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美香
蕎蕎走出房間,來到陽臺。
陽臺上,一排格?;ㄕ陂_放,粉的紅的赤的白的花朵在陽光下閃動著光斑。可這樣有生機的花朵,并沒有引起蕎蕎的注意。
最近她很煩,班上的同學都在暗地里說她喜歡鄭明明。
鄭明明,今年轉學來的插班生,男,瘦巴巴的,又矮又黑。更討厭的是,他做事磨磨唧唧的,沒有一件事做得好的。
他下課的時候喜歡吹牛,但背誦課文時,就好像斷氣一樣,從來沒有一段可以完整地背下來??荚囈矔r常與“合格”為敵,這個學期過了大半了,各科小測驗已經做過好幾次,可是他每次都拿“D”(不及格)。他坐在蕎蕎的前面,他不懂的題,就問蕎蕎,蕎蕎也經常有問必答。蕎蕎幫他,無非是希望他進步快點,讓他感受到這個集體的溫情。
自從有人說蕎蕎喜歡鄭明明后,蕎蕎看到鄭明明,就像有什么東西塞在心里,很不舒服,卻又不知怎樣才能把它扯出來。
她越來越討厭鄭明明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熱情洋溢地為他講解難題。她甚至去找過班主任,申請調換座位。
班主任問她為什么要調,她卻答不上來。當然啦,誰會在老師面前說這些誰呀喜歡呀之類的事,要是遇到一個思想過于傳統(tǒng)的老師,說不定還把蕎蕎先批評一頓。所以那天,蕎蕎在班主任面前支吾了半天,最后都沒有找到一個調換座位的理由。
蕎蕎生氣,是因為下午的那節(jié)自習課,她當時正在專心做地理習題。突然,鄭明明從前面把頭轉過來,張著嘴正要說什么。蕎蕎一看,心里一驚,本能地做出厭惡的反應:“你怎么啦?你陰魂不散的,游魂飄到別處好了!千萬不要跟著我!”
當時大家都在寫作業(yè),教室非常安靜?,F(xiàn)在,蕎蕎這么一嚷,就好比在水塘里投下了一顆炸彈——大家一起把頭往她這邊扭。接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老師都控制不了場面。蕎蕎把地理書拿起來,身上的力氣都化為了怒氣,“啪”的一聲,把書往桌子上一甩。這一聲,就像晴天霹靂,同學們的笑聲戛然而止。
可蕎蕎還沒喘過一口氣,同學們又竊竊私語起來。蕎蕎知道,他們在談論她與鄭明明。她感到很難受,身上像是爬滿了螞蟻,但又無從發(fā)作。
“小兩口吵架。”不知誰小聲嘀咕了一下。這一句話,像一把刀,割在蕎蕎身上。
“我只是想問你借支筆做英語作業(yè)?!编嵜髅饕娛w蕎反應那么大,也有點怕了,又轉過頭低聲對蕎蕎說。
“為什么你不問別人借?我有十支筆,也不會借給你——這個傻子!”蕎蕎聽到鄭明明說話,氣又來了,指著鄭明明大聲罵道。
聽到蕎蕎罵他傻子,鄭明明覺得很委屈,但又不敢說什么,只好把頭低了下來。其他同學從未見過蕎蕎發(fā)這么大火,也都不再說什么。
放學時,她想跟她的好朋友莉莉一起走出校門,但莉莉卻看了看鄭明明,對她說:“什么,不跟你的那個一起走了?”
聽莉莉這樣說,蕎蕎眼前一黑,感覺天上的太陽都失去了光彩。
操場上,班里的張加力走過來對蕎蕎說:“鄭明明是不是你的那道菜呀?他那么喜歡你,你為什么對他那樣兇!兇老太婆,鄭明明不娶你,你都嫁不出去!”
說完,他便吹著口哨走開了。
想到這里,蕎蕎再也受不了了。
“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蕎蕎握緊拳頭,在空中不停地揮動,好像鄭明明、張加力就在眼前,她的拳頭正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饒??僧斔O聛淼臅r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花盆里的格?;ㄈ繏吡讼聛?。
格桑花一朵一朵的,都躺在地上,原來嬌艷無比的花瓣,由于遭遇過暴力,要么瓣上全是折痕,要么缺了好幾個口子,一片一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要是以前,蕎蕎看到一片葉子落下來,心里都會疼好一陣子。這幾盆花,是她去年暑假去云南探望姑姑時帶回來的。當時姑姑還笑她,說這么遠,帶幾盆花,多麻煩,要是喜歡,可以帶些種子回家種的。但蕎蕎不同意,她說,這花從云南帶回家里,要是沒有根,沒有土,開出來的花就是流浪的花,不好看的。如果連盆帶土帶回來,那花就像在家里度假,是幸福的花,開的花就會更好看。
姑姑聽了蕎蕎的解釋,笑了,只好同意。就這樣,六盆本該生在云南的格桑花,就落戶到了蕎蕎家。
蕎蕎對這幾盆花照顧得很好,開出第一朵花的時候,她足足與花對視了十分鐘。那是一朵淺粉的格?;?,還沒有完全展開花瓣,嬌氣中帶著怯意,在周圍星星點點的花苞的襯托下,顯得那樣好看。蕎蕎突發(fā)奇想,要給這朵花做一份檔案。然后每天給花朵拍照,并把開花情況記錄下來。后來,花一朵接一朵開了,她覺得每一朵都那么好看,就給每一朵花都做了檔案。
可當花開到十八朵的時候,蕎蕎卻聽到了她與鄭明明的事。這件事就像是一張網,把蕎蕎網住了,她整個心都放在了這件事上,陽臺上的花,成了蕎蕎的棄兒,她再也沒有時間顧及?,F(xiàn)在,這網越收越緊,蕎蕎有喘不過氣的感覺?,F(xiàn)在沒有人會聽她解釋,連最好的朋友莉莉都笑她。
“我叫你們說!我叫你們笑!”蕎蕎心里恨恨的,抬起腳,用力地把陽臺上的花瓣踩得稀巴爛。
“蕎,快來,寶寶叫你啦?!蓖蝗?,媽媽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xiàn)實。但她沒有理會。她的拳頭依然握得緊緊的。
“蕎,你在外面干嘛呢?”媽媽繼續(xù)呼喚她。
蕎蕎做了幾個深呼吸,慢慢走進客廳。
“蕎,你摸一下我的肚子,寶寶又在叫你姐姐呢。”見蕎蕎不作聲,媽媽繼續(xù)說,“你希望這個是弟弟還是妹妹?”
“我已經有一個弟弟了,這個,是個妹妹吧。”蕎蕎機械地說。
“好啊,你來聽聽,你妹妹心跳的聲音?!闭f完,媽媽拉過蕎蕎,把她的臉貼在肚皮上。
“卟!卟!卟!”一下,一下,又一下……蕎蕎真的聽到了!她聽到了妹妹的心在媽媽肚子里跳動的聲音。這聲音,漸漸趕走了蕎蕎心里的怨恨,她的心,變得平靜了。
“蕎,你看,你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妹妹,以后,你又多一個人愛你了?!眿寢屳p輕地說。
但一想到鄭明明,蕎蕎還是不開心。
“姐姐,你來給我講故事,爸爸講的故事不好聽。”房間里,讀幼兒園的弟弟朝她嚷了起來。蕎蕎走進去,弟弟一下子撲向她,說:“姐姐,我就要當哥哥了,你要給我多講幾個故事,到弟弟出世的時候,我也給他講?!?/p>
蕎蕎見到可愛的弟弟,一種幸福的情感在心里蕩漾開來。她在弟弟的小臉上親了一下。
她回到房間時,看到書桌上有一張紙條,是媽媽寫給她的:蕎,我們愛你,就像你愛那些格?;?。你的幸福,我希望可以與你分享;你的悲傷,我也希望能與你分擔。你會愛一朵花,相信你也會愛爸爸、媽媽,弟弟、妹妹、老師,還有同學。
此時,蕎蕎豁然開朗,心里一片亮堂,她已經知道,她應該怎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