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晨曦中,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棲身的竹林早就醒了。潮濕的空氣里,還留有月光的味道。一粒露珠從頭頂?shù)闹袢~上滑落,滴到我的脖頸上,稍作停留,骨碌碌滾了下去。
麻雀在枝間跳躍,用啼鳴撥亮了天色。新的一天,在丹江水嘩啦啦的行走中開始了。
活著真好!
像往常一樣,我伸展雙翅,在林子上空盤旋了一圈。快過春節(jié)了,樹葉兒依舊青翠,江面亦未結(jié)冰,水清林靜,芳草未歇。這些往日里熟視無睹的美好,因了昨日的生死劫難,今天,竟一一進入我的眼簾。
就在昨日,我被一根魚線掛在了高高的線纜上,差點沒了性命。
2
我是一只白鷺,家住丹江岸邊。這里天藍、山青、水秀,吃喝不愁。
只要愿意,我展開雙翼就能抵達任何一處山水。當我在河道里翱翔時,目之所及,我的綠色鄰居——兩岸的草木,在風中掀起層層綠浪。那些姿態(tài)萬千的樹葉,在我經(jīng)過時沙沙作響,像耳畔滑過的風,似江河里潺潺的水流。
從高空俯視丹江,是一條燙平的淡藍色飄帶,鑲嵌在深深淺淺的綠里。
春天,飄帶兩旁,黛色的山巒上,杏花率先皴染出粉白的寫意畫,蜜蜂醒了,蝴蝶來了,川道里逐漸詩意起來。不幾日,河岸邊相繼涌動起桃花、山茱萸、油菜花和紫荊花的海洋。小寫意,日漸成為大潑墨——花朵們擠擠挨挨、密匝匝地漫卷起粉紅、亮黃、紫紅的波浪,澎湃出神奇的力量。飛臨花海,春心蕩漾。
這個季節(jié),名叫大自然的“村長”,讓生活在它懷抱里的山石草木和飛禽走獸,都自帶光芒。
夏天的川道上,到處氤氳著綠。我喜歡這種顏色。綠,在這里從來不是單調(diào)的顏色。丹江兩岸,水的潤澤讓綠的豐富性得以充分延展,生動地浮現(xiàn)在一句詩里:“煙波不動影沉沉,碧色全無翠色深”。
綠,也是我生活的底色,它早已滲透到我的房子、食物、床鋪和餐具里。不斷地飛臨各種綠,是我的日常。
進入秋天,川道里、緩坡上,紅彤彤一片。先是亮晶晶的紅柿子和滴溜溜的山茱萸掛滿枝頭,緊接著,黃櫨、紅楓、烏桕、槭樹、無患子等色葉樹種,相繼穿上華服,層林盡染。
紅葉、紅果,包括這里有名的特產(chǎn)——板栗與核桃,其實都不是我的菜,然而我離不開這些美麗芳鄰。我喜愛家鄉(xiāng)的原因,有一半源自樹木。
樹木,是這里清新空氣的締造者,也是我好多同類的口糧。樹上的果實,未入倉前,既是農(nóng)人的,也是鳥雀、猴子和田鼠的。動植物包括人類,都是“系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條繩子,人類鄰居稱之為“生態(tài)鏈”。
偶爾,我會棲息在一棵樹的枝椏上,吸收負離子,享受陽光浴。有意思的是,白鷺亮翅,白鷺棲息,在人類的眼里竟是一幅幅畫。詩人郭沫若就曾經(jīng)這樣描述:在清水田里時有一只兩只站著釣魚,整個的田便成了一幅嵌在琉璃框里的畫面。田的大小好像是有心人為白鷺設計出的鏡匣。
我釣魚用餐的地方,不是清水田,是丹江河畔。丹江水清澈甘甜,據(jù)說北京人喝的每一杯水里,有半杯多,都來自這條江水。在岸邊的巖石上,寫有“一江清水送北京”的字樣,所謂的“南水北調(diào)”。
我清楚,這如畫的景色,其實來之不易。在父母的記憶里,2010年7月23日,是一個可怕的日子,這里的一個鎮(zhèn)子,這天在特大暴雨和泥石流的雙重襲擊下,被泥石流吞沒。
災難,讓河岸兩邊的人們意識到生態(tài)治理的必要性,關停了產(chǎn)生污染的大小企業(yè)一百多家。人們在山石間栽苗添綠,不留白一寸荒山。石縫里終于長出了樹,石頭上開滿了花,從此山美,水清。
3
說起鄰居人類,一言難盡,五味雜陳。
在奶奶的告誡里,人,是這個世界上可怕的動物。這種長著兩條腿,能直立行走的龐然大物,聰明絕頂。一小部分人也可怕透頂,憑借智慧腦袋,別有用心地設計出奇形怪狀的工具,千方百計獵鳥。
奶奶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一些人一輩子就靠捕獵鳥為生。我可憐的同類,只不過是他們養(yǎng)家糊口的食物。那時候,人們捕鳥就像摘野果子一樣尋常,在他們的意識里,鳥是上天送來的葷腥野味。最恐怖的事件,是1958年麻雀被人列入“四害”,在槍打、網(wǎng)捕、毒餌、毀窩的全民剿雀大戰(zhàn)里,幾億只麻雀,命喪黃泉。
圍剿麻雀的惡果,第二年就顯現(xiàn)出來。一些城市的樹木發(fā)生了嚴重的蟲災,樹葉兒被吃光。蠢蠢蠕動的蟲子,爬滿了枝條,晃蕩在半空里,落在人的頭發(fā)上,衣領子里……嚴重的生態(tài)災難迫使麻雀得以平反,天空里才又有了褐色的翅膀,蟲害也得以控制。
是1988年頒布的《野生動物保護法》,拯救了鳥類。捕鳥,是犯法的呀!獵鳥人這才驚醒——鳥,原來是人類的鄰居。它們和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是生態(tài)圈里不可或缺的一員。
鳥類從此高枕無憂了嗎?也不盡然。我們身邊,仍然有自私自利之徒,有可怕的偷獵者。父母常說,法律,像一把鎖,只鎖君子,不鎖小人。危險,依然像江心里的暗流,是時時刻刻需要提防的。
昨天發(fā)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對人類的看法。
昨天,我像平常一樣,在丹江河畔用餐。吃飽喝足后,當我拍打翅膀,準備飛到江對岸高高的槲櫟樹上享受陽光浴時,忽然,我感到右邊的翅膀,一下子被什么東西拽住了。我使勁兒拍打左翅,曲頸,扭頭,發(fā)現(xiàn)從高高的線纜上,垂下來一根一米多長的魚線。頓時,我明白了,掛住我翅膀的東西,是人類釣魚用的魚鉤。
見鬼,這該死的魚鉤,它是怎么跑到七、八米高的電纜上的?而且,偏偏就讓我遇到了,偏偏,它就掛住了我的翅膀。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我只能扇動左翅進行自救,嘗試用嘴巴往外啄魚鉤。然而,事與愿違,我感覺魚鉤鉤得更深了。我的右翅幾乎就要斷裂,它可憐地掛在魚鉤上,又承載了我全身的重量。我掙扎一次,翅膀就錐心般痛一次。幾度掙扎后,我已精疲力竭,連扇動翅膀的氣力都沒有了。
我像一只待烤的鴨子,倒掛在離江面六七米高的空中。我的身下,是波光粼粼的丹江水。
天空陰得厲害,呼呼的北風穿過我的羽毛,發(fā)出畢畢剝剝的聲響,像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咒語。絕望,從心底一點點蔓延開來。
我見過魚鉤,這種有倒刺、鉤尖和鉤腹的釣魚工具,一旦深入肌體,除過人類,單憑白鷺或者魚的力量,永遠也擺脫不了。想到這里,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滑入一條充滿疼痛、恐懼和寒冷的隧道,死神,就在隧道的盡頭等著我。
我會像小奶奶一樣過早地奔赴黃泉嗎?
在奶奶最不愿意觸及的回憶里,她的妹妹就是因為翅膀受傷被人掠走,成為饕餮者的牙祭。那一年,奶奶和她妹妹正在河岸邊的濕地里覓食,突然,“嘭”一聲悶響后,妹妹發(fā)出了凄厲的哀鳴。一旁的奶奶看到了無比恐懼的一幕,妹妹的一根翅膀倏忽間耷拉了下來,再也飛不起來了。一個手持彈弓的壯男,得意洋洋地奔過來,抱走了妹妹……每次說到這里,奶奶就泣不成聲。
那些在餐桌上大快朵頤的人,有沒有想過,一盤鳥肉的背后,在鳥兒身上,究竟發(fā)生過什么樣的慘案?從此,有多少鳥兒妻離子散?又有多少“子在巢中望母歸”?
當然,奶奶說的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呼呼的北風水流一樣沖刷著我的身體。我想在自己的彌留之際,還是用一些令鳥兒欣慰的人和事來溫暖自己。
4
這些年,我的鄰居人類已經(jīng)意識到保護鳥類的重要性了。鳥兒間流傳著很多人鳥和諧的段子。人類愛鳥護鳥是自發(fā)自覺的,沒有誰對他們說該這樣不該那樣,也沒有誰給予過他們獎勵。甚至,一些人連白鷺是不是國家保護動物,是幾級保護動物,都不清楚。
他們的行為,源自于他們的善良。
我想起了閨蜜吉吉。
當吉吉從黃鼠狼嘴巴里僥幸逃脫時,右腿幾近斷裂,鮮血淋漓。
吉吉的慘狀,鐵鉤一樣把一位過路阿姨的心拉扯碎了。她趕忙取下脖子里的絲巾,給吉吉綁扎傷口。鮮血止住了,可吉吉的孱弱卻沒法被包扎,它根本站不起身。顯然,一兩天里,它也無力自己找到食物。生與死之間,距離其實很近。
阿姨決定帶吉吉回家。好幾處市場里都沒有小魚小蝦,索性買回一條鯉魚,把魚肉切絲,一條條喂它。見吉吉狼吞虎咽,阿姨笑了,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之前,真怕它絕食呢。
第二天,阿姨帶吉吉去了人類的骨科醫(yī)院,拍X光片后進行了手術治療?;丶視r,阿姨買了中藥愈傷靈膠囊,給吉吉口服,也給它的傷處涂抹。
吉吉后來對我說,被阿姨照料的每個瞬間它都記得。那時,它覺得自己因禍得福,竟希望自己的腿傷晚點痊愈。它甚至說,阿姨要是白鷺家族里的一員該多好,這樣,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一直到老。說這話時,吉吉的眼睛亮亮的,每根羽毛上,都閃爍著愛的光芒。放吉吉回歸山林的那天,阿姨也哭了。朝夕相處,人與鳥,都有了情感。后來,吉吉一直喜歡用回憶涂抹素簡的日子。
我想起的第二只鳥,名叫祥祥。
是個夏天,一場暴風雨,掀翻了樹杈間的鳥窩,啪唧一聲,雛鳥摔到了地上。一只羽毛未豐的白鷺,從天堂墜入地獄。粉色的身體縮成一團,顫抖著發(fā)出嘰嘰的哀鳴,死亡近在咫尺。
一位大叔偶遇了它,從此,充當起了鳥巢和母親。
大叔心細,一天內(nèi)便摸索出適合小不點胃口的食物——魚蝦用攪拌機攪成糊狀,掰開鳥嘴用勺子喂進去。
小白鷺羽毛漸豐,潔白,乖巧,模樣討喜,大叔給它取名祥祥。順理成章地,祥祥認大叔是媽媽,大叔走哪,祥祥跟哪,生怕把自己弄丟了。
人類的寵物小貓小狗,會在固定地點大小便。鳥兒天性隨心,便意來了就地解決。大叔家的地板上、桌椅、床鋪上,都有了祥祥的杰作。大叔沒嫌棄它,似乎很樂意當個鏟屎官。
祥祥一天天長大,大叔倒擔憂起來。它的生活空間就是自己的斗室,飯來張口,沒有丁點野外生存的本領,連最基本的野外覓食與飛翔能力都沒有。怎么可以?
大叔在自家門前挖了一方池塘,模擬自然濕地栽種了水草,注入小魚。領祥祥步入池塘,起初,它膽怯,拘謹,嘴笨,腳也笨,那些小魚兒倒顯得機靈,一次次從祥祥的嘴邊溜走。祥祥垂頭喪氣,向大叔尋求幫助,這次,大叔沒答應。
大叔也沒袖手旁觀。他給祥祥指點魚兒的行蹤,手臂揮動示范它抓魚。當祥祥逮到第一尾小魚并吞進肚子里后,開心得手舞足蹈,蓑羽甩出美麗的弧形水珠。它終于學會了抓魚,它得到了大叔的掌聲。
許是與生俱來的本領,祥祥練習飛翔時,沒費什么周折。大叔一次次把它拋向天空,從踉踉蹌蹌到完美飛翔,祥祥的表現(xiàn)超出了大叔的期盼。
是時候讓祥祥回到白鷺的世界了。一天,大叔帶祥祥出門,即將抵達河岸邊的竹林時,大叔抱起祥祥,指著竹林對它說:那是你的家,有你的家人。祥祥看向竹林,青翠的葉子間,無數(shù)白鷺扇動著翅膀起起落落,音符一般。它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芒,若有所思。隨后,它用嘴銜住了大叔的手指。大叔心知肚明。
猶豫過后,大叔還是下定決心:大自然,才是祥祥的歸宿。野生動物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也建議大叔與祥祥分開,讓它先去適應一下白鷺族群的生活。
祥祥來到了野生動物保護中心。剛步入池塘,祥祥便感受到了敵意。這里的白鷺合伙排擠它,強悍點的,直接用嘴啄它。大叔看在眼里,自語著轉(zhuǎn)身離去。這鳥的世界啊,與人世間一樣,都是先入為主,會欺生,有霸凌,正常。
困境,是成長的必經(jīng)之路。不經(jīng)歷這些,以后怎么面對大自然里的其他危險呢。
幾天后,大叔來到保護中心看望祥祥。池塘邊,大叔輕喚它的名字,正在覓食的祥祥一下子愣住,待看見大叔后,立馬飛奔而來,曲頸,伸脖,雙翅開合,嘴里嘰里呱啦,那音調(diào),居然百轉(zhuǎn)千回。
祥祥動用了全身的語言和大叔說話,像個受了委屈極盡撒嬌的孩子。
大叔撫摸著祥祥,眼里,有了瑩瑩淚光。像以往一樣,他伸出手,把小拇指遞給祥祥,祥祥銜住、放開,又銜住、又放開。
5
現(xiàn)在,輪到我講自己的故事啦。
“……看著挺讓人心疼,它在空中掙扎半天了……”似乎一個世紀后,我聽見一個聲音從河岸邊爬了上來,清晰抵達我的耳朵。他口里的它,說的分明是我!
隔了十米,我聽得清清楚楚。男人聲音渾厚,每一個字,都鏗鏘悅耳。
我心一熱,使出全身的氣力,開始拍打左翅,我想證明自己還活著。
撲騰了兩下,尖銳的疼痛,便從右翅開始快速席卷了全身。哦,我沒有做夢,真有人來救我啦。
“我在河邊散步,遠遠看到河中央電線上掛了個白色的東西,開始,我以為是一個塑料袋,走近后才發(fā)現(xiàn),是一只雪白的大鳥。它的翅膀被高壓線纜上的魚線掛住了,好可憐……掛在六七米的高空,我沒法救它,你們快來想想辦法吧?!?/p>
沒錯,他是在說我。他的身邊,陸續(xù)聚攏了五六個人。他們抬頭看著我,你一言我一語,正在商量如何解救我。有個人跑步回家,又一路小跑著拿來了自家的魚竿??赡歉~竿分明太短,即便他踮起腳尖,用雙手舉過頭頂,魚竿的頭部離我還差了一兩米。唉,就算夠得著,又能怎么樣呢?魚竿又沒長手,自然解不開魚鉤。
不一會兒,一輛紅色的消防車開了過來,人群開始歡呼雀躍,我的心也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我看到了隧道盡頭的曙光。只是,這喜悅持續(xù)的時間太短。人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消防車的短板,陸地上所向披靡的消防車,面對江水,一籌莫展。是啊,消防車又不是輪船,它怎么會開進水里?
救援工作又一次擱淺。河岸邊一下子安靜下來,幾聲嘆息,落進嘩啦啦的水里。
突然,我聽見一個聲音說:“我給朋友打電話,讓他把吊車開過來試試。”
“可以試試?!?/p>
“是個好主意!”
大約十幾分鐘后,真有一輛吊車轟隆隆開到了江邊。一名身著桔紅色黃條紋的消防員,手腳麻利,三兩下,就把自己綁在了吊臂的繩子上。起吊,旋轉(zhuǎn),消防員懸空向我靠近,仿佛傳說中那個長著紅黃色羽毛,善于解救黎民百姓的神鳥——太陽鳥。
瞧,“太陽鳥”裹著一團吉祥的云霧,款款飛了過來。
當一雙大手捧住我的身體時,一股暖流,一下子流遍了全身。我看到了一雙清澈的眼睛,眼里布滿了憐愛,這眼神,儼然一劑止疼藥,瞬間讓我心安。我從喉嚨里擠出“謝謝”二字后,才意識到,人類與鳥之間,根本無法用語言交流,消防員或許以為我剛才只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吧。
語言不通,可否用目光交流?當我用滿含謝意的眼神看他時,他卻不再看我,一心一意地查看我的傷口。
他用一只手環(huán)抱住我,另一只手輕輕安撫我那只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的翅膀,一下又一下。手到之處,如一泓溫泉輕輕漫過。等我的翅膀稍稍能夠合攏后,他才剪斷了魚線。感受著暖暖的體溫,我們一起從六七米高的河中央,緩緩回落到地面上。
在一陣掌聲里,一位面容白皙的消防員走了過來,開始幫我擦拭血跡。消毒患處后,用鑷子取出了那個莫名掛住我的魚鉤。又從隨身攜帶的藥箱里,拿出一小瓶藥水,用棉簽輕輕涂抹到患處。這些動作,一氣呵成,既專業(yè)又溫柔。
“翅膀無大礙,沒傷到骨頭。只是掛得太久,它的體力消耗太大,又受了驚嚇。休息休息就好了?!甭曇魫偠写判?。
暮色一點點降了下來,我感覺自己已從瀕死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僵硬的右翅,全然恢復了知覺,身體又恢復到元氣滿滿的狀態(tài)。環(huán)顧四周,我想起自己后來一直待在河岸邊溫暖的消防車里。那個救我的消防員和給我處理傷口的消防員,都在。河岸邊,還有幾位給我提供食物和水的男男女女。他們,都生得英俊美麗,是一群可敬可愛的“太陽鳥”。
天空依然陰沉??晌曳置骺吹接泄鈴娜巳豪锷v,升騰,陰霾與寒冷正簌簌融化。丹江水嘩啦啦唱著熟悉的歌謠,我聽到了父母的呼喚。
我用喙梳理好羽毛,起飛,盤旋。返回,立定。
美麗的丹江河畔。我站在一群“太陽鳥”中間,伸展雙翅,扇動,扇動,再一次扇動。
在一張張笑臉上,在潮汐般的掌聲里,我的鄰居,讀懂了我的謝意。
祁云枝 研究員,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科學散文集《我的植物閨蜜》《低眉俯首閱草木》《枝言草語》等十余部,有作品被翻譯成英語在海外出版,散文刊于《人民日報》《北京文學》《黃河文學》《散文百家》《青海湖》《廣西文學》《大地文學》《牡丹》《雪蓮》《綠葉》《生態(tài)文化》等報刊,部分作品被《散文選刊》《海外文摘》轉(zhuǎn)載。獲中華寶石文學獎、絲路散文獎、全國青年散文獎、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