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與原蘇聯(lián)加盟共和國建交談判

當時，中國政府代表團中沒有人懂當?shù)卣Z言，對方也不懂中文。愛沙尼亞副外長開玩笑地說：“愛沙尼亞文本你們也許看不懂，但我們不會騙你們的。中文文本我們也看不懂，彼此彼此。不過，中國人誠實，全世界的人都知道?！?/p>

1991年12月，蘇聯(lián)解體震驚了世界。早在蘇聯(lián)發(fā)生動蕩之初，鄧小平就指出，不管蘇聯(lián)怎樣變化，我們都要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發(fā)展關系。在變幻莫測的新形勢下，根據(jù)中央決策及外交部領導的指示，本文作者周曉沛所在的外交部蘇歐司蘇聯(lián)處未雨綢繆，做好各種應急預案。一旦蘇聯(lián)政府公開承認某共和國獨立或正式宣告解體，便立即按“承認、建交、設館”的步驟，一舉解決與原蘇聯(lián)各加盟國的關系問題。

最先同波羅的海三國建立外交關系

1991年9月6日，由蘇聯(lián)總統(tǒng)和各共和國領導人組成的國務委員會決定，承認已宣布脫離蘇聯(lián)的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獨立。9月7日，錢其琛外長致電三國外長，通知他們中國政府承認其獨立。9日，田曾佩副外長作為中國政府代表前往與對方談判建交事宜。代表團一天訪問一個國家，會見各國領導人，商定建立外交關系并在三國開設大使館。在會談中，田曾佩表示，中國愿意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同三國保持和發(fā)展友好合作關系，支持他們?yōu)槊褡濯毩⒑桶l(fā)展經(jīng)濟所作出的努力。三國政府對此沒有異議。作為新獨立的國家，他們希望得到國際社會的承認，特別是大國的承認，以便盡快加入聯(lián)合國。

三國政府官員都懂俄語，但當時均不愿講俄語，尤其不同意用俄文寫建交公報。中國政府代表團出發(fā)前已預計到這一情況，事先準備了建交公報草案的中文、俄文及英文文本。最終，建交公報一式三份，中文一份、三國各自文字一份、英文一份，三種文本具有同等效力。當時，中國政府代表團中沒有人懂對方的文字，對方也不懂中文。愛沙尼亞副外長開玩笑地說：“愛沙尼亞文本你們也許看不懂，但我們不會騙你們的，每個詞都與你們的俄、英文本一樣。中文文+本我們也看不懂，彼此彼此。不過，中國人誠實，全世界的人都知道?！?/p>

9月11日，在中國政府代表團訪問愛沙尼亞的當天，雙方簽署了建交公報。12日，中國政府代表團和拉脫維亞簽署建交公報。13日，中國政府代表團抵達立陶宛，14日簽署建交公報。中國這次外交動作之神速，令國際社會矚目，也使在該地區(qū)活動并企圖鉆空子的臺灣方面驚慌失措。據(jù)悉，臺灣官員曾允諾以重金換“建交”，但最終并未得逞。

中俄不存在重新建交的問題

1991年12月25日，當戈爾巴喬夫宣布停止履行蘇聯(lián)總統(tǒng)職務時，中國政府代表團恰好抵達莫斯科，準備與新獨立的國家商談繼續(xù)保持和發(fā)展友好合作關系的問題。當時，周曉沛作為蘇歐司參贊兼蘇聯(lián)處處長隨同代表團進行訪問。

12月27日，李嵐清團長會見了俄羅斯主管經(jīng)貿(mào)的副總理紹欣，轉(zhuǎn)達了中國領導人的口信，通報了中國政府決定承認俄羅斯聯(lián)邦政府，支持俄羅斯接替蘇聯(lián)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席位。俄方的反應很積極，除了表示感謝外，當即安排外長宴請，并進行副外長會談。田曾佩指出，因俄羅斯聯(lián)邦接替蘇聯(lián)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席位，雙方不存在重新建交的問題，建議簽署一個會談紀要，以解決兩國關系的繼承問題。

俄羅斯主管副外長庫納澤贊同中方對處理兩國關系的設想，中方當即提交了《會談紀要》草案。當天晚上，俄羅斯外交部主管局長拉佐夫來使館與中方代表團具體磋商紀要內(nèi)容。談了不到一個小時，紀要文本的措辭就達成一致。12月29日，雙方在俄外交部正式簽署《會談紀要》，圓滿解決了中蘇、中俄關系的繼承問題。

中亞五國感謝中國政府“首批外交承認”

1992年1月2至7日，中國政府代表團前往中亞，先后訪問了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土庫曼斯坦，一天一個國家，每天商談簽署一個建交公報。

中亞五國政府十分重視中國政府代表團的來訪，都予以高規(guī)格接待。除了外長或主管副外長參與會談外，各國總統(tǒng)分別接見了代表團，并進行了熱情、友好的談話。他們感謝中國政府“首批外交承認”，認為這是對新獨立國家的“最大支持”，并強調(diào)與中國這樣一個大國建立大使級的“最高級外交關系”感到非常高興，普遍要求能盡快互派大使。他們有的表示已為中國大使館物色好了館舍，有的提議以后將中國大使館所在的街道命名為“北京街”。談話氣氛融洽，有人還對中方使用“閣下”“先生”的稱謂很不習慣，建議以“同志”相稱。

在商談建交公報草案時，對方都支持中國政府在臺灣問題上的原則立場，塔吉克斯坦外長還明確表示，“我們這兒沒有波波夫”（指不存在臺灣問題）。唯一遇到麻煩的是邊界問題，哈薩克斯坦方面提出在建交公報草案中增加一句“現(xiàn)存邊界不可更改”，吉爾吉斯斯坦外長要求寫入“承認現(xiàn)存邊界，維持邊界現(xiàn)狀”的內(nèi)容。田曾佩詳細介紹了中蘇邊界談判的歷史、現(xiàn)狀以及解決遺留邊界問題所依據(jù)的基本原則，指出現(xiàn)有邊界的某些地段尚存爭議，只有繼續(xù)通過友好協(xié)商討論，才能最終確定下來。經(jīng)一再解釋說明，對方同意暫時擱置邊界問題。

關于建交公報的文本，中亞五國都同意使用中文和俄文，每種文本一式兩份，雙方簽字后具有同等效力。由于對方從未撰寫過建交文件，一再詢問這樣是否符合國際慣例，怎樣制作文本，如何進行簽字等。另外，烏茲別克斯坦外交部大樓里使用的是老式蘇聯(lián)打字機，打字員一著急老出錯。由于第二天早上就要簽字，周曉沛等人便在一旁檢查，返工了好幾次，直到深夜才搞定。因為沒有中文打印設備，加之時間緊迫，公報的中文文本只能現(xiàn)場用鋼筆手工謄抄，這在新中國外交史上比較罕見。

中國政府代表團訪問之后，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緊張準備，中國外交部迅速派出建館小組，先后在獨聯(lián)體的所有國家設立了大使館，并開始正常工作。

（水云間薦自《燕趙老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