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看到天邊遙遠(yuǎn)的閃電
我會感到絕望
它就像一道正在焊接的弧光
那些消失在天際線后面的
白云、炊煙、飛鳥和人影……
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而有時我卻隱隱盼望著
那怒吼,那霹靂……
仿佛困在天空背后的人們依然活著
已經(jīng)蓄積了足夠的力量
正一錘一鑿把那鐵幕砸開
現(xiàn)在我看見的閃電越來越近
有時候就在頭頂炸響
是不是我已接近了天邊
是不是我也該蓄積力量
和他們一起,完成這件大事
可為什么我卻越來越力不從心
閃電響起的瞬間,為什么
總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膽戰(zhàn)心驚
[三姑石賞評]?這首詩不復(fù)雜,似就打了一個比方。無比不成詩,張常美用一個比喻于輕描淡寫、氣定神閑中完成了一首好詩的構(gòu)建。
這個比喻有大膽開闊之象,可知詩人對此種技法修煉極深。我們從小到大司空見慣了天空“閃電”,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沒什么感覺了??蓮埑C涝谟U見閃電的那一刻,他想到了“焊光”,可謂之奇思。貼切在形似性上的吻合,奇崛在以焊光之小喻閃電之大,小大之間,震撼立見。
張常美說,他寫詩的時候常常處于彌漫狀態(tài)。細(xì)讀這首詩的臆想部分,可見其言不虛。在“焊光”這一比喻框架下,小時候我們常說的“天空像個倒扣的大鍋”的意象便成為此詩貫穿的靈魂。而“那些消失在天際線后面的,白云、炊煙、飛鳥和人影……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他們也許是去尋找天堂,從閃電的縫隙出走,或出逃了。這里似隱藏了人的、物的、一部分世界的被閃電擊打的命運。也許他們會從此匍匐在地,但從未停止反抗。
這樣的臆想不但成立,而且顯得凄美異常。想常人之所想,又有與常人不同之大美。特別是我們看到詩人內(nèi)心的悲憫也隨之彌漫開來——
“而有時我卻隱隱盼望著
那怒吼,那霹靂……
仿佛困在天空背后的人們依然活著
已經(jīng)蓄積了足夠的力量
正一錘一鑿把那鐵幕砸開”
詩人的臆想忽然造出了緊張空氣,原以為白云、炊煙、飛鳥和人影并不突兀,這幾句詩出現(xiàn)之后,讓人不得不深味“人影”即人也。因為“焊接”之后,人與人群已兩隔,瞬間有悲劇氣氛。但是我不能知道詩人是為己悲,還是為隔在那邊的人而悲,還是僅僅為兩邊的人不能實現(xiàn)團聚而悲傷。當(dāng)然,這里有詩人的糾結(jié),不知道應(yīng)該到那邊去好,還是躲在這邊為好。詩人明顯在為自己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而神游不定。
詩人所言之“閃電”乃是不可把握的變數(shù),而“焊光”乃是旋渦、風(fēng)暴中心,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人在此面前顯得力不從心,無所適從。詩人在這里似在贊美人們在遇到壓迫或命運的閃電時,激發(fā)出的頑強對抗的勇氣和行為。
“是不是我已接近了天邊
是不是我也該蓄積力量
和他們一起,完成這件大事”
詩人以樸素的理想與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對峙,以可愛的人定勝天的執(zhí)著讓詩意在凝聚,在收縮進一步爆破的力量。詩人要“完成這件大事”,一定是人們或者人類共同的理想,而這種理想無時不受到現(xiàn)實的圍困,詩人似在輕松的表達中寄寓著對未來的宏大期許,而且顯得十分堅定和鏗鏘。
魏天無說,張常美是聆聽大地心跳的詩人。而在此詩中,我們卻看到他也在仰望,在傾聽天空的炸響。
“可為什么我卻越來越力不從心
閃電響起的瞬間,為什么
總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膽戰(zhàn)心驚”
山雨欲來,我們仿佛看見形單影只的詩人在曠野茫然四顧。他是驚悸的,也是悲傷的,于風(fēng)雨中那一道模糊的剪影,恰似閃電照亮的搖曳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