致。我從小就是在美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p>

去年女兒生日，田海蓉布置了一個溫馨的場景，現(xiàn)場滿是玫瑰花，母女倆抱著巨大的花束站在鮮花中，她對女兒說：“愿你永遠散發(fā)著光芒，聞著花香美好前行！”在田海蓉心里，“聞著花香”是非常美好的事。小時候，外婆家后院就是個花園，種了很多菊花。中秋節(jié)時，外婆就會到花園里采一束，一家人邊吃螃蟹邊賞菊，“這叫菊黃蟹肥。院子里還種了枇杷樹，外婆會告訴我枇杷怎么種會特別甜”。

每每回憶起這些，她還會想起廚房里永遠都香氣四溢的湯，噼里啪啦炒菜的聲音。她不僅是在美的環(huán)境中，也是在有煙火氣的家庭中長大。雖說童年沒有富足的物質(zhì)，但田海蓉從未有過匱乏感，“我想就是因為在愛的環(huán)境中長大，有長輩們的教引，讓我們在精神上很‘富有’。就像外婆說的，即便沒有特別華麗的服飾，也要保持衣服的整潔，做一個頭和腳永遠干凈的體面人”。

遲來的“叛逆”

在父母與外公外婆的培養(yǎng)下，田海蓉從小就是多才多藝、乖巧溫順的孩子。只是，她的“叛逆”來得有點兒晚。20歲那年，田海蓉“任性”了一次。辭掉當(dāng)?shù)刂鞒秩说墓ぷ?，一個人背著行囊，買了一張火車票就奔上海了—她要去報考上海戲劇學(xué)院。

至今，她都記得當(dāng)天的情形。坐了8小時火車，到上海時已是凌晨，她在上戲門外徘徊到天亮，吃了一碗餛飩就進了考場。后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她順利成為上海戲劇學(xué)院95級表演系學(xué)生，大一時被李少紅導(dǎo)演挑中，出演電視劇《雷雨》中的四鳳，一舉成名。此后20多年，她接連出演過《黑冰》《女人不哭》《關(guān)中匪事》《正陽門下小女人》等眾多優(yōu)秀作品，成為家喻戶曉的實力演員。

“其實早就有想演戲的念頭，但當(dāng)時是一瞬間決定的?！闭f到當(dāng)年辭職的事，她表示，人生再來一次，自己還是會那樣做，“我過不了安安穩(wěn)穩(wěn)的人生，年少的時候，會愿意為了熱愛孤注一擲”。她承認自己是一個獨立甚至有點兒強悍的人，可能是家庭教育和人生經(jīng)歷養(yǎng)成的習(xí)慣，也可能天生就如此，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承擔(dān)或成功或失敗的后果，總之，“想做就做了”！

雷厲風(fēng)行是她的做派。大學(xué)畢業(yè)，她就創(chuàng)辦了影視公司，開始自己當(dāng)制片人。因為她發(fā)現(xiàn)，做演員太被動，碰到好劇本、好導(dǎo)演和好團隊太難了，“碰不到怎么辦？那我就自己來做”。畢業(yè)不久，她就制作了自己的第一部劇《情迷海上花》。那年，她才24歲，就開始掌握了事業(yè)的主動權(quán)，這也讓她可以從容自在地專注于表演。所以，當(dāng)外界都在談年齡焦慮、中年女演員危機時，她依然有條不紊地堅守著理想，演繹自己喜歡的角色。對她而言，年齡意味著經(jīng)歷，她享受過去以及當(dāng)下的每一分每一秒，甚至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我就是演員，什么時候都可以演，什么角色都可以演，放平心態(tài)，就少了很多焦慮”。

尊重歲月，坦然接受年齡帶來的變化。在田海蓉看來，不同階段的女性都有獨特的魅力。作為女演員，成熟女性會有歷經(jīng)歲月而沉淀下來的獨特氣質(zhì)，會有不斷成長帶來的閱歷，這些都是寶貴的優(yōu)勢。那些生活中的磨難或挫折都會化為成長的養(yǎng)分，堅強獨立，從容強悍。

把生活和工作經(jīng)營得十分妥帖的田海蓉，現(xiàn)在正處在一個舒適自在的狀態(tài)：工作時全身心投入，演好每一個角色;閑暇時陪伴女兒，養(yǎng)養(yǎng)花，看看書，健健身。最近，她在學(xué)打乒乓球，也在深入學(xué)習(xí)中國的電影體系。20歲時的“叛逆”到了46歲就化為“野心”—除了做一名好演員，她還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電影制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