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中艾瑪?shù)男蜗蠓治黾氨瘎〉?必然性探究

陳忠香

《包法利夫人》不但標志著十九世紀以來法國小說史的又一次轉(zhuǎn)變，而且也在全球范圍內(nèi)影響著中短篇小說這種文學(xué)體裁在此后一個時代的演進與發(fā)展。本篇文章重點從法國著名作家福樓拜的原創(chuàng)作品《包法利夫人》中剖析其主人公艾瑪?shù)男愿裉攸c，即分別從艾瑪、包法利夫人和他人的情人三個角色定位下的人物形象進行分析，并就其悲劇的必然性進行探究，從家庭、社會和自身三個方面的因素給出解釋。

一、《包法利夫人》的故事梗概

《包法利夫人》這部作品出自“現(xiàn)代小說之父”福樓拜之手，福樓拜是十九世紀中葉的批評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包法利夫人》是其杰作，它以強烈的現(xiàn)實主義批評效果和對藝術(shù)風(fēng)格的突破革新，在法國乃至全球文壇上，贏得了廣泛贊揚和高度評價。

1857年，福樓拜在《巴黎日刊》上刊登這一作品，震撼了文壇。這個故事主要講述了一個清純可愛的農(nóng)家姑娘在婚后逐漸迷失自己，脫離現(xiàn)實追求虛幻的浪漫生活，欠下一堆債務(wù)，無力償還，最終死去。包法利夫人也叫艾瑪，出生于普通的農(nóng)民家庭，自幼就與父親生活在一起，十三歲后被母親帶去了修道院，在修道院里她也受到了貴族式的教育，與修女們同吃同住，波瀾不驚的日子激發(fā)了艾瑪對浪漫的追求。后來，身為醫(yī)師的查爾斯·包法利在一次出診中認識了艾瑪，當(dāng)時的查爾斯還是結(jié)婚狀態(tài)，可不久之后查爾斯的妻子就去世了，雖然二人在后來的交往過程中漸生情愫，但艾瑪?shù)母赣H從一開始就覺得二人并不適合，持反對態(tài)度。隨著時光的推移，艾瑪?shù)母赣H也慢慢接納了查爾斯，艾瑪就在父親和修女們的祝福中進入了婚姻的殿堂。成為包法利夫人之后，平靜的婚后日常生活卻使艾瑪大失所望，她沉浸在尋求真摯熱愛的美夢中，相繼認識了才華橫溢的青年賴昂和俊朗的貴族青年魯?shù)婪?。魯?shù)婪蚴且粋€逢場作戲的花花公子，當(dāng)感到厭倦之后，他便放棄艾瑪而到盧昂去尋找另一個情婦。艾瑪?shù)弥髿獾么蟛×艘粓觯『眠^后，她要痛改前非，重新開啟人生。查爾斯便帶她去盧昂看戲解悶兒，在戲院里她湊巧地見到了曾經(jīng)令她一見傾心的賴昂。于是，二人便舊情復(fù)燃，艾瑪借練琴的名義，秘密地與賴昂約會。深陷愛情的她，還從服裝商勒樂那里賒購了大批的衣服打扮自己，因而積累了大批欠款，以至于她不得不瞞著丈夫?qū)⒎课莓a(chǎn)權(quán)質(zhì)押給了勒樂，但持續(xù)的借債和無休止的典當(dāng)，讓艾瑪無路可走，法庭還規(guī)定艾瑪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將全部八千法郎的貸款歸還。她求助于情夫賴昂，并暗示要他盜用公款，但賴昂卻對她冷淡以待。最后，艾瑪在絕望之下服了砒霜，悲痛地逃離了這個世界。查爾斯也遭到巨大的打擊和挫折，不久后就病逝了，把艾瑪所遺下的女兒寄養(yǎng)在了姨娘家中。因為姨娘家很窮，女兒后來入了紗廠。

這部小說雖然故事情節(jié)很簡單而普通，可是福樓拜卻非常生動而用心地描摹了十九世紀中葉的一名普通女性的悲慘人生，從幸福到悲劇，再從悲劇到毀滅，給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福樓拜在作品中客觀準確地揭露了釀成包法利夫人自殺事件的前因結(jié)果。艾瑪?shù)膲櫬涫敲凶⒍ǖ?，而且在劫難逃，并不僅僅由于她自己的過失，而是由當(dāng)時的社會環(huán)境導(dǎo)致的。

另外，作品中也闡述了一個人性普遍存在的問題：人在尋求完美、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時候常常會陷于欲望和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中，恰若戴上了鐐銬或掉入陷阱，無法脫身，也無法自拔，結(jié)果就可能會造成挫折或滅亡，雖然人在掙扎的過程中可能也有短暫的勝利，但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二、《包法利夫人》中艾瑪?shù)娜宋镄蜗蠓治?/p>

艾瑪?shù)囊簧瞧胀ǖ模娜宋镄愿袷鞘瞩r明的。《包法利夫人》中艾瑪?shù)男蜗罂梢苑謩e從艾瑪、包法利夫人和他人的情人這三個角色來分析。這三種角色定位對她的描述各有不同，也展示了一個純真的少女最后因為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逐漸墮落掉入深淵的過程，浪漫主義的情懷最終消逝在現(xiàn)實主義的土壤里。下面將從這三個角色定位分析她的人物形象。

（一）作為艾瑪?shù)娜宋镄蜗蠓治?/p>

在結(jié)婚前，她還是艾瑪?shù)臅r候，她是一個天真浪漫，心中對愛情有著無限憧憬和向往的妙齡懷春少女，身材纖瘦，也生得漂亮。原著章節(jié)中指出，“她讀過《保爾和維吉妮》，夢見過小小的竹房子，黑黑的多曼戈，‘忠心的小狗，尤其是一個好心的、情意脈脈的小哥哥，為了給你摘紅果子，可以爬上比鐘樓還高的大樹，為了給你找到鳥窩，可以光著腳在沙灘上跑”。由此可見，艾瑪希望以后的丈夫是一個懂得浪漫，有激情的，不顧世俗的，能不顧一切愛她的“王子”。她在修道院里接受的是貴族式的教育，是上流社會的洗禮和熏陶，是藝術(shù)與時尚。她還癡迷于浪漫主義小說，對愛情抱著浪漫主義幻想，因此她希望自己得到的也是美好的愛情和浪漫的生活，她期待自己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和一個懂得浪漫的男人，并渴望能躋身于上流社會，與上流社會的人討論政治、哲學(xué)、歷史、藝術(shù)和時尚，但這是不切實際的。

（二）作為包法利夫人的人物形象分析

福樓拜描述包法利夫人在婚后的失落：“煩悶的一直默默無語的小蜘蛛，正在她心中各個陰暗的角落結(jié)網(wǎng)。我的上帝，我為什么要結(jié)婚呀？”有一個片段令人印象深刻，在艾瑪與查爾斯新婚不久的一天早晨，艾瑪精心準備了早餐，食物擺放得像柜臺里的糕點一樣精致，艾瑪滿臉期待地等著丈夫的夸贊和回應(yīng)，而查爾斯卻不在意這些，他只胡亂扒拉了兩口早飯說：“以后的水果從院子里摘，不必這么麻煩。”他絲毫不在意她別出心裁的擺盤，艾瑪此時也不再說話。這一看似不起眼的細節(jié)也再次印證了二人的不合適。一個人想要精致的、充滿儀式感的生活，而另一個人只想能填飽肚子便足矣。

“當(dāng)女兒出生以后，艾瑪?shù)慕巧仓饾u產(chǎn)生了轉(zhuǎn)變，由一個妻子逐漸變成了一名母親，她也慢慢看到了現(xiàn)實和自己的夢想之間的巨大差異，而與此同時，艾瑪也知道了以前自己的夢想是現(xiàn)在的自己所永遠無法達到的，唯有獲得了一定的物質(zhì)生活水平，才能夠使自己的生命質(zhì)量有所保證，而只依靠著夢想是永遠無法達到自己的理想生活的。在這種夢想生活和現(xiàn)實生活間的矛盾沖突中，艾瑪純潔的戀愛價值觀也因此產(chǎn)生了變化。而在日常生活中，艾瑪也開始對自己的丈夫展開冷嘲熱諷?！卑攷е篮玫南Ｍ筒闋査棺哌M了婚姻的殿堂，卻在美好的幻想中發(fā)現(xiàn)生活遠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美好，平靜如水的生活并沒有給她帶來快樂，查爾斯的木訥和不解風(fēng)情也讓她很失望。

婚前的浪漫、情調(diào)和激情在婚后都逐漸褪去，在無數(shù)個平平無奇的清晨和黃昏中湮滅。婚后的生活與自己原來所憧憬的美好天差地別，查爾斯的平庸、枯燥和無趣更是讓她接受不了，巨大的落差在艾瑪?shù)男闹挟a(chǎn)生，她的失望也在一個個普通的日子里逐漸被放大，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讓艾瑪不得不被迫接受，這也為后面她的偷情進行了鋪墊，埋下了伏筆。查爾斯?jié)M足不了她心中對愛情的幻想，現(xiàn)實的平庸將她從浪漫主義的高座上拉了下來，跌下來的她并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而是選擇了婚外情，通過享受不顧一切的愛情和奢靡的生活，來彌補并填滿自己的欲望。

（三）作為情人的形象分析

作為情人的包法利夫人，甚至完全不顧世俗的眼光追求自己的渴求，她是大膽的，也是跳脫世俗之外的。一次聚會上，在丈夫查爾斯的引薦下，她認識了第一任情人賴昂。賴昂作為法務(wù)官，常常周游在各個城市，艾瑪從小所向往的巴黎他更是去了多次，他幽默的談吐、英俊的外表以及在談話中所表現(xiàn)出的見多識廣深深吸引著艾瑪，這才是艾瑪理想中的愛人，充滿熱情與激情，對生活充滿熱枕。然而，與賴昂這樣一個依靠家族在外生活，沒有任何財富基礎(chǔ)的年輕人的愛情就像浮萍，水面上長得繁盛，水面下卻沒有任何根基，美麗而脆弱。在與賴昂幽會期間，包法利夫人為了維持戀情欠下了大量高利貸，無論是魯?shù)婪蜻€是賴昂都無心幫她還債。她也因名譽的徹底敗壞而自覺無顏于世，吞毒自殺。

三、《包法利夫人》中艾瑪?shù)谋瘎”厝恍蕴轿?/p>

作者福樓拜在描寫艾瑪自殺的場景時，為了讓小說更貼近真實，更準確地描述出艾瑪喝下毒藥的反應(yīng)，他甚至親口喝下進行感受。甚至在艾瑪最后死的那一刻，他痛哭流涕，他將自己深深地投入到了作品真實的情境中，與作品中的人物同悲同喜。而當(dāng)他最終完成這個作品以后，他渾身仿佛被抽走了全部力氣一般，癱在了椅子上，痛哭流涕，對艾瑪?shù)牟恍医Y(jié)局感同身受。而這樣的一個悲劇定然是由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本文主要從家庭、社會和自身三個方面的因素進行分析。

（一）家庭環(huán)境因素

不同的家庭會成就不同的人，對每個孩子的性格、心理都會有著巨大的影響。艾瑪四歲喪母，雖然有家庭教師泰勒小姐教導(dǎo)她，愛護她，把她當(dāng)做親生女兒般對待，可泰勒小姐畢竟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從十二歲時就開始學(xué)習(xí)當(dāng)家，并且心里一直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以至于在她后來的婚姻中對她產(chǎn)生了影響。父親是個普通的農(nóng)夫，一直想讓艾瑪享受貴族式的教養(yǎng)生活，為使女兒艾瑪受到良好的教育，便直接把她送入了修道院里進行教導(dǎo)。在修道院的經(jīng)歷和見聞強化了艾瑪?shù)睦寺檎{(diào)思想，艾瑪也開始自行建構(gòu)理想的精神世界，她閱讀了大量關(guān)于浪漫主義的文學(xué)，這些浪漫主義文學(xué)的書籍在給她以心靈寄托的同時，也給她尚未成熟的心靈種下了浪漫主義的種子，使她產(chǎn)生關(guān)于美好的種種幻想，然而這些東西和她后來進入現(xiàn)實的社會是截然不同的。這為艾瑪?shù)谋瘎÷裣铝说湼?，修道院里的教育與當(dāng)時社會所能接受的是截然相悖的，如果她不能意識到并接受現(xiàn)實與理想的差距，而一直沉溺于自己的美好幻想中的話，勢必會導(dǎo)致她的悲劇。

（二）社會環(huán)境因素

福樓拜于1856年開始創(chuàng)作《包法利夫人》，1857年完成，故事背景是在法國七月王朝時期。作家成功把握了時代特點：一個時代已經(jīng)成為歷史，而它在當(dāng)時掀起的浪潮和風(fēng)波卻在下一個時代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而在當(dāng)時的社會，追求精神上的富有、追求浪漫主義就是人們顯著的標志，這對人們的心理、社會的發(fā)展都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但顯然這在新的時代和社會到來的時候，它是不能完全適應(yīng)的，新的時代有著新的社會需求，人們更加注重現(xiàn)實和實際，而這種新的社會需求與舊有的社會需求是無法兼容的。《包法利夫人》所展現(xiàn)的社會問題，也就是藝術(shù)主義者的藝術(shù)追求與平庸鄙陋的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問題。

“一個偶然的機遇包法利夫婦被邀請參與一個由上流階層舉辦的舞會，舞會上人們追求品質(zhì)和時尚，對哲學(xué)、歷史和藝術(shù)高談闊論，交流分享著一切新鮮的事物，對浪漫的生活和精神的富足各有看法，各抒己見。以至于艾瑪從舞會歸來一直郁郁寡歡，認為上天是不公正的，自己明明比那些夫人還年輕貌美，卻過不上夢寐以求的美好生活?！狈比A過后的生活又重新歸于平靜，而她的心從此卻無法再平靜下來。艾瑪?shù)姆N種遭遇、經(jīng)歷和心境在當(dāng)時的社會是眾多普通女性的縮影，故事情節(jié)和往常的出軌事件并無不同，但作者的筆觸細膩地刻畫了不同時期的艾瑪，用生動的語言為艾瑪塑造了不同的形象，讓我們在讀原著時能將自己帶入進去，更真切地體會到艾瑪?shù)男愿窈托睦怼?/p>

（三）自身因素

“包法利夫婦的悲慘就是由一個追求熱情、不惜一切的沖動所產(chǎn)生的悲慘?！卑敒榱藢ふ颐篮煤屠硐氲膼矍椋詈蠛同F(xiàn)實發(fā)生沖突，走向了滅亡的路，使她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拜倫曾講過，男性的情感是男性生活的部分，而女性的情感則是女性生活的全部。而艾瑪悲慘命運的根本就在于她身為一名女性，在努力實現(xiàn)自身人生價值的過程中，將自身的所有思想感情與生活都獻給了愛人，追求完美、理想而又浪漫主義的情感，卻成了禁錮其終身的鐐銬。

包法利夫人無法讓她富有激情的浪漫主義幻想屈從于世俗的現(xiàn)實。她婚后的行為只是想要達到她不切實際的希望。她想過一個和她所讀過的作品中所描寫的那樣時髦的生活。她的悲慘結(jié)局是她逃避現(xiàn)實的后果。她既看不到自己是一個失敗者，也不愿承認自己沉迷在過分的浪漫主義中。她甘心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中自怨自艾，包括她后來自盡，也都是逃避現(xiàn)實的體現(xiàn)，這也表明了浪漫主義夢想的破滅。包法利夫人的一生是可悲的，也是值得的。艾瑪?shù)倪@一形象塑造對于我們探求社會的現(xiàn)實意義具有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