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散盡，星河長明

川貝子

作者有話說：我好喜歡許青禾！他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上那種在女主面前盡是高光時刻的男主，他有自己的脆弱和能力極限。而正是這種脆弱才讓他更鮮活，更真實。我也好喜歡女主這種類型的女孩子——在自己的領(lǐng)域里閃閃發(fā)光，大殺四方。希望看到這個故事的你們也同樣可以閃閃發(fā)光！

約圖建議：女孩在雪地里靠著雪人自拍，雪人脖子上戴著一條男士圍巾，她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摘句：暌違多年的擁抱來得猝不及防，原來擁她在懷竟是這樣一種踏實的感覺，仿佛一瞬間擁有了全世界。

Part1

時漾回國后和許青禾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好友婚宴上，準確來說，也是她和許青禾分手之后的第一次見面。

她是這次婚禮的伴娘，而他是伴郎。時隔三年，午夜夢回的對象此刻正西裝革履，風(fēng)度翩翩地站在她眼前，像是記憶里的少年突然一瞬間長大。

時漾咬了咬下嘴唇，用痛意逼迫自己清醒。這天可是重要場合，不能失了氣度。

“照理說你回國了，你和青禾的好事也快了吧?！睍r漾的室友張茉，也是這天的女主角，笑意盈盈地同她咬耳朵。

時漾搖搖頭：“我才不想那么快被柴米油鹽所困，女人結(jié)了婚老得可快了。”

張茉一聽，佯裝慍怒：“好啊，小漾兒，你竟然咒我?！?/p>

“女俠饒命，在下可不敢?！?/p>

這邊兩人說說笑笑，等著吳啟他們過來一起敬酒。

“我說，你真打算從此和她當陌生人了??？”吳啟看了許青禾一眼，頗有些可惜。

想當年，時漾和許青禾可是全校都看好的一對。

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怎么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呢？

許青禾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落到過時漾身上，聞言，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也還不知道?！?/p>

吳啟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也許她不介意呢，好歹你得讓她有個知情權(quán)吧?！?/p>

張茉和吳啟的這場婚禮辦得精簡，親眷加好友統(tǒng)共也就八九桌。

最后一桌大多是認識的大學(xué)同學(xué)，彼此相熟，聊得也開。

四個人過去敬酒的時候就聽見有人起哄：“吳哥和小茉莉的喜酒喝完，下一個是不是輪到許青禾了？”

時漾的手一緊，指尖攥著酒瓶微微發(fā)白。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余光就看見一支煙順著許青禾手里的煙盒滑了下去。

至于嗎，真沒出息。時漾側(cè)身將煙撿起，遞給許青禾。

眼前的姑娘穿著一身水色針織長裙，蹲下的時候，姣好的身材曲線若隱若現(xiàn)。許青禾移開目光，朝時漾的方向伸出手。

時漾把煙放到他掌心的瞬間冷不防和他肌膚相貼，手心傳來的觸感溫暖干燥，一如當年，令人忍不住心動。

時漾迅速抽回手，笑嘻嘻地對著眾人道：“那還得看你們的紅包準沒準備好啊?！?/p>

耳畔盡是喧嘩嬉笑之聲，許青禾卻將她的聲音捕捉得清清楚楚。三年過去，她好像變得比以前從容了許多。

Part2

許青禾和時漾最初相識的契機來源于B大歷史悠久的一項傳統(tǒng)賽事——辯論。

那幾年B大辯論賽辦得如火如荼，培養(yǎng)了好幾個辯論圈的明星辯手。而在B大校級辯論賽“慎思杯”上，冠軍永遠只屬于法學(xué)院或文學(xué)院，從無例外。

時漾加入文學(xué)院辯論隊的前一年，冠軍正是法學(xué)院。

所以當新一屆“慎思杯”來臨前，隊里的小伙伴們都摩拳擦掌，做好了一雪前恥的準備。

時漾作為隊里最被看好的新生，擔當起了三辯的重任。

而法學(xué)院肩負衛(wèi)冕的使命，自然也不敢輕敵。

許青禾，正是那年法學(xué)院派出的王牌選手。關(guān)于許青禾，其實有許多夸張的傳言。

比如說他剛進辯論隊那天和學(xué)長現(xiàn)場即興辯論，把學(xué)長反駁得毫無招架之力。又比如說，他入隊不久就被指導(dǎo)老師看上，作為沖擊全國辯論賽的苗子培養(yǎng)。

每年“慎思杯”的決賽地點都在學(xué)校禮堂，有攝像機對著實時進行網(wǎng)絡(luò)直播。

時漾坐在臺上，看了一眼下面烏泱泱的觀眾，心有戚戚地收回目光。這么多人，還真是突然有點緊張呢。

許青禾表面上倒是非常氣定神閑，光是坐在那兒就自帶一股強大的氣場。他抬眸掃過對手席，目光在對上時漾的時候明顯亮了。一種名為欣喜的情愫在心底悄然蔓延，他忍不住翹起嘴角，泄露了幾分歡愉。

鈴響，主持人開始cue（點）環(huán)節(jié)，讓選手自我介紹。

輪到許青禾的時候，場下掌聲格外熱烈。時漾嘴角輕勾，這就是超級帥哥的魅力嗎？

許青禾高挑清瘦，將近一米八的個子，配上一張白凈的瓜子臉，少年感十足。但偏偏，他身上又有股子野性，混著幾分張揚，激起人的征服欲。

賽程過半，時漾就看出來許青禾是名副其實的大魔王。

“鐵立論、快思維”六個字足以概括他強勢的邏輯能力。

時漾的腦袋隱隱作痛，聽他自由辯論比六級聽力更要煎熬十倍不止。

但好在，今日的局面她早在心底預(yù)演過千百遍。法學(xué)院一向最重邏輯，她之前去觀摩過許青禾的比賽，他的論證幾乎沒有破綻。既然如此，她們就必須避其鋒芒，轉(zhuǎn)而將輸出重點押在價值上。這是最冒險也最可能險中求勝的法子。

以價值對邏輯的迂回打法直接拉高了文學(xué)院的勝率，最后竟以0.6分的微弱優(yōu)勢順利翻盤拿下冠軍。

宣布結(jié)果的那一刻，時漾終于松了一口氣。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議論評委的打分是否不夠公允。時漾沒心思去聽，只想著快點回寢室把衣服換了。

當時已是十一月底，B大又在北方，她雖然在正裝里面貼了暖寶寶，但還是凍得瑟瑟發(fā)抖，一雙手冷得像冰塊。

宣布結(jié)果后，出于禮節(jié)，勝方一般都要過去和敗方握手。時漾綴在隊尾，按部就班地去握許青禾的手。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比她寬大許多，虛虛搭上去莫名多了一層安全感。時漾凝神去看，只見他的手指干凈修長，倒是非常適合拿手術(shù)刀。她被自己這突然冒出的想法弄得想笑，再抬起頭時卻正好撞進他幽深的眼，氣氛霎時多了一重曖昧。BC5C263B-A43C-4C39-A78C-F88473867808

時漾心頭微動，腦海里浮上一句以前在書上看到過的話——

“我曾見過群山萬重，后見你眉眼，便覺山河少了一抹春色?！?/p>

Part3

月上林梢，賓客逐漸散去，吳啟瞅著一個空當把時漾單獨叫了去。

時漾狐疑地跟在后頭，不知道他叫她有什么事。

等兩人到了人少的地方，吳啟摸摸頭：“我想了想，還是得和你坦白許青禾的事……”

時漾保持沉默，坦白？她的思緒開始往不好的方向飄，難不成分手之前許青禾還背著她找第三者了？

吳啟一番話斟酌再三，說得盡量客觀，等他說完，發(fā)現(xiàn)對面的時漾已經(jīng)紅了眼眶。

“你……其實也已經(jīng)過去了，他現(xiàn)在不還是好好的嘛?！?/p>

時漾眨了眨眼睛，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換上一副輕快的語調(diào)：“我沒事，外面估計快結(jié)束了，我們出去吧?！?/p>

等吳啟他們到大廳的時候，客人的確已經(jīng)快走完了。

張茉領(lǐng)著許青禾過來，對著時漾提議道：“大晚上你一個人打車也不安全，讓青禾送你回去吧?！?/p>

“對啊，正好他今天沒喝酒?！眳菃⒂旨恿司?。

時漾看向許青禾，一時沒有說話。這是她這天第一次正視他。

許青禾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愿麻煩別人，但實在是放心不下她一個人回去。

他放低了聲音，帶著一股誘哄的意味：“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不好？

許青禾以前很喜歡對她說這三個字。溫軟的南方語調(diào)，偶爾帶著一點撒嬌的意味，偶爾又帶著一點寵溺的味道。讓她不忍心拒絕。

“好啊?！睍r漾歪了歪頭，換上一副笑臉。

“那我現(xiàn)在去車庫取車，等我一下?！?/p>

許青禾怕她久等，走得有些急。

時漾望著他匆忙的背影，目光深深。

車停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選擇了后座，打開車門的瞬間，鋪面而來的是熟悉的桂花香。

和她從前送給他的那瓶香水一模一樣。

“若安路華庭小區(qū)，謝謝?！睍r漾報了地點，車內(nèi)一時無話，頗有些尷尬。

但她無所謂，她的腦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另一件事占據(jù)了。

車開了十幾分鐘，困意上涌，時漾的頭不自覺就靠在了車窗上。不知是白天太過疲憊還是車里的味道讓她感到放松，她迷迷糊糊就這么睡了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小區(qū)門口。

許青禾坐在前座，沒有玩手機，也沒有把她叫醒。

時漾坐直了身體，也沒問他怎么不叫她，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許青禾，你之前說分手是因為不愛我了嗎？”

車外樹影婆娑，路燈透過枝丫灑在行人身上，透出幾分蒙眬感。

許青禾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時漾也不急著催促，就在那兒靜靜等。

許青禾感覺自己一顆心好像在受刑一般煎熬，而他想不出任何解救自己的法子。良久，時漾終于肯大發(fā)慈悲地放過他：“算了，不用說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這一刻，許青禾完全沒有感覺到如釋重負。他很想開口，很怕她在心底已經(jīng)下了定論。

但他終究是缺少了一點勇氣。

很多時候，沒有回答，就已經(jīng)是回答了。

時漾的琉璃耳墜落在了他的車上，這是許青禾這天早上發(fā)現(xiàn)的。他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人送過去。

兩人許久未聯(lián)系，以至于他劃開兩人的微信聊天頁面時，最近的聊天記錄就是他給她發(fā)的那句“我們分手吧”

許青禾盯著這條消息看了五秒，果斷退出了微信界面，還是給她發(fā)短信吧。

說到底，他是怕她已經(jīng)刪了他的微信，他不敢發(fā)消息去驗證。

但他不知道，那個耳墜是時漾故意落在車上的。

“你的耳環(huán)落在我車上了，什么時候有空？我給你送過來”

時漾點開短信，笑得一臉蕩漾。

——許青禾啊許青禾，你說你怎么這么笨呢，連掩藏都不會。

如果對她沒感情了，何必還要問她有沒有時間，直接放門衛(wèi)那里不就好了。

“今天晚上五點”時漾按下發(fā)送鍵，看了看窗外的天氣，尋思著今晚要穿什么衣服讓他眼前一亮。

Part4

黑色奧迪停在小區(qū)門口的時候，正是晚高峰。

時漾接過耳墜，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現(xiàn)在回去會堵車吧？我請你吃飯怎么樣，就當謝謝你啦?！?/p>

看似隨意，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期待，叫人完全不忍心拒絕。

許青禾在心底暗嘆一聲，算了算了，就當再放縱自己最后一次。

“那我先找個地方停車。”

以前見不到她的時候，覺得還好，日子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但現(xiàn)在她就在自己眼前，一顰一笑鮮活生動，他明明知道自己應(yīng)該遠離她，但還是不受控制地想多見她一會兒。

兩人剛好碰上用餐高峰期，時漾不想等位，挑了一家還有余座的日料店。

等菜的間隙，時漾直勾勾地盯著許青禾的臉看，把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臉上有什么臟東西，還是說頭發(fā)被風(fēng)吹亂了？他心虛地伸出手在頭上摸了一把，這個舉動直接把時漾逗樂了。

她彎了彎唇：“其實我一直還挺好奇為什么你會選在我回國那天和我說分手?！?/p>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許青禾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他看著她的眼睛：“可能我還是熬不過異地吧，你出國那么久，我們之間的感情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淡了?！?/p>

時漾把垂下來的碎發(fā)撥到耳后，順勢道：“所以那么晚才提分手是在確認嗎？確認對我的感情是已經(jīng)淡了還是正常的疲倦期?！?/p>

許青禾眨了眨眼睛，對她的提問感到頭疼。從她回國后，她的所有舉動都脫離了他原本對她的認識。

“先生、女士，您的菜已經(jīng)上齊了，請慢用。”置菜的服務(wù)員及時解救了許青禾，打破了兩人之間尷尬的磁場。BC5C263B-A43C-4C39-A78C-F88473867808

“謝謝?！?/p>

“不客氣?！?/p>

時漾覺得自己變壞了，總想著調(diào)戲許青禾。就像他此刻坐在對面慢條斯理地吃飯，她卻謀劃著該如何扯下他端正的面具，讓他現(xiàn)出慌亂的原形。

就像以前大學(xué)時，許青禾常對她做的那樣。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時漾先春心萌動看上許青禾的，其實不然。

早在比賽之前很久，許青禾就見過時漾，只是沒有膽子去要她的微信。

而那次辯論賽結(jié)束后，他終于正式對時漾展開了追求。只不過他那人不正經(jīng)，老喜歡逗她，把她惹得臉紅心跳，連看他都不敢，他就滿意了。

如今倒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時漾捏著紙巾一角，起身湊近許青禾的臉。

距離一下被拉近，放大的不只有她近在咫尺的臉，還有她身上獨特的香氣。許青禾怔在原地，耳尖慢慢被染紅，睫毛忽閃忽閃像一把小扇子。

“有醬汁?！睍r漾用紙巾輕輕抹過他的嘴角，說得底氣十足。

許青禾不疑有他：“謝謝。”

時漾埋頭夾了一片三文魚，悠悠道：“騙你的?！?/p>

許青禾：“……”

Part5

君瑞律師事務(wù)所。

“您上次說的那個股份比例我們這邊看了一下……還是有待商榷……不如今晚請您吃飯怎么樣？邊吃邊談?！痹S青禾一手插兜一手支著手機，從電梯門那里走過來。

經(jīng)過前臺的時候，他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個莫名熟悉的側(cè)影。從身高到小腿肚的輪廓曲線，和他的記憶分毫不差。

時漾站得筆直，正在和前臺的小姐姐溝通，并沒有注意到他。

“黃鈺律師對吧？那她什么時候有空，我預(yù)約……”

許青禾不知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他戴著考究的金絲邊框眼鏡，西裝筆挺，出聲打斷了她的話：“不用找她了，這個案子我接手就可以。”

前臺小姐姐微微睜大了眼睛，老板什么時候開始截人生意了？嘖，和他平時的作風(fēng)不太像啊。

時漾見到許青禾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他在君瑞工作，但是：“我記得你大學(xué)主攻方向不是知識產(chǎn)權(quán)吧？”

以前大學(xué)的時候，時漾和許青禾兩個人如膠似漆，經(jīng)常在有空的時候去陪對方上課。所以她對他的學(xué)習(xí)方向也算有一定的了解。

許青禾立在原地，聽了她的話勾唇一笑，眉眼立即帶上了幾分張揚的色彩：“那又如何，我的能力你不清楚？走吧，去聊一下案子?！?/p>

時漾聽話地跟上去，嘴里沒忍住，小聲道：“自戀！”

許青禾長手長腳，留心她穿了高跟鞋，特意放慢了步調(diào)，是故將小姑娘的念白聽得一清二楚。

他輕笑一聲，突然停下了腳步。

時漾沒注意，差點一頭撞在他背上：“許青禾，你到底幾歲??？”

怎么這么幼稚？

許青禾歪頭認真想了想，好像自己只在她面前才會那么幼稚，在別人那里他是屬于少年老成那一類人。

時漾這次委托他的案子可以算很棘手，因為她要指控對方的是抄襲。而“抄襲”在法律上的界定其實很模糊，有太多空子可以鉆。

在出現(xiàn)了太多名人抄襲案后，那些敢原封不動照搬原句的抄襲者是少了一批，但又冒出來不少將原作的情節(jié)進行“拼貼、嫁接”的“文學(xué)裁縫”。

許青禾的思路很明確，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分析之前類似的案例，尤其是重點分析那些告贏了的案例。然后研究法院的判決書，從中提取出可供利用的信息。

時漾也不想閑著，十分自覺地等許青禾給她找點事情做。

一個人的寫作風(fēng)格其實很明顯，尤其表現(xiàn)在一些符號的使用上面。

許青禾讓時漾做的就是分析抄襲者的符號使用看是否能找出一些相似的痕跡。

然而時漾看了半個多小時就開始犯困，最后直接把頭埋在桌子上睡了。

下午三點的陽光毫不吝嗇地透過窗戶大片拋灑進來，將整個辦公室照得亮堂堂的。

許青禾看了對面的人一眼，輕手輕腳地站起身去拉窗簾。

時漾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和許青禾手牽手高高興興地要去逛超市，結(jié)果他突然暈倒了。她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周圍一個能幫忙的人也沒有。她叫了救護車，卻遲遲等不到醫(yī)生。最后的最后，夢中的景象變成了他執(zhí)意離她遠去的背影。

他背對著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緩慢、卻堅定，徒留她一人在原地。

真是一個可怕的夢啊，時漾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眶蓄滿了淚，漂亮有神的瞳仁里布滿了寧靜的憂傷，像一汪冬天結(jié)冰的湖泊。

許青禾從未在她眼中見過這種情緒，心疼和擔憂交織在一起，驅(qū)使他伸出了手。

但一個冷酷而理性的聲音自他腦中半路截道，讓他的手就這么虛虛停在半空。

——停止。許青禾！不準再有這種曖昧的舉動！

時漾剛從夢中清醒，眼角掛著淚珠，她睜圓了眼睛盯著許青禾，好似怕他隨時會消失。

“餓不餓？”許青禾岔開視線，把剛訂的提拉米蘇和咖啡推到她面前。

時漾小幅度地點點頭，伸手把提拉米蘇的盒子拆開，嘗了一口。

是她喜歡的味道，微微偏苦。她滿足地瞇起眼，像一只饜足的貓咪：“這是你們的下午茶嗎？”

許青禾點點頭。

時漾不說話了，安靜地對付眼前的食物。但她吃一口就要瞄他一眼，似乎怕他跑掉，這副乖巧的樣子叫他心底癢癢的，像是被秋天的蘆花輕輕掃過。

Part6

“時漾訴秋梓顏抄襲案”今日開庭，法院外一早就站了不少扛著攝像機的記者。

時漾是最近備受矚目的文學(xué)新星，一年前憑借懸疑短篇《師道》成功在頂級文學(xué)期刊《收獲》上嶄露頭角，同時又有兩部口碑銷量雙豐收的作品傍身。所以這天的案子引起記者的關(guān)注也是理所當然。

見時漾遠遠從臺階上下來了，記者們迫不及待一窩蜂地就沖過去，像一群圍獵的鬃狗。BC5C263B-A43C-4C39-A78C-F88473867808

“請問時漾小姐，您對于今天法院宣布您敗訴的結(jié)果有什么想說的嗎？”

“時漾小姐，您是否承認對秋梓顏女士存在冤枉的行為呢？”

“時漾……”

這些尖銳犀利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沖時漾砸過來，完全不給她喘息之機。

她掀起眼皮，目光犀利地審視著眼前的人群，只一秒就切成了戰(zhàn)斗狀態(tài)。

她剛要開口，耳邊就落下了許青禾堅定有力的聲音：“如今法律對于知識產(chǎn)權(quán)的保護還有許多亟待提升的地方，相信你們不是不清楚。抄襲者之所以氣焰囂張，憑借的不就是法律上的這點空子嗎？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也許秋女士今日僥幸獲得了短暫的勝利，但一個抄襲者的未來必定是一片黑暗?！?/p>

許青禾身上的氣質(zhì)一直是溫和的，就算有幾分野性，也是不帶鋒芒。但此刻的他，眉目森冷，嘴唇緊抿，像被觸怒的神明，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料峭的寒意。

時漾側(cè)著頭看他，這樣的許青禾于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記者們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位年輕律師的怒意，有幾個想挑事的不死心閉嘴，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一個個被懟得啞口無言。

敗訴其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有太多令人唏噓的先例擺在那里了。原創(chuàng)者的維權(quán)之路就是這么艱難，時漾早有準備。

“小漾，”許青禾看著她落寞的神色，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不要灰心。我們做的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你看她要付出時間和精力來和我們較量，還要為那一絲可能敗訴的風(fēng)險擔驚受怕。她這幾天肯定過得比我們煎熬多了。雖然今天的結(jié)果可能不盡人意，但至少能對一部分抄襲者盡到警示作用?！?/p>

時漾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她也像別的原創(chuàng)者一樣，連上訴都選擇放棄，抄襲者只會更加張狂。只有讓她們清楚，她會拿起法律的武器，她們才會忌憚。

“其實，我剛剛可以自己應(yīng)付那些記者的?！?/p>

許青禾露出微笑，說得一本正經(jīng)：“我當然知道你有這個能力啊，畢竟我可是你的手下敗將。但是這種小事，哪需要公主殿下親自出手呢？”

他說得理所當然，時漾不禁被他逗笑。為什么連公主殿下這種詞到他嘴里都能變得那么不油膩呢？

“哎，你剛剛，是不是摸我頭了？”時漾后知后覺。

許青禾挑眉，既不承認也沒否認。

時漾停在原地：“男女授受不親！只有男朋友才能摸我頭的！”

她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他，像是要望到他的心底。周圍來往行人的腳步聲都在他的世界里遠去。

在她炙熱的眼神里，他幾乎節(jié)節(jié)敗退：“我……”

他才開了個頭，就被她抱了滿懷。

時漾踮起腳尖，雙臂環(huán)住他的脖子，然后把頭靠在他胸前。

暌違多年的擁抱來得猝不及防，原來擁她在懷竟是這樣一種踏實的感覺。仿佛一瞬間擁有了全世界。

“許青禾?！毙厍皞鱽硭龕瀽灥穆曇簟?/p>

“嗯。”

“我都知道了。”

時漾說得沒頭沒尾，但許青禾聽懂了。

是了，他早該猜到才對。

“吳啟告訴你的？”

時漾點點頭，從他懷里退出來一點：“其實我真的很生氣，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訴我，就擅自替我做了決定。”

她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許青禾低著頭看她，面帶歉意。

時漾頓了一會兒，接著說：“可是，可是一想到你那三個月有多難過，我就生不了氣了。誰說只有公主需要騎士的保護，騎士也有需要公主守護的時候啊。所以，你不準推開我了！”

她仰著小臉，盡量把最后一句話說得氣勢洶洶，可是落在他耳中，反倒多了幾分嬌嗔。

她眼里的光太亮，把他所有心思照得一清二楚。

見他不說話，時漾的語氣更沖了：“許青禾，你是笨蛋嗎？為什么要為了不確定的事情舍棄掉本來可以得到的幸福?。空湎М斚虏攀俏覀冊撟龅牟皇菃?？誰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p>

許青禾的喉嚨發(fā)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不是笨蛋。他只是太在乎她了，所以不自覺地變得笨拙。

可是，他現(xiàn)在知道正確答案了。

落英紛飛中，許青禾伸手攬住時漾的頭，在她嘴角印下了一個輕如蝶翼的吻。

Part7

那天在許青禾的記憶里，早已成了一場噩夢。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臟病，也知曉這種病會增加患其他疾病的概率。

但多年來的平安無事，讓他還是存了僥幸。

以至于那天在超市暈倒時，他根本沒往那方面聯(lián)想。

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完全不聽使喚，動彈不得，多虧周圍的顧客好心幫他叫了救護車。

到了醫(yī)院檢查確認是腦梗死，需要立刻溶栓解除血管中的栓塞。但他的凝血檢查結(jié)果不允許進行溶栓。剩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即刻進行介入手術(shù)。

介入科并不是每個醫(yī)院都有，萬幸當時他在的醫(yī)院能進行介入手術(shù)。

手術(shù)很成功，只要確保三個月之內(nèi)得到良好的修養(yǎng)和恢復(fù)，基本上不會有任何后遺癥。

許青禾在病房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父母凝重蒼老的臉龐。

他們面容憔悴，憂心如焚，見到兒子醒來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是醫(yī)生也說，因為他的心臟病以后腦梗復(fù)發(fā)的概率很高。萬一哪一次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治，很可能就會癱瘓。

許青禾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的時漾。

他可以強迫自己接受這個結(jié)果，他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結(jié)果。

但是時漾呢？她有什么理由要去承擔自己的另一半隨時有可能出現(xiàn)這種意外的風(fēng)險？

他怎么能讓他寵了這么久的小姑娘冒這個險呢。

許青禾下定決心要分手。但是不能是現(xiàn)在，至少要等到時漾回國之后。

不然，沒有他，小姑娘在國外遇到委屈困難該和誰去說呢？

沒有他的話，以時漾的性子肯定會把什么話都憋在心里。

說分手的那一刻，他料想時漾可能這輩子都不想再理他了。她那么驕傲的一個人，肯定討厭死他了。

不過也許他該慶幸，時漾那么優(yōu)秀，一定會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可是后來，他沒忍住內(nèi)心的貪念，見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還摸了她的頭。

對她的渴望像野草一樣在心底瘋長，直到盤踞整顆心臟。

當時漾對他說“你不準推開我了”的時候，他清楚聽見自己內(nèi)心的城墻轟然坍塌的聲音。斷壁殘垣下卷起無數(shù)塵埃，將他所有理智盡數(shù)湮沒。

就這樣吧，哪怕背負歉疚，也總勝過愛而不得。

文城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小城，難得遇上一場大雪。聽天氣預(yù)報說后天會降雪的時候，時漾興奮地給許青禾打了電話——

“后天一起去北山看雪好不好呀？”

“好啊。”

“我出國這幾年你都沒給我拍過文城的雪，是這幾年都沒下過雪嗎？”

那頭傳來男人的輕笑：“對啊，總不能是我不舍得給你看吧?！?/p>

時漾哼了一聲，手指攥緊了些：“那你是以什么身份陪我看雪呀？”

許青禾答得坦然：“親都親了，當然是男朋友了。還是說，你想更進一步？”

隔著手機屏幕，時漾都能想象到他現(xiàn)在必定笑得一臉春風(fēng)蕩漾。

“你想得美！再見！”

時漾嬌嗔著掛了電話，嘴角不經(jīng)意地上揚。

窗外寒風(fēng)呼嘯，天也暗沉沉的，許青禾卻覺得，這大概是他過得最溫暖的冬天了。

編輯/貓空BC5C263B-A43C-4C39-A78C-F88473867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