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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色(短篇)

      2022-05-24 12:44:58述懷
      鴨綠江 2022年9期
      關(guān)鍵詞:館子廠子

      幾乎沒人能夠憑一個詞抽離出空氣中的土,并因此斷定這土出自哪個地域上的哪個板塊。就像二十年前,我在“一隅之地”被“格色”這個詞恍惚間撞到。

      “格色”這個詞的適用范圍相當(dāng)狹窄,讀起來并不具有輕佻感,相反,它顯得生硬又橫斷。這是一種典型的地域差異化的冷峻感,倘若在紙張的褶皺上憑空地劃分一下,應(yīng)該是單一的線條圈住這兩個字,令人觸摸到一隅之地的狹窄和逼仄。格色,讀時音節(jié)在后一個字上要有下彎的一個挑音,但又有千鈞力,仿佛這個詞稍微一晃動,就像刀尖劃開濃重的冬夜,撕開漆黑的天幕,迸裂出凜冽的寒光。

      這個詞土氣,不過,這并不妨礙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它了。

      我知道這個詞,是因?yàn)殂~先生。

      很多方言土語就在記憶里潛移默化,堆積成了人全部的語言能力。后來,我醒悟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格色這個詞,儼然隨著銅先生的出現(xiàn)才在我的記憶里呈現(xiàn)出來。

      銅先生這個“銅”,不大像一個人的姓氏。

      我說的我們這個地方,其實(shí)還真的不是我自己家住的地方,那是我爺爺奶奶當(dāng)年住的地方,那個地方在我的記憶里被叫作一隅之地。

      一隅之地,是我爺爺奶奶生活工作的地方,不知道是誰最先給起的名字,大約是因?yàn)檫@里是城邊子?!耙挥缰亍本嚯x我們的城市核心地帶相當(dāng)遙遠(yuǎn)。這段距離間一度填充的是大片的莊稼地。

      我爺爺?shù)膯挝黄鋵?shí)在北京,我的童年里他卻常出現(xiàn)在“一隅之地”。我隱隱地知道,他到這個地方,其實(shí)是為了我奶奶,我奶奶才是在這里生活的坐地戶,當(dāng)然,這些都不重要。

      因?yàn)楣适碌闹鹘倾~先生,和那個詞,跟這些附加因素都沒有關(guān)系。

      我見過銅先生很多次,小孩子總是會把人的長相特點(diǎn)放大,比如說有的人嘴巴比正常人偏大,他開口大笑時便覺得張開一張血淋淋的巨口;像耳朵又大又圓,就覺得眼前的人像是幻化自一只大耳獼猴。銅先生的面目毫無特點(diǎn),喜怒哀樂從無表情顯露,好像一個人套上了一張固定面目的皮套。所以,這在那個激情澎湃、熱血沸騰的年代,在那些無限憧憬未來的人眼里,大概是有些古怪的。倘若能留下一些影像,這差別會顯得更詭異明顯。

      只是,有些事到現(xiàn)在我也想不大明白。因?yàn)槲业哪X子里,幾乎對過去的事情都有一個輪廓,包括爺爺奶奶鄰居家那些沒有打過多少交道的人的樣子,不一定是長相,而是氣味、聲音、語氣感覺這種難以捕捉的東西在里面??墒?,奇怪的是,我腦子里沒有對銅先生相貌的印象。我只是記得他的個子很高,這可能太顯眼了,我才忽略了其他。

      銅先生看上去高高大大的,用最愛在樓下抱團(tuán)兒說閑話的老崔太太的話說,這個頭子太猛了,有一米九還多。和別的高個子相比,銅先生身體各部分均勻,像一本方方正正的詞典。不像有的人,個頭很高,身子骨細(xì)條,上面頂著個大腦袋,搖搖晃晃的,像醫(yī)院里的老式痰盂。也不像有的人,身寬體胖,偏偏頂了個小腦袋和兩條短腿,好像這最頂上和最底下的兩部分,拖著中間厚重的軀干走。

      銅先生究竟姓什么,沒有人說得清楚。我后來問過父親不止一次,父親的回答永遠(yuǎn)是“他就是姓銅呀,還能姓什么”。

      父親的眉頭皺得像蚯蚓,他的眉毛黑且濃,有點(diǎn)像蟲子,準(zhǔn)確地說像江南吃桑葉的那種肉肉的蠶?!澳銢]事鼓搗他做什么,他又沒啥來頭,學(xué)你的習(xí)去,省得你媽又打你?!彼f。

      我沒吭聲,一個人的探尋是隱秘又偉大的,時常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偵探、一個洞察者。科學(xué)家求的是真理,而我求的是真相。在這種時候,我不會反駁他。我爸知道我喜歡編故事,不過,他喜歡的是傳奇,身邊的人沒幾個讓他覺得傳奇的,他向來不屑于這些故事。而我卻覺得,波浪滔天的海里,漂流的一片葉子也值得載入冊里。

      不過說到這兒,這個還真的別怪我爸,我爸年輕的時候世面是沒少見的,包括千奇百怪的人和亂七八糟的事兒。

      銅先生和我父親是老同事。

      他們在一起工作的時間,向前推算據(jù)說已經(jīng)超過二十年了。不過,我還是記得,銅先生年長我爸二十多歲,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老爺爺。

      不過,我對銅先生的稱呼一直是“大爺”。

      這是廠子里的規(guī)矩。

      比自己父親大的叫大爺,比自己父親小的叫叔,一直這么叫過來,也就默認(rèn)了。

      同事之間都是兄弟相稱,我這個叫法就是從這里來的??墒遣惶粯拥牡胤绞?,銅先生是管我的爺爺叫老哥的,這可能也是因?yàn)槟莻€習(xí)慣才留下來的稱呼。

      銅先生肚子里的饞蟲多,這事兒全廠子的人都知道。因?yàn)榇蠹以诔缘氖澄锒急容^樸素的年代,很多人上班都拿著個鐵飯盒帶飯,銅先生就不,他偏偏要一年到頭下小館子。在吃這件事上,他可是威風(fēng)得很。廠子里有愛說閑話的,總偷摸算他的工資夠不夠下館子,這個月還剩下幾分。不過也不怪別人經(jīng)常議論,說白了,他的饞蟲都是被他的摳門反襯出來的。人一旦摳門,就容易被拎出來當(dāng)故事典型,茶余飯后你一言我一語地評議。

      那陣子,銅先生已經(jīng)有了房子。那時候的房子是單位分配的,和現(xiàn)在的商品房不大一樣,是單位自建的。后來,房改的時候,已經(jīng)分配到單位房子的職工也可以買下來,產(chǎn)權(quán)就歸屬個人了。

      銅先生年輕時住在職工宿舍,他算是廠子里的老人,一撥一撥地熬走了不少茬結(jié)婚的大男大女,除了兩個身體有殘疾的,幾乎沒剩下誰。銅先生就成了元老。

      吃小館是銅先生的嗜好。

      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當(dāng)時的年紀(jì)應(yīng)該是五十歲上下。因?yàn)槿烁叽蠼〈T,不顯老,走起路來有股子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

      銅先生早餐吃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猜他肯定是隨意對付一口的,或者是去青年食堂吃咸菜喝粥。在北方,早餐種類并不怎么豐盛,況且像他這種老饕,偏愛的都是午晚飯時候的“硬菜”。

      青年食堂是“一隅之地”的標(biāo)簽之一,有點(diǎn)像當(dāng)年的工人村,娛樂、醫(yī)療、飲食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分配來的青年人都在那里吃飯,我爸和我媽的婚禮就是在那兒舉辦的。

      銅先生這個年紀(jì),是不是有那個食堂的飯票,還真說不好。

      我記得我爸住過青年宿舍,實(shí)質(zhì)上,那個時候是叫青年公寓的,不是大通鋪。兩個人一個房間,條件不錯,還有點(diǎn)洋氣,都是單身的人住的。

      銅先生剛住到那兒的時候是啥樣子,我不知道,那個時候還沒有我。其實(shí),最開始知道銅先生,是我知道銅先生是饞蟲的時候。這個時期,爺爺總是帶著我去吃小館。

      我之所以喜歡“吃小館”這個叫法,是因?yàn)槲野趾臀覡敔敹家娺^汪曾祺老先生,我家也有老人家簽名的一套文集。那里面說美食的地方有不少,我比較喜歡的是吃小館一類的文字。不過,我們“一隅之地”的這些飯店和餐館,倒真的符合這個叫法。館子都很小很老,也很久沒有裝修和改造了。無論國營還是大集體,包括那些個體飯店、招牌和店面,都飄著老照片暗淡中泛著黃色的光暈。做菜的廚子、上菜端碗的服務(wù)員,都像是你遠(yuǎn)方的親戚,雖然像舊歷年墻上畫的那些畫一樣,但氛圍還算喜慶。他們一張嘴,都是脾氣火暴得不得了。

      “你知道老蔡家小菊被殺的事嗎?”兩個上了歲數(shù)的大娘坐著嘮。店里客人還沒怎么下桌,也沒有多余的碗筷需要收拾。

      “這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兒了,你才聽說呀,這話頭都快扔后面去了?!?/p>

      “我是聽說她和人家老婆傳閑話,人家爺們兒才連她一起送走的。聽說刀丟了,她腳上穿著的是趿拉板子?!?/p>

      “那算啥,她自己個兒惹乎的禍,都是自己背,不知道周背頭嗎,比她那個邪乎多了。”

      “你說的是儲蓄所那個小子???唉,人這玩意兒是真的沒法說,他是不是活膩了?為了個娘們兒,貪了公家的錢,把自己送進(jìn)去了。中了邪了也不能他那么整?。∷掀攀菑S子文工團(tuán)的,腿長,腰條也帶勁兒,那么好看,不是便宜了別人嗎?”

      “呸,男人沒啥好東西,家花沒有野花香,就算外面的屎也想嘗一嘗,都是色迷心竅?!甭愤^的服務(wù)員小妹啐了一口,轉(zhuǎn)身端著盤子走了。我注意到,她說到“色”的時候,聲調(diào)使勁往下壓,似乎聲音里帶著憋了很久的憤恨。

      “小妹,你話可不能這么說,要是有一個好人,那就是銅先生了?!庇袀€中年男人,手指了指坐在角落的銅先生。

      有人隔著臟兮兮的桌子跟這兩個嘮嗑兒的大娘搭話,有意無意間,讓四周人的眼睛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了坐在小館子犄角旮旯里的銅先生。

      “銅先生,你咋坐這兒,‘jī jiǎo gā lá’,這幾個字怎么寫的?”

      一旁,有人沖著銅先生打招呼,那意思像是請教,其實(shí)都是慣常用的招數(shù)?!瓣鹘顷戈埂保~先生隨手在桌子上倒出來一點(diǎn)白酒,用手指蘸著,比畫幾下,似乎是那么個意思。

      “好了,您就是有學(xué)問?!?/p>

      我想,如果我是銅先生,一定會置之不理,沒準(zhǔn)還會煩得要死。畢竟這些閑聊產(chǎn)出的隨機(jī)問題,幾乎每天都有人問,銅先生從來沒有拒絕過,有問有答,臉上從來沒有不耐煩,語氣也是平鋪直敘的,甚至音調(diào)的升降也不怎么明顯。我不知道這些人每一次都這么干究竟是為了什么,是拿銅先生打趣嗎?像酒館里的孔乙己,還是純粹,拉著銅先生“變成”他們,一次次樂此不疲。我抬頭看著爺爺,想從他眼睛里找尋到答案,但就像每一次探尋的結(jié)果一樣,爺爺只是說:“不要東張西望,好好吃飯?!?/p>

      銅先生吃飯的小館子和我爺爺帶我去的地方經(jīng)常重合。在那個年代,人們的生活都很規(guī)律,幾點(diǎn)起床,幾點(diǎn)早飯,幾點(diǎn)上班,幾點(diǎn)下班,幾點(diǎn)騎車回家,飯后看《新聞聯(lián)播》幾乎是固定的。所以我常常碰見銅先生,他總是一如既往地坐在角落里,例行地“你問我答”。看著一些人重復(fù)這些話,我覺得是嘲諷戲弄銅先生,爺爺不說話,旁邊我爸也不說話,我只好憋住。

      銅先生的日常工作具體是什么,我問過我爸。得到的回答是“他在印刷廠鑄字”。鑄字工,這是一個什么工種呢?我想象不出來。我爸說,銅先生工作的時候,一個人待在小屋子里,從來不露面。中午出來取自己早上帶的鐵飯盒,那個時候,飯盒都是鋁制的,帶飯的人,一般是一半菜一半飯。北方天冷,所以早上一到單位,就把飯盒放在蒸汽鍋爐邊上,騰騰熱氣,好讓吃的時候沒有那么涼。

      終于,我還是忍受不了這日復(fù)一日的場景,直接開口詢問:“銅先生怎么這個樣子?”

      我問我爸,我爸不說話,他這個人內(nèi)向,不喜歡背地里叨咕人家的閑話。不過,他還是在沉默之后說出一個我都至今都無法斷定是褒義還是貶義的詞——格色。

      “格色?啥意思?”

      我充滿了疑問。

      我爸低著頭,不肯多說。后來,我爺爺跟我說起了銅先生以前在廠子里的事兒。

      “銅先生家鄉(xiāng)是南邊的,剛來的時候,是招工,按照技術(shù)工種來的,到這兒一直沒有娶到老婆,慢慢就變成這樣了?!?/p>

      “他精神不正常?”

      我不知怎么竟然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

      爺爺看著我沒說話,反倒是我爸蠻橫地說:“看你敢出去說的。”

      那臉色顯然不是善茬兒,我反叛起來,不屑一顧地說:“哦,反正我只在家里說?!?/p>

      不過,我還真不止一次遇到銅先生,最直接的那次是在廠運(yùn)動會上看我爸他們打籃球。

      比賽輸了,我問我爸:“銅先生那么高個兒,怎么不讓他上場?”廠子里兩個隊(duì)爭高下,輸了的話,隊(duì)員都有些抬不起頭。

      我爸說:“銅先生從來不在籃球場出現(xiàn),他不會參加的?!?/p>

      “他那個人格色?!鼻驁鲞吷希野值耐抡f。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詞。

      這以后,我一直想找個機(jī)會問問銅先生為啥不打籃球。其實(shí),我更想知道的是,為啥別人都說他格色。

      有一天,我爸到廠里值班,我也跟著去了。我看見從澡堂子里出來的銅先生,鼓足勇氣說出了我心底的疑問。

      我攔住銅先生,抬頭看著他問:“大爺,你怎么不喜歡打籃球?你不上場,我爸他們都輸了?!?/p>

      銅先生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半天沒說話,我的腳好像被黏在了地上,動彈不得。那眼神空洞中凝聚著兩個紅點(diǎn),幽幽地閃爍,在黑色的眼眶里跳動。那個瞬間,我甚至想到了精神病、瘋子殺人的事。這之前,我在筒子樓那片住宅里見過殺人,現(xiàn)場血淋淋的,空氣中飄浮著鐵銹味兒和腥味兒,好像泛上了紅色的霧氣。

      好在,銅先生兩個紅點(diǎn)又幽幽地滅了,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放著的籃球,然后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格色?!?/p>

      我對著銅先生的背影說。這次我第一次這樣說人,尾音跟他們一樣,狠狠地,帶著氣憤。

      十多年后,我長大了,偶然的機(jī)會回到了“一隅之地”,談起當(dāng)年的那些人那些事才知道,銅先生早就退休回了南方。

      他有不少癖好,尤其吝嗇出名,除了下小館子,他幾乎不花錢,一年到頭,兩件工作服輪換著穿。銅先生早上起來,鐵定是到單位上廁所,因?yàn)樗o家里省水。

      他刻了一個領(lǐng)工資的手戳,手戳上面刻的是他自己的名字,平時很少拿出來。他說,以后兒子孫子都用這個名字,手戳就可以傳給他們,省下刻戳的錢。

      我才知道,銅真的是他的姓氏。他是一個孤兒,據(jù)說是從江西流浪到上海的。流浪的時候,他一直在人民廣場的國際飯店后面打轉(zhuǎn)轉(zhuǎn),討吃食。新中國成立后,他這個人才到了我們這座城市的一隅之地,他很感念組織上對他的照顧。剛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人還是蠻正常的。后來,廠子里發(fā)生了一次嚴(yán)重的爆炸事故。據(jù)說他的女朋友就死于那次爆炸。從那以后,銅先生就活成了后來我一開始見到時的樣子。

      銅先生喜歡吃小館子,那是因?yàn)樗?dāng)年的女朋友喜歡吃小館子。吃小館子的時候,銅先生總是教她認(rèn)識一些新字,那個時候有職工夜校,是新中國成立后免費(fèi)教工人識字的地方,銅先生是從識字班開始認(rèn)字的,他腦子靈光,很快就從學(xué)員變成了教員。

      而他原先的名字只是一個外號,據(jù)說不是很雅,類似狗子、鐵牛、鐵柱一類的,他就起了一個新的姓氏姓銅,因?yàn)樗?dāng)時是在鑄造銅的車間。后來有人叫他先生,也是因?yàn)樗鲞^教員的緣故。

      聽說,銅先生那位在爆炸中死去的女朋友也是孤兒。那場事故發(fā)生后,組織上征求銅先生的意見。當(dāng)時有人見過那場面,簡直永生難忘。銅先生像是被抽干了渾身上下的氣脈,僵在真空里渾然不覺,大氣不出。他只是用眼睛,用那個我記憶中幽幽跳躍的兩個紅點(diǎn),一眼不眨地瞪著談話人的臉,久久不說一句話。一切都沉沒在他黑色的眼眶里。

      從那時起,他就變成了后來那個樣子。銅先生不打不鬧,重復(fù)著跟以前一樣的工作。組織上覺得,再讓他干鑄造銅的工作比較危險,才把他調(diào)到了印刷廠,鑄造字模,也算是對口。

      從那時起,銅先生除了依舊下小館子,變得越來越摳門。但這本身就是一種矛盾,他并不開源也不節(jié)流,要省錢還頓頓下小館子,難怪別人說起閑話,都算他這個月除開吃飯還剩下幾分。我問我爸:“為啥銅先生那么摳門還去下小館子?”

      我爸搖搖頭說:“他好像是活在幻覺里,每年要過年時都會念叨幾句‘人沒找到,就是有希望的’。他應(yīng)該是不相信女朋友已經(jīng)死了。他每天上班都是一個狀態(tài),拼命地干活兒、省錢,說是退休后要回到南方看老婆,也就是那個女朋友。在他心里,他已經(jīng)和她辦了喜事。每次去下小館子,他都覺得會和女朋友碰見,他們倆就是在那里定情的,女朋友最喜歡聽他講一些生僻的字,包括‘犄角旮旯’?!?/p>

      這一下子,我全明白了。

      銅先生確實(shí)很“格色”。

      銅先生下小館子,其實(shí)是想回到當(dāng)初的愛情里。他不是饞,是想她了。

      那些問他字怎么寫的人,其實(shí)是在幫他尋找當(dāng)年的記憶。我爸又補(bǔ)充說:“在爆炸事故發(fā)生前,銅先生的女友知道銅先生入選了廠子的籃球隊(duì),花了半個月的工資,特地托人從上海給他買了一個籃球,還沒等交到銅先生手里,爆炸就發(fā)生了。人炸沒了,半個崩壞的籃球癟得像一只蝙蝠,掛在他們車間廠房旁的電線桿子上。從那以后,銅先生再也不打籃球了?!?/p>

      “人沒找到,都炸沒了。只有廢墟,一地廢墟。”

      我爸說這話時,聲音有些弱。

      “為什么要攢錢回南方呢?難道,銅先生覺得他女朋友回了南方?長時間難以接受事實(shí),大概就會無端生出一種幻覺,好像眼前的都是虛假的,而真實(shí)存在于其他地方?!蔽业膽岩蓻]有說出口。

      本來,銅先生的名字早已從我的記憶里消失了,一隅之地也從我的生活中逐漸抽離出去。只是,有些事情和人永遠(yuǎn)存在于記憶之河的暗流中,到了某個節(jié)點(diǎn),會突然閃現(xiàn)出來。

      今年,我爸過五十歲生日時,他和一群老同事聚會,不知道誰先提起銅先生。銅先生比我爸大三十多歲,推算起來,要是健在,恐怕已經(jīng)是耄耋老人了。一想到這,不知怎么,我的眼睛就有些濕潤了。

      【責(zé)任編輯】安 勇

      作者簡介:

      述懷,1996年生,詩人,編劇,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xué)院青年作家文學(xué)創(chuàng)作培訓(xùn)班學(xué)員。有長篇小說、短篇小說合集相繼出版,有小說、詩歌、散文等多種體裁作品發(fā)表,散見于國內(nèi)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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