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友與劉景好一生為國巡邊：邊境線上的“活界碑”

楊柳

魏德友與劉景好

“時代楷?！蔽旱掠?，把家安在無人區(qū)，和妻子劉景好為國巡邊半個多世紀(jì)，總里程達20多萬公里（相當(dāng)于繞赤道5圈），勸返和制止臨界人員千余人次，管控區(qū)內(nèi)從未發(fā)生一起涉外事件，他的家被稱為“不換防的夫妻哨所”，成了新疆毗鄰邊境線上的“活界碑”。他榮獲“全國道德模范”“最美奮斗者”“七一勛章”等殊榮。

? ?暗下決心，把家安在中哈邊境的無人區(qū)

半個多世紀(jì)以來，“新疆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人”——頭發(fā)花白的魏德友與妻子劉景好，把家安在中哈邊境的無人區(qū)，成了方圓50平方公里范圍內(nèi)唯一的住戶，每天為國巡邊。夏天，他們遭受蚊叮蟲咬;冬天，暴風(fēng)雪來襲，最低氣溫降至零下40攝氏度，凍得他們渾身發(fā)抖。

然而，這間孤零零的低矮土屋前，卻有一道溫暖亮麗的風(fēng)景線：每天清晨，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與太陽緩緩升起，升旗手是妻子劉景好，敬禮注目的是丈夫魏德友，沒有國歌，沒有觀眾，但夫妻倆每天都莊嚴(yán)地完成升旗儀式。至今，夫妻倆已堅守?zé)o人區(qū)、為國巡邊整整57年。

魏德友1940年出生在山東省臨沂市沂水縣一個農(nóng)村家庭。1964年，已經(jīng)在部隊當(dāng)了4年兵的魏德友即將復(fù)員，他本想一輩子保家衛(wèi)國，正當(dāng)他倍感失落之際，新疆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來到部隊招復(fù)轉(zhuǎn)軍人，說兵團職工與在部隊時一樣，繼續(xù)保衛(wèi)祖國，24歲的魏德友毫不猶豫報了名！這個機會改變了魏德友的人生軌跡。不久，魏德友和同營的118名戰(zhàn)友，一起從唐山出發(fā)，跨越了整整3000多公里來到新疆軍區(qū)。

魏德友與30多名戰(zhàn)友被分到了161團兵二連牧業(yè)排，當(dāng)他們在毗鄰邊境的薩爾布拉克草原下車時，地上不長草，天上無飛鳥，只有茫茫戈壁，陣陣的沙塵暴襲來使人睜不開眼。當(dāng)時，戰(zhàn)士們住的是地窩子，夜里能聽到狼嚎聲聲。那時魏德友暗下決心：“既然來了，就好好干！”開建屋基，魏德友和戰(zhàn)友們拿著鐵鍬和土鎬，靠雙手在這不毛之地上建起了土屋。

1967年，魏德友探親后帶著新婚的妻子，從山東老家來到新疆，夫妻倆一路顛簸，火車換汽車，汽車轉(zhuǎn)驢車，越走越荒蕪，劉景好心里失落極了！到了塔城，下起了大雨，連能搭乘的車都沒有了，只能彼此攙扶著慢慢地在大漠里跋涉前行，走走停停，在風(fēng)雨中步行了80里路，終于走到了薩爾布拉克住所時，兩人已變成落湯雞癱坐在地上。

晚上劉景好和魏德友住進剛挖出來的“地窩子”，睡在用樹條搭造再鋪上些干草的床上。望著渺無人煙的戈壁，妻子劉景好心情十分低落。魏德友安慰她說：“等這里建設(shè)好了，咱們就可以榮歸故里了?！眲⒕昂寐牶竽蛔髀?。但經(jīng)過多年的駐守邊疆，她慢慢理解了戍邊的意義，明白了為國守邊再苦再累也值得。

1982年，161團交由裕民縣吉也克鎮(zhèn)管轄，原兵二連百余戶群眾陸續(xù)撤離。魏德友、劉景好夫妻倆卻主動選擇留下來，買了3頭牛、20只羊，在這里放牧巡邊。1985年，昔日邊防戰(zhàn)士一批接著一批撤回去了，就連世世代代住在此地的牧民也都搬到了條件相對好一些的定居點。而魏德友、劉景好夫妻倆卻毅然選擇留下來，打算一輩子在中哈邊境守國巡邊。

舍小家為國家，做邊境上的“活界碑”

中哈邊境通外山口缺少天然屏障，魏德友和戰(zhàn)友們雖是通過放牧的方式捍衛(wèi)領(lǐng)土，但即使與手握鋼槍的外國士兵面對面，他們也不曾后退半步！不久，劉景好也正式成為兵團一員，成為與丈夫同連的戰(zhàn)友，她戍邊的信念甚至比丈夫還堅定！從此，在這20余公里的邊境線上與魏德友一起守國巡邊的人多了劉景好。

每年冬季，這里是西伯利亞冷空氣南下的必經(jīng)通道，狂風(fēng)怒吼，一場暴風(fēng)雪，幾個月出不了門。有一次，魏德友和劉景好像往常一樣巡邊，突然狂風(fēng)夾雜著雪花，席卷了整個大漠，能見度不足1米。魏德友憑記憶分辨著來時的路線，可最終還是迷了路。10多個小時過去了，當(dāng)前來營救的官兵找到他倆時，魏德友的雙腿已嚴(yán)重凍傷，送去醫(yī)院后，險些被截肢。回憶起那次險情，妻子劉景好不禁淚濕衣襟，至今仍心有余悸。

魏德友在升國旗

自從蓋好土屋，魏德友手中的鐵鎬便換成了望遠鏡和收音機，夫妻倆住的泥坯房變成了“不換防夫妻哨所”，屋門口最醒目的地方張貼著一幅中國地圖，還掛著一塊寫著“眼界之家”的牌子。夫妻倆吃的米面需要翻越幾十公里的牧道才能送進來，喝的是門口井里打出來的又咸又苦的鹽堿水，節(jié)儉慣了的夫妻倆平時吃的飯通常是饃饃就咸菜。

修復(fù)邊境破損的鐵絲網(wǎng)，是夫妻倆巡邊時的必要任務(wù)。起初，劉景好不會修鐵絲網(wǎng)，經(jīng)常會被鐵絲網(wǎng)上的尖端劃傷手臂。妻子性子急，魏德友就耐心地手把手教。漸漸地，劉景好不僅成為了一名熟練的鐵絲網(wǎng)修理工，還成了多功能“鉗工”。

有一次外出巡邊，天氣突變，大雨滂沱，魏德友奔跑中不慎滑倒，摔傷了腰椎，疼得不能行走，只好臥床休息。劉景好堅持獨自一人去巡邊。單獨巡邊的第四天，半路上突然躥出一只小動物，劉景好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被大風(fēng)吹到路面的鐵絲尖劃破了皮，鮮血直流，但她忍著劇痛堅持巡邏?；氐郊椅旱掠芽吹胶?，咬著牙費力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檢查妻子的傷口，心疼無比。8400E107-3EEF-473E-A9E3-2F6F0B4E6F25

魏德友將巡邊三件寶交到女兒手中

魏德友在指導(dǎo)女兒巡邊

2003年中哈兩國邊境設(shè)立了界碑、圍欄，國防公路貫通。魏德友、劉景好夫妻倆成為兵二連唯一見證這一莊嚴(yán)時刻的中國人，夫妻倆撫摸著中國173號界碑熱淚盈眶……

直至古稀之年，夫妻倆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仍然是升起家門口的五星紅旗。他倆常常注視著國旗感嘆道：“只要看到國旗在飄揚著，心就踏實，每當(dāng)看到飄揚的國旗就是又巡邊回到了家?！?/p>

周而復(fù)始，每天升完國旗，魏德友就揣上妻子蒸的饃饃，帶上他的“三件寶”：一個已經(jīng)銹蝕的軍用舊水壺、一臺老式的收音機、一副62式軍用望遠鏡，繼續(xù)放羊巡邊。魏德友時刻觀察是否有人蓄意抵達邊境，一旦出現(xiàn)險情，他就第一時間沖上去制止、勸返。魏德友常常說：“邊境無小事，一頭牲口越界就能讓國家很被動?！边吘尘€的官兵早已熟悉了魏德友的身影，他們經(jīng)常接到魏德友通報邊境線上的信息。

劉景好患有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每次出門巡邊，魏德友總是走在前面開路，打掉路霧，夫妻倆一起朝著中哈173號界碑走去。這條巡邊路有20多公里，來回一趟大約需要4小時，夫妻倆已走了半個多世紀(jì)。

從年輕小伙到耄耋老人，夫妻倆一直矢志不渝、堅守崗位，每天來回步行看護著祖國的西北邊疆。魏德友舍小家為國家，57年來，只回過一次山東老家，與父母只見過一面。那年，因為大雪封路，魏德友的父親過世的報喪信一個多月后才送到他手上。等看到信的時候，父親早已安葬，魏德友只能隔空對著老家的方向跪地痛哭。

愛心巡邊，把“巡邊接力棒”交給女兒

在“不換防的夫妻哨所”前，魏德友與妻子一次次用升起的國旗告訴全世界中國有多遼闊。

看到邊防官兵執(zhí)勤巡邏辛苦，夫妻倆就經(jīng)常邀請他們來家里落腳休息。一次，巡邏官兵在他家吃完飯，塞給魏德友50元錢。魏德友連忙追上去原數(shù)送還。一年冬天，魏德友和劉景好聽說連長許彬的妻子懷著身孕來連隊探親后，便從自家雞窩里揀了一筐雞蛋，在雪地里相互攙扶著，爬過山丘，到連隊探望。

隨著年紀(jì)增大，魏德友一度擔(dān)心自己哪天走不動了，沒有人來接他的班。讓魏德友欣慰的是，2017年，曾在新疆當(dāng)過兵的二女兒魏萍最了解父親的心思，毅然辭去在山東臨沂的工作，回到薩爾布拉克戈壁來照顧父母，并接過父親手中的“巡邊接力棒”，魏德友終于定下心。

魏萍的“巡邊路”，也并非一帆風(fēng)順。那年冬天，天氣較往年更冷。一天清晨，魏萍穿上厚重的大衣出發(fā)，由于對地形不熟悉，不小心跌進了路邊一處2米深的雪坑里。此時，氣溫已降至零下20攝氏度，她身上的衣服很快結(jié)成了一層“鎧甲”。半個小時后，在邊防官兵的幫助下，她才得以脫險。那天，魏萍的身體差點凍僵，但她還是堅持巡完了全程。

魏德友對妻子說：“咱女兒是個堅強的孩子，絕不會半路打退堂鼓的。”第二天，魏德友拿出自己的“三件寶”，將它們正式交到女兒魏萍手中。

魏德友和劉景好育有一子三女，在孩子們的記憶里，從小到大，總是大的帶小的、自己完成學(xué)業(yè)。每次放假，他們都會手牽著手，徒步從團場寄宿學(xué)校往十幾公里外的家走。長大后，他們漸漸理解了父母堅守在薩爾布拉克草原的意義，父母是守著初心、守著他們熱愛的土地。

年輕時的魏德友

年老時的魏德友

2002年，魏德友、劉景好夫妻倆退休。在山東工作的孩子們勸他們回鄉(xiāng)養(yǎng)老。但魏德友不肯，還說服劉景好繼續(xù)留在薩爾布拉克草原繼續(xù)義務(wù)巡邊。劉景好嫁給魏德友50多年，只回過娘家6次，但她知道魏德友其實也很想家。

2021年，耄耋之年的魏德友攜著妻子劉景好來到北京，因為長期居住在邊境無人區(qū)，夫妻倆略顯緊張，一直牢牢牽著彼此那雙粗糙開裂的手。半個多世紀(jì)以來，夫妻倆堅守中哈邊境線，住泥屋、吹風(fēng)沙、喝咸水，與惡劣環(huán)境較量了一輩子，累出了一身病痛卻無怨無悔。2021年6月29日，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習(xí)近平總書記親手將一枚沉甸甸的“七一勛章”掛在魏德友的脖子上。 面對至高榮譽，魏德友卻謙虛地說：“很慚愧，我其實沒做什么。”

魏德友、劉景好夫妻倆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為國巡邊。魏德友說：“黨指向哪兒，我們就走到哪兒。聽黨指揮，再艱苦，也要好好地工作?！彼冀K覺得為祖國守邊是自己的職責(zé)使命，是一位老黨員對祖國、對黨最質(zhì)樸的初心?，F(xiàn)在，魏德友、劉景好夫妻倆住上了連隊蓋的新房子。雖然已經(jīng)是耄耋之年的老兵，但他依然走在巡邊的路上，他說：“我永遠都是兵團第九師軍墾戰(zhàn)士！我要一直守下去，守到自己動不了的那一天。”

如今，82歲的魏德友和妻子劉景好退而不休，依舊心系邊境。有時候夫妻倆還會到離家不遠處的山頭察看邊情。58年來，一個黨員、一個兵團人的初心鑄就了這對夫妻相知相守最長情的巡邊愛情史。魏德友和妻子劉景好成了邊境線上的“活界碑”。

責(zé)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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