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景觀的稅收之手

呂品

最近，我到蘇格蘭東北角的阿伯丁郡鄉(xiāng)村轉(zhuǎn)了一圈。其中有一處是早就想拜訪的“粉紅城堡”。這座貴族式風格的建筑，正式名稱是克雷吉瓦爾城堡。

建筑占地面積并不大，卻有七層樓高。底層只有一個小門可供出入，一到四層的外墻裝飾簡單，只有幾個大小不等的窗子，但在最高的三層，幾乎每個轉(zhuǎn)角處都有一個向外突出的圓形尖頂?shù)乃?，最高處還有一座有墻垛保護的瞭望臺。從遠處走向城堡，很有一種步入童話世界的感覺。

有這種感覺，除了它的形狀就像童話書插圖中的城堡外，還因為外墻的顏色：淺淺的粉紅色。在午后強烈陽光的照耀下，粉紅的城堡在藍天白云和碧綠的樹林草坪之間，格外耀眼奪目。

粉紅色和城堡所用的建筑材料有關。城堡的外墻采用了石灰涂層工藝，即用石灰與碎石混合均勻然后涂抹外墻，以抗風雨侵蝕，過去在蘇格蘭很常見。其中的碎石來自附近出產(chǎn)粉紅色花崗巖的采石場，因此自然呈現(xiàn)出淺淺粉紅色。

據(jù)城堡的專職講解員說，最近一次涂層是在2009 年做的，力求恢復到1826 年城堡重修后的顏色。有趣的是，因為需要把原來的涂層先鏟掉，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21 個過去被封掉的窗口。

好好的窗口為什么會被封起來呢？最大的可能是為了少交窗口稅。

窗口稅最早于17 世紀末在英格蘭開征，到18世紀中期蘇格蘭也開始征收。原因是政府為了實現(xiàn)向個人征稅，而又不必調(diào)查財富，就以窗口數(shù)量作為標準，每超過10 個，就要額外繳稅。其設想與16世紀荷蘭按住宅門面寬度收稅相似。亞當·史密斯在《國富論》中都曾提到窗口稅的利弊。

為了躲避窗口稅，屋主采用了最簡單粗暴的辦法：通過封窗戶來減少窗戶數(shù)量。這很可能是為什么粉紅城堡少了21 個窗戶的原因。今天，在英國許多歷史建筑上都能看到封起來的窗戶，有些就是窗口稅的后遺癥。

此外，在18 至19 世紀英國還想過其他辦法征收財富稅，比如向磚頭、玻璃甚至墻紙征稅，于是居民們開始用大塊磚頭建房以減少磚塊數(shù)量，開小窗戶以減少玻璃用量，在墻上貼紙然后刻花以避免使用墻紙，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到19 世紀中葉開始征收個稅之后，這些奇怪的稅種才逐漸消失。

當然，稅收政策也曾對英國的城鄉(xiāng)景觀帶來過積極影響。粉紅城堡現(xiàn)在的主人，是負責維護和管理歷史資產(chǎn)及遺跡的蘇格蘭國家托管會。該組織對它精心照料，并從外觀到建筑結(jié)構再到內(nèi)部擺設都力求維持原貌。比如，除了前面提到的在2009 年重涂外墻，還采用調(diào)節(jié)室內(nèi)溫度的物理方法來解決木蛀蟲害的問題。

國家托管會之所以擁有眾多歷史物業(yè)，和遺產(chǎn)稅有很大關系。在20 世紀早期，大批歷史建筑的主人收入大不如前，他們意識到如果把大屋傳給后代，子女們將完全交不起遺產(chǎn)稅，更不用說繼續(xù)維護了。為了讓祖?zhèn)魑飿I(yè)不至于因此被毀壞廢棄，交給國家托管會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所以，我們現(xiàn)在看到不同時期建筑的差別，有些并非因為建筑風格的不同，而是反映了稅收政策的變化。而我們之所以有機會欣賞眾多維護良好的古舊建筑，也要感謝稅收政策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