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與爭議：15歲初中生設立慈善信托的背后

陳柯宇

“大家在爭議中不斷前進就可以了?！?/p>

6月27日，一名由15歲初中生設立的“中誠信托2022誠善·凱德盛世助學慈善信托”在北京市民政局完成備案。據(jù)中誠信托官網(wǎng)信息顯示，這標志著國內(nèi)首單由未成年人作為委托人設立的慈善信托正式落地，也是我國慈善信托領域的又一創(chuàng)新突破。

這個慈善信托項目從一份善心出發(fā)，卻引起不少爭議——對于未成年人能否作為委托人設立慈善信托的核心法律問題，業(yè)界人士各執(zhí)一詞。那么，我們該如何在爭議中理清思路，在鼓勵和保護善心的同時，也推動問題的解決？

法律爭議

“中誠信托2022誠善·凱德盛世助學慈善信托”的委托人是一名15歲的中學生，由于深受“慈善家風”的影響，委托人在多次慈善志愿活動中萌生了用歷年積累的壓歲錢做慈善的想法，并得到了父母的鼓勵和支持。

據(jù)慈善中國備案信息顯示，這名中學生叫黃凱德，用10萬元設立了一個為期5年的慈善信托，用于幫助家庭困難的學生完成學業(yè)，并委托中誠信托擔任受托人。

中國政法大學信托法研究中心主任趙廉慧對此評價說，“財富的傳承不單單是物質(zhì)財富的傳承，最核心、也最艱難的是價值觀的傳承，是對年輕一代人格的養(yǎng)成。僅僅擁有巨額財富的人不過是土豪而已，很難長久傳承下去。教育不僅以知識增進為目的，重要的是豐富人的人格。慈善事業(yè)在財富傳承、人格培養(yǎng)方面的巨大功能應引起我們的關注?！?/p>

黃凱德的慈善發(fā)心得到了一致認可，但這單慈善信托背后的法律問題目前尚存爭議，這涉及對《信托法》和《民法典》相關條文的闡釋。

中國慈善聯(lián)合會慈善信托委員會主任蔡概還認為，按照《信托法》的闡釋來看，未成年人不可以作為委托人設立慈善信托。

《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托法》第十九條規(guī)定，委托人應當是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自然人、法人或者依法成立的其他組織。也就是說，委托人首先必須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未成年人即使得到了監(jiān)護人的同意或追認，也無法以其名義設立慈善信托;此外，按照《民法典》規(guī)定，黃凱德所設立的這單慈善信托也不屬于“八周歲以上未成年人可以獨立實施純獲利益的民事法律行為或與其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法律行為”中的任何一種。

不過，也有專家從《慈善法》角度去分析，認為此單慈善信托的設立從法律意義來講是成立的。

《民法典》第十九條規(guī)定：“八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經(jīng)其法定代理人同意、追認，但是可以獨立實施純獲利益的民事法律行為或者與其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法律行為?！?/p>

也就是說，八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從事慈善信托設立這種法律行為，可以通過其法定代理人同意或者追認的方式實施?！霸诖藛未壬菩磐兄校腥艘呀?jīng)十五歲，在得到其監(jiān)護人同意或追認的條件下設立慈善信托，沒有問題?！?趙廉慧說。

兩種觀點爭議的焦點，在于對相關法律條文的解釋尺度尚不明晰。趙廉慧認為，對委托人的資格做出更為嚴格的要求是不恰當?shù)??！缎磐蟹ā肥恰睹穹ā返奶貏e法，《信托法》第19條規(guī)定委托人設立信托要具備完全行為能力，《民法》也有同樣的要求，但是，《信托法》的規(guī)定無非是對從事法律行為應當具有完全的行為能力的《民法》基本要求的重申而已，不能理解為《信托法》第十九條沒有《民法》第十九條的類似規(guī)定就不能適用。

善心值得鼓勵

盡管法律上仍有爭議，但凱德盛世助學慈善信托已然成立并備案。

針對這種現(xiàn)實和理論的反差，蔡概還認為，慈善信托作為一個新生事物勢必面臨不同的觀點和看法，這都是其發(fā)展之路上必然經(jīng)歷的事情。“很正常，大家在爭議中不斷前進就可以了?！彼硎荆拔闯赡耆嗽敢獍蚜慊ㄥX拿出來設立慈善信托，去做公益事業(yè)，這是值得肯定的?！?/p>

不過，蔡概還認為，當下未成年人如果想要設立慈善信托，本身雖然不能夠直接作為委托人，但可以由其法定代理人或監(jiān)護人作為委托人去設立，慈善信托的名字可以用未成年人的名字冠名，或是增加一些個性化特征體現(xiàn)此慈善信托是由未成年人設立。

趙廉慧則認為，不能過分狹窄地去解釋相關條文，即使是最完備的民事法律，也需要在遵照基本文義的前提下，做出合理解釋：既可以是在《民法》的背景下對其作出限縮解釋，也可以是體系化的補充解釋。“很少有法律條文可以未經(jīng)解釋就直接適用的，更何況《信托法》因其比較粗略，一定存在著不少的瑕疵和不協(xié)調(diào)的地方?！?/p>

對于凱德盛世助學慈善信托，業(yè)界雖然在法律層面存有爭議，但普遍的共識是：未成年人以設立慈善信托的方式做公益，應當?shù)玫焦膭睢！拔医?jīng)常在電視里看到一些偏遠地區(qū)的孩子上下學路遠、難走，讀書條件很差，每每看到這些我心里很難過。另一件使我難忘的事情是，我參加了一個在新疆舉辦的助學慈善活動，在活動現(xiàn)場，那些受捐助孩子坐在寬敞明亮教室里，露出一張張可愛的笑臉，此時我感到特別開心和溫暖，我暗自下定決心，盡我所能幫助更多的需要幫助的孩子。”黃凱德在設立慈善信托時與工作人員交流道。

據(jù)該信托監(jiān)察人北京市中盛律師事務所公眾號信息顯示，凱德盛世助學慈善信托在設立時就充分考慮了未成年人作為委托人這一角色?！霸摯壬菩磐械奶貏e之處在于委托人是未成年人，在設計《信托合同》時，既要考慮實現(xiàn)委托人的慈善意愿，同時也要考慮維護未成年人在信托關系中的合法權益，因此在《信托合同》中明確，委托人18周歲之前簽署任何書面文件均應得到監(jiān)護人的同意?！?/p>

蔡概還指出，未成年人設立慈善信托與成年人設立慈善信托相比，除了法律層面的問題以外，在敲定合同、受托人執(zhí)行、體現(xiàn)委托人意愿等方面兩者并無二致。

凱德盛世助學慈善信托的成立，標志著慈善信托越來越深入人心，社會對慈善依托的需求也迎來新的高度，但這并不意味著未成年人設立慈善信托會有爆發(fā)性增長。“慈善信托作為新生事物，在發(fā)展過程中一定會呈現(xiàn)很多不同的模式，這都值得鼓勵和肯定。特別是未成年人參與到這一過程中，有利于培養(yǎng)他們的愛心，助力健康成長。不過也沒必要呼吁未成年人都參與進來，畢竟他們現(xiàn)階段的主要任務仍然是學習和成長。”蔡概還說，“況且，慈善信托的長遠發(fā)展終歸還是要靠作為委托人的高凈值人群推動?！?/p>

“中誠信托2022誠善·凱德盛世助學慈善信托”將用于幫助家庭困難的學生完成相應學業(yè)。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