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周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偷劇本的學徒》《彎月河》《黑仔星》《牛背上的白鷺鳥》《白禾》等近10部兒童小說。作品入選中宣部“優(yōu)秀兒童文學出版工程”,先后獲評曹文軒兒童文學獎、“長江杯”兒童文學獎、廣東省有為文學獎、俄羅斯圖書印象獎等獎項。
北京辦夏季奧運會那年,我生平頭一次去首都旅游。初次踏足京城的街道,抬眼望去,正在轟鳴的工地,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與南方的城市并無二致。當我的腳步行走于京城大街小巷,方才體驗到這座城市濃郁的首都特色來。我一個人背著雙肩包,興沖沖地去了北大校園、天安門廣場、故宮等向往已久的勝地,終于讓無邊的想象回歸到眼前的現(xiàn)實,不免生出“百聞不如一見”的感慨來。
像許多初次游覽京城的外地人一樣,我固執(zhí)地認為不到長城怎么能算到過北京呢?我聯(lián)系了一家旅行社,約好了第二天的上車地點和時間。
第二天一早,我們一行五十多人坐上了一輛旅游大巴。旅客大都是像我一樣從外地來的,口音雜陳,以北方人居多,其中一對婦女引起了我的注意。年紀大的看上去有六十多歲了,臉上布滿了皺紋,面容滄桑,大概一輩子在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受了艱苦生活的磨礪;年輕的三十歲上下,皮膚黝黑,從裝扮來看像是農(nóng)村婦女或是來京務工者。從兩人親昵的舉止來看,她們很可能是一對母女。一路上,女兒不時地給母親介紹窗外飛馳而過的景點,母親的眼神中透露出驚奇和興奮。這不禁讓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一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跟父親去一趟北京天安門呢。
到了長城腳下,我一個人健步攀登。在充分領(lǐng)略了長城的雄奇和險要之后,又一個人輕快地往登山口返回。真巧,在半途中,我又遇到了這對母女。她倆正一臉疲憊地在一塊平整的臺階處休息。兩旁都是擺攤照相的小販,一個小販正說服她們留影??赡苁怯X得來一次長城不容易,對方提出的價格尚可接受,母女倆接受了小販的邀請,兩人緊靠著擺好姿勢,含蓄地露出笑臉。我想到了自己背包里的數(shù)碼相機,我猜她們肯定沒有電子郵箱,要不我可以免費幫她們拍一些照片。
中午吃飯的時候,八個素不相識的旅伴圍坐一桌,吃一頓預定好的旅游餐。我坐定后環(huán)視四周,那對母女恰好坐在了我的右手邊,讓我覺得有幾分親切。女兒給母親倒了一杯茶水,母女二人一邊喝水休息一邊閑聊著。從一早出門到這會兒,老人家的確是有些累了。菜擺上來了,我聽服務員說還有饅頭,便起身去流動餐車那邊端了一盤過來。或許是北方人居多吧,大家紛紛把筷子伸向了饅頭。那位母親也舉起了筷子,就在筷子尖即將觸碰到一個雪白饅頭的那一刻,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仿佛她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艱苦的勞動。
我心里一驚,這聲嘆息猛然喚起了我遙遠而又熟悉的兒時記憶。從前,在鄉(xiāng)下老家,夏天的中午,母親頂著毒辣的太陽,冒著難熬的酷暑,從田地里勞動歸來。中午的飯桌上,看著我們這些孩子吃得歡快,她自己舉起筷子的那一刻,不是也經(jīng)常發(fā)出這樣一聲輕微的嘆息嗎?來到北京,我才知道,原來天底下的勞動人民在經(jīng)受勞累后的神情竟是如此相似啊!
那次游覽北京,當然增長了不少見識。但這來自素不相識的普通人的一聲輕微嘆息卻竟然也像天安門、故宮、長城一樣印記在我的記憶里,甚至比這些名勝古跡給我留下的印象還要深刻。都說讀萬卷書,行千里路,這就是北京之行帶來的意外收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