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jié)M天星斗（組詩）

高峰

暑? 假

在外讀書的小孩們

放假回到村里

游蕩幾天，又不聲不響離去

陌上桑，水中荷

預(yù)防溺水抓得緊，稻子開花

舊巢里的新鳥憑一副剛長硬的翅膀遷徙而

去

我是旁觀者，跟在后面

他們看起來沒有一個像農(nóng)民的后代

我也不是

不關(guān)心田畝，不關(guān)心婚禮

好像與這塊土地非親非故

螢火蟲

夏夜黑沉沉，為了省電

小心地提取一盞盞心血的油燈

星空倒扣過來了，緩緩流動

那是大海上秘密的航行

每晚臨睡前，捉一只，

順便把自己也放進魔瓶

滿天星斗替我攬鏡自照

面龐被螢光一洗而凈

它撅著比我們還干凈發(fā)亮的屁股

麻? 雀

古老的“南稻北粟”

農(nóng)耕里蘊藏著謙卑的禮儀

我們吃飽肚子

一代又一代下田干活

在收割后田角留幾株稻谷

不要把樹上果子全部摘完了

稻草人對麻雀說：我只嚇唬你一下

你吃你的，我有一顆菩薩心腸

深秋里，人們在外打工

家里的柿子垂?jié)M枝頭無人采摘

寒冷到來之前

麻雀使勁往小肚腸里吞食

院里不時傳來“吧噠”一聲

隨著熟透的柿子砸下來的

還有一只撐死的麻雀

逮? 雞

回鄉(xiāng)過中秋節(jié)

母親又要逮雞殺雞

樹林里，尼龍網(wǎng)中

母親追雞如撲蝶

一次次快揪著了

又一次次脫手

“每一只雞我都知道脾性

快逮著了，心里想著，你還不快跑”

這一只還是那一只

艱難地選擇

“最后逮到的那只是我閉眼抓到的”

母親說，盼兒女們回來

刀磨得越鋒利，越害怕殺雞

吊? 扇

常憶夏夜?jié)M天星斗

母親手執(zhí)巴蕉扇與蚊子亂舞

懸于房梁的吊扇

隨鄉(xiāng)下忽高忽低的電壓轉(zhuǎn)悠

堂屋里，人和雞雛共享涼風(fēng)

秋天來了，回家先不慌吃毛豆米燒小雞

先把夏天用壞的吊扇

拿到街上維修

水退了

麻雀在稻場上玩耍

它們看似肥胖的臉

是經(jīng)過水泡的

有人眼尖，看見田埂上的水蛇

掛在麻櫟樹上的骨架

像一把精致的梳子

大水沖毀迎水寺

幾塊浸在水里的石基

像荒島廢墟一樣兌現(xiàn)許愿

暴雨淋濕香客挎包里的檀香

柴火冒煙，公雞打鳴

壞天氣要格外抱緊懷里熟睡的男嬰

秸? 稈

今年，再逮到一個放火者

就不那么容易了

但我們還是不放心

頭頂上閃爍的不是神明

而是抓拍大地疤痕的北斗衛(wèi)星

我們不放心還因為幾千年前

人們就迷戀火燒出來的味道

守夜的老人清早出來

大地結(jié)了一層薄霜

背書包上學(xué)的孩子們

在飄揚的紅旗下快速閃過65932FB8-5AC5-4DA2-B722-21F4C722703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