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澄《繁花》的精神空間建構

王沁怡

內(nèi)容摘要：被視為海派文學的《繁花》是金宇澄的一篇長篇小說，小說用夾雜著方言的語言為我們塑造了上個世紀的上海生活，時間跨距從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描寫了各式各樣的小人物的形象，講述了在物質(zhì)生活之下的人物精神的變遷。本文從精神空間出發(fā)，寫在物質(zhì)文明發(fā)展下的三類人物形象，沉迷于欲望之中自我墮落的梅瑞、汪小姐和小琴;面對財富拋棄親情的大伯和姆媽還有在洪流之中堅守自我的姝華和李李，他們個性不同，選擇不同，結局也各不相同，通過對三類人物的描寫批判在迷失在物質(zhì)金錢生活之中的人們。

關鍵詞：金宇澄 《繁花》 精神空間

人類的精神空間探討從古至今都是學界的一大命題。列斐伏爾將空間歸為三大類：自然空間、精神空間和社會空間，他認為最初級的物質(zhì)空間即可以被人們衡量和感知的物質(zhì)生活，在物質(zhì)空間的基礎之上，便是人類精神認知層面的世界，即精神空間;在物質(zhì)空間和精神空間相互統(tǒng)籌協(xié)調(diào)之下，又產(chǎn)生出第三個空間即社會空間，它與物質(zhì)空間精神空間相輔相成，相互作用。列斐伏爾認為精神空間是一種構造的空間，他在《空間生產(chǎn)理論研究》中提出“把空間當作人類認知的產(chǎn)物，當作感性的直觀形式。他們認為空間純粹是精神的產(chǎn)物，借助人的想象才能存在，甚至有些學者將空間當作與人類實踐絕緣的精神虛空?！雹偎J為社會空間和精神空間具有一致性，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列斐伏爾的精神空間傾向于三者的統(tǒng)一，即所說的“三位一體”，客觀的物質(zhì)空間和主觀的精神空間以及在二者基礎之上形成的社會空間實際是一體的，這種形態(tài)下的精神空間，可以側(cè)面反映出社會以及物質(zhì)空間的傾向，從精神轉(zhuǎn)向現(xiàn)實社會，對現(xiàn)實生活進行批判。

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無論是詩詞歌賦，作者都會在作品之中打造一個靈魂的集聚地，在這個地方安放著作者和讀者們飄蕩無所依的靈魂，作者為讀者呈現(xiàn)出什么，讀者想要在作品之中感受到什么，二者在這樣的精神空間之中相遇，相互探究又相互理解，最終或?qū)ΜF(xiàn)實生活發(fā)出叩問或精神得到了升華，這就是精神空間所存在的價值。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睘槲覀兠枥L了悠閑的生活場景，歸隱后的詩人悠然自得，看似平淡樸素的詩句實則表明了詩人超脫的精神和恬淡的心境;李白《將進酒》中“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借酒消愁，抒發(fā)了憂憤的人生感慨……無論是詩歌還是小說，最后都會落腳在作品的精神意義之上，其反映了什么表達了什么，可以說才是作品的靈魂所在。

小說《繁花》作為金宇澄在2012年發(fā)表的長篇小說，以阿寶的生活為線索，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上海六七十年代和八九十年代兩個特殊時期的上海人的生存現(xiàn)狀。作品之中描寫了大量地位不同、性格不同、出身不同的小人物形象，從他們的思想精神變化，可以側(cè)面發(fā)映出了那個年代的物質(zhì)和社會空間的變化。隨著上海經(jīng)濟的發(fā)展，憑借其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和歷史條件，上海形成了其獨特的精神空間。

一.欲望的墮落

八九十年代，隨著改革開發(fā)步伐的大力展開，上海作為一個厚積薄發(fā)的城市，其物質(zhì)生活快速發(fā)展，在解決溫飽的基礎之上開始涌現(xiàn)各種新興產(chǎn)業(yè)，突如其來的經(jīng)濟繁華讓人們眼花繚亂，物質(zhì)文明制約著精神文明的發(fā)展，人們精神需求在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的沖擊之下，呈現(xiàn)出了迷茫和墮落的現(xiàn)象，物質(zhì)財富的誘惑使得人們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繁花》中以主人公們在這一時期接觸到的女性群體，寫了她們在這一時期的自我墮落，而最后無一例外都以悲劇結尾。

九十年代梅瑞是國營外貿(mào)公司的員工，她貌美而又貪婪，她渴望金錢，渴望財富，她拋棄了滬生轉(zhuǎn)而追求有錢的阿寶，被阿寶拒絕后，她便嫁給了有錢的北四川路男人。然而她不甘心，她與康總曖昧不清，梅瑞向康總吐露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她抱怨周邊的一切，她與姆媽的丈夫“小開”也發(fā)生了故事，她跟隨著小開做生意，沒想到“小開”被查，姆媽卷著錢財逃跑，她的生活從此一落千丈。梅瑞與康總之間，作為各自擁有自己家庭的成年人，他們之間的曖昧的交往顯然是不道德的;她與母親的丈夫之間的齷齪之事，更是早就違背了道德的底線，她追求肉體的刺激，追求金錢的享受，在物質(zhì)欲望之下，她迷失了原本的自己，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之下，她早已經(jīng)忘卻了基本的原則，為最后落得人財兩空的下場埋下了伏筆。

九十年代的汪小姐是《繁花》另一個追求肉體欲望而迷失墮落的女性形象。她本該有著幸福的家庭，由于想要和自己老公要一個二胎的愿望沒有達成，她給李李打電話，“七年之癢，我想要自由，想要輕松一點，這次去常熟，我不打算帶老公了?！雹谘韵轮?，大概是厭倦了丈夫，準備好背叛家庭了，她也確實做到了。在常熟，她與徐總眉目傳情、暗送秋波，自然而然發(fā)生了關系;在陪同太太們閑聊的時候，她不知羞恥，炫耀自己與別的男人的感情糾葛，甚至來電話叫來了她口中的那個“老男人”，被人當眾戳穿她偷情懷孕的丑事，然而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徐總和自己的丈夫宏慶一概不認，于是她與宏慶假離婚，與小毛假結婚，卻沒想到小毛病逝，而她肚子的孩子也好似是一個怪胎。汪小姐的結局，全是她一手造成，在這每段感情中，她都掌握著主動權，但她沒有安于現(xiàn)狀，她追尋著肉體的刺激，背叛丈夫、背叛家庭，為了自己的欲望，徹底的墮落下去，這同樣也造就了她最后悲慘的結局。

《繁花》之中另一位女性人物小琴，她的下場則更為悲慘。與陶陶看似真摯的感情全是她一手策劃的，她為了自己的欲望勾引有婦之夫，她處心積慮的想要陶陶離婚從而嫁給陶陶，同時她一邊與陶陶恩愛一邊又與老情人大江藕斷絲連，她對于婚姻的追求，對于物質(zhì)的欲望，在她最后的日記中都有提到，“但我想結婚，想辦法同居，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薄疤仗胀浉侗驹路孔?，表面嘻嘻哈哈，是有意的？”③她為了一己私利，置倫理道德于不顧，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她欺騙身邊的人，然而當最后勝利的曙光就在面前，她卻失足墜樓而死。金宇澄對于小琴結局的描寫，可謂是意味深長。在最后她達成了她的目的，為之慶祝之時，卻因為太多激動，失足墜樓而死，“陶陶呀?！彼谧詈笃鄥柕睾暗馈Ｋ龑ξ镉淖非?，最終付出了她寶貴的生命。

這些女性人物的產(chǎn)生，以崇尚物質(zhì)為社會背景，通過她們的人際關系來刻畫她們的性格特點，她們沉迷于對物質(zhì)、對肉體的欲望，利用自己年輕貌美的優(yōu)勢從男人們身上換取她們想要的東西，她們個個苦心積慮費盡心機，最終都自食惡果，無一善終。物質(zhì)化的社會激發(fā)了她們內(nèi)心深處的貪婪和自私，她們因為自己的欲望而墮落，最終喪失了做人最基本的原則，靈魂被物質(zhì)化的社會所侵蝕，漸漸腐敗，最終無一例外都走向了毀滅。在物質(zhì)文化的快速發(fā)展之下，精神文明難以協(xié)調(diào)，人們沉迷于突如其來的物質(zhì)誘惑之中，忘卻了自己最初的本心，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不惜犧牲一切，最終將自己也被這欲望的洪流所淹沒，精神的無處安放，行為的日漸奢靡，任憑墮落淹沒自己。

二.親情的淡漠

具有五千多年文明的中華民族，受到了傳統(tǒng)的道德倫理的深刻影響，中國的傳統(tǒng)的其親情倫理作為傳統(tǒng)文化必不缺少的一部分，幾千年來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的日常生活。親情，作為人類關系之中最珍貴和珍惜的一面，是華夏兒女幾千年來的傳承。親情是一處港灣，是人最寶貴的財富，古有《鹿乳奉親》《百里負米》等耳熟能詳?shù)墓适拢对姟ば⊙拧しツ拘颉分袑憽坝H親以睦友，友賢不棄，不遺故舊，則民德歸厚矣”告訴我們要愛護自己的親屬，可以看出傳統(tǒng)的親情關系讓我們愛護親屬，珍惜親情。八九十年代中隨著上海城市化進程的加快，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上海人的親情觀在一部分人身上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中國傳統(tǒng)的人倫道德發(fā)生異化，原本應該親密無間的親人，因為金錢欲望產(chǎn)生了隔閡，為了一己私利，置血肉骨親于不顧，喪失道德底線和原則，只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本該是最為動人的親情卻在他人眼中變得面目可憎，甚至不惜與自己的親人反目成仇，只為了滿足自己那無盡的欲望。

六七十年代的阿寶的大伯便是這樣一位人物。大伯作為阿寶祖父的長子，文革之前，是他最快活和瀟灑的日子，沒有學習任何掌管公司財政的能力，僅僅是需要開會時代替祖父出面，他在家里啃祖父辛辛苦苦打拼來的家產(chǎn)，祖父無償提供給他的優(yōu)渥的生活，本以為他會懂得感恩，珍惜親情，誰知在面對利益沖突之時，他選擇視而不見。文革時期，由于改革批斗，思南路的豪宅被拆，大批財富被沒收，一個大家一分為三，大伯一家，遷到提籃橋石庫門前廂房，祖父取消了每月的定息，只發(fā)了能滿足日常生活最低標準的錢，大伯在此時，還是沒有選擇去另謀出路，而是依舊選擇依靠那一點點錢生存，人多財少，自然是不夠的。他便選擇去阿寶家中吃飯，抱怨生活的不易，嫉妒小叔夫妻兩賺的多，甚至埋怨因為祖父的財富，自己做了小開而沒能早日入了工人階級，滿嘴的瞎話張口就來，絲毫沒有顧及曾經(jīng)的親情。文革過去，政府發(fā)布了資本家的政策，大伯開始為了家產(chǎn)與小叔吵架，甚至當著阿寶的面，夸口說自己的親弟弟是壞人，想要“敲煞他”。祖父臥病在床，作為長子，他對于自己的親生父親，沒有絲毫的關心，與自己的弟妹大吵，滿腦子只有政府歸還的房子、黃金，由于祖父年紀過大，他要求政府歸還的所有房契、證子，只能寫自己的名字，一輩子沒有干過活，只懂得伸手要錢的他，卻說自己“吃盡了資本主義的苦，該享資本主義的福了?！笨梢娝z毫不知羞恥。當祖父問他具體金額如何劃分之時，他只是支支吾吾說道“阿爸，事體要我來弄，自家好好休息，少管?！薄凹热粚懳颐?，一切我做主?！雹芩z毫沒有念及當年他貧困淪落之時留他吃飯的至親，滿腦子只有金錢財富。

在阿寶大伯精神世界里，只剩了空虛對金錢、對物質(zhì)的追求，只顧及自身的利益，將自己的至親們置于不管不顧之地，從某種意義上是斷了他們的路，忘恩負義的大伯，從他的身上，我們深刻的領悟到了親情的淡漠，在大伯處境困難之時，親人對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反之當財產(chǎn)回歸之時，大伯卻不顧親人之托，妄圖據(jù)為己有，對父親和弟弟不管不問，只想獨自將財產(chǎn)全部吞下，這種行為著實可恥，同樣也令人心寒。除了阿寶的大伯之外，另一外人，梅瑞的姆媽也是如此。

九十年代梅瑞的姆媽的形象，小說中沒有正面描寫，是從梅瑞的口中敘述出來的，盡管如此，一個淺薄的姆媽形象仍舊躍然紙上。姆媽和老情人“小開”舊情復燃，離開了上海，回到了香港，后來小開與梅瑞投資做生意，沒想到被查，在這危難之際，梅瑞的姆媽、小開的妻子，并沒有選擇去幫助他們，反而瞞著她們將所有的家產(chǎn)、財產(chǎn)，包括梅瑞祖父的積蓄，全部折現(xiàn)轉(zhuǎn)到了日本，然后一走了之，留下自己的女兒和丈夫收拾殘局。在面對破產(chǎn)危機之時，早先察覺到不對的姆媽并沒有去提醒自己的女兒和丈夫，而是一邊任由他們交際，一邊暗地里轉(zhuǎn)移財產(chǎn)，在她的心中，女兒丈夫早已遺忘腦后，對于親情，她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留戀，她不去關心自己的女兒和丈夫，只顧自己的利益，親情的淡漠和缺失，在梅瑞姆媽的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俗語說百善孝為先，然而在大伯和姆媽身上，我們不僅沒有看到作為子女對長輩的孝順，也沒有看到作為長輩對兒女的疼愛，在他們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無所謂親情，自私物化的倫理觀，在他們的身上顯現(xiàn)出來，使得整個價值觀轟然崩塌。而我們探究這樣異化的親情背后的原因，不難發(fā)現(xiàn)，都是為了一個“錢”字，大伯為了獨吞政府發(fā)回的錢財，梅瑞的姆媽為了卷走折算的財富遠走他鄉(xiāng)，但不論是在哪個年代，他們與親人的背離都是為了錢，為了自己能夠獨善其身，忘卻了本該有的道德底線，置親情與不顧，這就是在商品經(jīng)濟沖擊之下，人們迷失在自己的物欲之中，將“錢”放在第一位，一部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拋棄了傳統(tǒng)的道德美德，淪落為“錢”的奴隸，親情觀的異變顯得格外令人寒心。

三.自我的堅守

面對誘惑，面對威脅，面對痛苦，人們往往為了求一時舒服，選擇接受，選擇忍讓，選擇妥協(xié)。這都情有可原，然而只有當你選擇堅守自己內(nèi)心的時候，才會令人敬佩。蘇軾說“守其初心，始終不忘?！备嬲]人們遇到誘惑要不忘本心，堅持自我;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薄斗被ā分械逆A和李李便是這樣的“蓮花”。面對社會的浮華，人們對物質(zhì)生活的大力追求，她們沒有隨波逐流，沒有像汪小姐、小琴一樣為了物欲“奉獻”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像阿寶的大伯和梅瑞的姆媽一樣，拋棄最基本的道德底線，對自己的親人不管不顧，將錢財全部霸為己有，而是選擇堅守自我的內(nèi)心，拒絕與北物質(zhì)誘惑迷惑自甘墮落的人同流合污，堅持守住自己內(nèi)心的那方凈土，選擇做在洪流之中序偶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六十年代的姝華，作為一個女青年，與當時熱衷于讀新詩的潮流不同，姝華熱衷于讀舊詩，“手一碰，封面滑落，看見插圖，譯文為，教堂立柱光線下，死後少女安詳，百合開放在棺柩旁。姝華立刻捧書于胸，意識到夸張，冷靜放回去”⑤只是看見一個段落，姝華便立即捧書于胸前，下意識的舉動便更能看出姝華對舊詩的喜愛，小毛直到后來文革時期，姝華下鄉(xiāng)知青，曾給阿寶寫過一封信，信里說道“像葉芝詩里所講，我已經(jīng)‘支離破碎，六神無主，也是身口自足?！雹拮鳛橹嘞锣l(xiāng)，姝華落足在了朝鮮族家中，她在落魄的壞境之中，仍舊沒有放棄讀書并從其中汲取知識，慢慢領悟，仿佛看透紅塵。直到最后，她嫁給了一個吉林的男人，在生下第三個孩子時，回到了上海但是卻已經(jīng)精神失常了。在文革那樣特殊的年代，她堅守自己的內(nèi)心喜愛，即使下鄉(xiāng)，她依舊沒有放棄舊詩。雖然文中沒有提及姝華是為何精神失常，但是我們不難想到，當內(nèi)心的信念與現(xiàn)實生活發(fā)生沖突之時，姝華不愿屈服，堅守自己內(nèi)心，在現(xiàn)實生活和精神故鄉(xiāng)的斗爭中得不到平衡，最終才會精神失常。

九十年代的李李八面玲瓏、巧舌如簧，外面光鮮亮麗的她在上海將至真園經(jīng)營地有聲有色。年輕時的她離鄉(xiāng)背井來到廣東，去各大夜總會走T臺，面對領班的威脅，她沒有屈服，被自己姐妹小芙蓉誘騙拐賣至澳門接客，與之同行的兩位姐妹在掙扎反抗之后選擇默默接受，只有她一直抵抗，絕不屈服，“五天后，兩姐妹就去上班了，抱著我哭了一場。我一滴眼淚也不落”⑦，面對姐妹的妥協(xié)，她依然堅持自我的內(nèi)心，以至于后來被強制在小腹上刺傷了玫瑰和侮辱性的詞匯后，她仍舊沒有向現(xiàn)實妥協(xié)，面對兩個姐妹來做說客，她只“笑笑不響，不許這兩只女人哭?！彼龑ψ晕业膱猿?，不屈服的勇氣和韌性令人欽佩。這樣的一位女子注定是不屬于喧囂的城市間的，李李自幼家中便信仰佛教，在上海經(jīng)營至真園時家中也供奉著觀音菩薩，這一切都為她最后選擇剃度出家做了鋪墊。在故事的最后，她說“出家呀，我想過多次，這也覺得，再不做決定，我就要死了。”⑧在這紛紛擾擾的人世間，她最終剃去了一頭長發(fā)，內(nèi)心深處的傷害也隨著佛門拜訪的刺眼的玫瑰而得以坦然面對，與玫瑰，與過去的傷痛和解，最終回歸了最純真的自我。在這亂世之中，命途多舛的她最終還是堅持了自己的內(nèi)心，與現(xiàn)實頑強地做斗爭，堅定地維護心中最后的一方凈土，就像她最后說的“紅塵讓人愛，也會讓人忌?！彼罱K選擇遠離塵世的喧囂，遠離物欲橫流的物質(zhì)世界，她勇敢地放棄自身的欲望，選擇回歸本身，回歸最純真的自我。

《繁花》中九十年代的上海，改革開放以后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上海慢慢展示出了現(xiàn)代化國際大城市的風貌，各大娛樂場所興起，在刺激消費的同時，也吸引了更多為了金錢打破原則的人，她們在紙醉金迷的世界里漸漸迷失了自己，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初心是什么，隨波逐流，慢慢走向了自我毀滅的道路。李李在這群人之中，是特殊的存在，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面對誘惑、面對威脅，她維護自己的原則，遵守自己的底線。盡管被凌辱，她也絕不低頭，她敢愛敢恨，當她有了足夠的能力，她幫助原先一起被騙的姐妹出逃，并且暗地里殺害了小芙蓉，為自己報了仇。小說的最后李李剃度出家，不僅僅是遠離了人世間，歸還了自己的內(nèi)心的一片平靜，也是一種對于自己殺害小芙蓉的懺悔，相信遠離紅塵喧囂的李李，最終可以獲得精神上的救贖。

當時代發(fā)展，壓力驟增，現(xiàn)實與自我發(fā)生沖突，如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下做出選擇，每個人的方式都不一樣。在曲折而又漫長的人生之中，每一個人終究找到到屬于他們自己的答案，或是逆來順受，或是頑強抵抗。于喧囂之中尋得一份寧靜，是李李的選擇，她自始至終，都堅持自己的內(nèi)心，維護心中的凈土。金宇澄對于李李人物的塑造，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一種希望，九十年代的時髦少女，在歷經(jīng)了苦難之后，經(jīng)受住物質(zhì)誘惑后，仍舊能夠堅守住自己的內(nèi)心和底線，最終放棄一切物欲，在宗教之中獲得精神的救贖，與過去的一切和解，是結束，但同樣也是新的開始。

小說《繁花》為我們展示了兩個時代下的上海人的物質(zhì)生活變遷下的人們的精神世界變化，在物質(zhì)文明的大力沖擊之下，在紙醉金迷的誘惑之下，有的女人開始步入生活的困境，她們?yōu)榱擞螒{自己沉淪，犧牲自己的肉體換得財富和虛榮，也有為了財富置親情于不顧，不關心自己的父親和弟弟，拋棄自己的丈夫和女兒，只是為了占有全部的財產(chǎn)，為我們上演了一幅“百丑圖”，令人欣喜的是，也有選擇堅守內(nèi)心不為表現(xiàn)物質(zhì)迷惑的人們，她們堅定而又勇敢，拒絕與墮落的人同流合污，堅持維護心中的那一片純凈，做這亂世之中的“蓮花”，毫無疑問，她們的存在是最為珍貴和難得的。在物質(zhì)文明大力發(fā)展的如今，我們要認清現(xiàn)實，不忘初心，堅守著自己內(nèi)心最初的理想，堅定地維護自己最純真的凈土，不被社會的洪流所沖垮，不在社會欲望中迷失，只有這樣才能在當今的社會之中活得更加精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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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①孫全勝，列斐伏爾：《空間生產(chǎn)”的理論形態(tài)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版。

②金宇澄：《繁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61頁。

③金宇澄：《繁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240頁。

④金宇澄：《繁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214頁

⑤金宇澄：《繁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43頁。

⑥金宇澄：《繁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118頁。

⑦金宇澄：《繁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142頁。

⑧金宇澄：《繁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251頁。

（作者單位：中國礦業(yè)大學人文與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