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舒
小河一一主題班會
這個木陀螺看上去普普通通,天然的木紋理間夾雜著細細的裂縫和小孔,或許是有些年代了,表面形成了一層淺黃色的光潤皮殼。從正面看,它有些不太對稱,但從一個手工制作的玩具的角度看,它還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好陀螺。此時,它正和其他展示品一起,在教室的展覽臺上一字排開,靜靜地等待著同學們的投票。
今天,三年級五班的班會主題是:最好的老物件。
根據班主任馬老師的要求,三年級五班的每個學生都要帶一件不超過書包大小的老舊物件,來參選“最好的老物件”。第一名將作為三年級五班的代表,被放到博物館的古物回溯儀上。
據馬老師描述,古物回溯儀是博物館里一臺神奇的儀器,只要把物品放上去,儀器就能根據物品自身的材料、工藝等特征,判斷出物品的年代,并通過數據計算,模擬出物品誕生時發(fā)生的故事和當時的環(huán)境。
聽起來很有意思,每個同學基本都盡可能地找來了家里最老的物件。
來小河看向由課桌拼起來的展臺:粉色的可可星甲蟲標本、可以比畫石頭剪刀布的破損機甲手部件、可延展成自動行走機器椅的拐杖、一臺已經停產的折疊滑板飛車、一塊鳳頭百靈的爪印石標本…
看上去都很酷啊,來小河想。
再看看自己拿的木陀螺,相比之下就有些普通了。
這個木陀螺,是他前天跟寵物狗小胖在新家旁玩“你丟我撿”游戲時,被小胖給叼回來的。當時它外面還有個小盒子,上面全是沙土,來小河輕輕打開,小盒子就碎成了片,只剩下里面的木陀螺。木陀螺的表面依稀可見幾個用小刀刻出的歪歪扭扭的字:曾小河的……
他問了居委會的阿姨,這附近并沒有姓曾的住戶,而且這陀螺似乎在土里埋了很久,很難找到失主。
看在和自己名字相似的份兒上,來小河沒有把木陀螺扔掉,而是把它放在新家的窗臺上。
正巧班里有要求,來小河的新家里又沒有其他老舊物品,就把它帶到了學校。
說實在的,他根本沒對木陀螺抱太大希望。相反,他對其他同學的“寶物”充滿興趣。
機甲手上了回溯儀,說不定能看到完整的機甲。
爪印石也很好,或許能看到真正的烏。
選票上面可以選兩個。這些物品看起來都很不錯,投哪個好呢?
十分鐘后,同學們投票完畢,馬老師當眾打開了投票盒。
機甲手一票,木陀螺一票;
爪印石一票,木陀螺一票;
“怎么可能?”杜柯不服氣地嚷道,他的爪印石居然排在第二位。
原來,很多同學為了投目標物品,就選了看上去最不起眼的木陀螺做陪票,結果反而將木陀螺送上了第一的寶座。
馬老師拿著測試筆當眾檢查了木陀螺的年代,大約距今2000年,僅次于杜柯的爪印石。
“ 就說我的爪印石才是真正的老物件?!倍趴碌靡獾卣f,這可是他從爺爺的標本收藏品里發(fā)現的。
學習委員白詩怡卻提出疑問:“把爪印石放上去,看到的烏,和我們平時看到的鳳頭百靈有區(qū)別嗎?”
同學們不約而同地看向窗外,全息投影的小鳥在校園里穿梭,有幾只甚至落在教室的窗臺前。
可是,只要有人伸出手指觸摸它們,手指就會無一例外地穿過那些虛擬的影像。
他們居住的城市建在一片沙漠上,盡管依靠技術對土壤進行了修復,也種上了植被,乍一看是烏語花香。但實際上,花香是真的,烏語則是為全息投影的烏配的音。
盡管土壤沙化可以修復,但由于沙漠化太久,當地鳥類和昆蟲滅絕殆盡??茖W家們也試圖依靠技術手段,復活幾種幸存于動物種質資源庫里的當地動物,然而,由于生物鏈的斷裂,放歸野外的試驗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不知誰小聲提了一句:“其實木陀螺也不錯,之前只在書上看過介紹?!?/p>
同學們議論紛紛,卻再也沒人提出異議了。
馬老師等學生們安靜下來后,說:“好,我宣布,本次選出的物品是:木陀螺。”
什么?伴隨著同學們熱烈的掌聲,來小河有些發(fā)蒙地站起來。
陀螺躺在馬老師手心里,散發(fā)著一層柔和的光,顯露出一種溫潤沉靜的歲月味道。
不過隨后,同學們又提出了更多的問題。
這個木陀螺來自哪里?曾小河是誰?他住在哪里?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后面磨掉的是什么字?
馬老師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來小河也一樣。
據說,如果能提供物品詳細的相關資料,古物回溯儀會生成更精準更豐富的場景。
陀螺在三年級五班每個人的手里都轉了一圈,他們小心翼翼地檢查每一個小洞,觀察“曾小河”三個字的筆畫,用手指輕輕叩擊,用鼻子嗅了又嗅,可什么新的信息也沒發(fā)現。
最后,大家決定在去博物館之前的一周里,要像偵探一樣,竭盡所能找到木陀螺的主人,解開謎團。
曾小河——打沙棗
在甘肅和內蒙古的交界地帶,有一個被稱為沙漠綠洲的縣城——民勤。這個縣城不大,地處河西走廊,過去也曾叫鎮(zhèn)番,是古代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
在民勤縣城之外,星羅棋布著許多小村子。其中的一個村子里,有一間用黃色土石圍起來的普通農家小院,里面住著爸爸曾國強,媽媽馬春芳,兒子曾小河。
和村子里的大多數住戶一樣,曾家以種麥子為生。為了增加收入,他們也栽種一些適合當地氣候的果樹,比如沙棗——這種樹結出來的小果子口感粉粉酸酸的。
今年風調雨順,沙棗長得又多又好。曾家全家人出動,拿著長桿子鐮刀去打沙棗。枝頭低的沙棗多被小動物和饞嘴的小孩兒給吃完了,而品質特別好的沙棗往往掛在高高的枝頭,得用長桿子鐮刀給打下來。這個動作非常考驗打棗人的技術,要是控制不當,就會把大根的枝條一起砍下來,萬一砸到人可就危險了。
但是爸爸曾國強就像戲文里的大將軍,長臂一抖,長桿末端的鐮刀瞬間橫掃千軍。那橘紅色的小果子跟下小雹子似的,呼啦啦地往下掉,鐮刀愣是沒有碰下一根大樹杈子。
曾小河跟著爸爸帶著裝滿沙棗的袋子去了供銷社,換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來和去仿佛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因為回來的路太短,太短。
曾小河坐在爸爸的車后座上,帶著潮氣的風擦過爸爸身體的兩側,調皮地卷起小河鬢角的碎發(fā);灰白色的大鳥從小河頭頂上一掠而過,朝著路旁的湖飛去;高高的蘆葦舉起泛著毛茸茸的白花,朝小河輕輕招手。
不久后,表哥李豐裕一家還有其他好幾戶農戶要舉家搬到他們村。到時候村里的小孩一多,可以玩的活動也更多了。
曾小河此時的心情就像湖水粼粼的波光一樣閃亮。
他眉飛色舞,嘴里哼起了從二叔公那里聽來的駝夫號子:上了哇路呀,動起了身……
來小河一一搜尋線索
來小河和幾個同學帶著保姆機器人,跟在寵物狗小胖的后面搜尋著。但是除了發(fā)現小胖埋起來的一堆骨頭和垃圾外,沒有發(fā)現其他跟木陀螺或者木陀螺主人有關的物件。
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一個叫達達的男生在觀察保姆機器人挖土時發(fā)現,在泥土層下面有一層顏色較淺的沙礫層。來小河想起剛發(fā)現木陀螺時,裝著木陀螺的盒子表面好像也有同樣顏色的沙土。
在自然課上,老師講化石挖掘時曾經提到過,有時候,科學家會根據發(fā)現化石的土層來判斷生物生長的時代。這在過去或許只有科學家才能做到,但是現在,只要給保姆機器人下載一個少兒科學探索程序就可以了。
他們記錄下小胖發(fā)現木陀螺這片區(qū)域的定位,回到學校,在馬老師的幫助下給保姆機器人安裝好程序。
沙礫層的年代大概在2000~2300年前,跟木陀螺的時間相符。
定位顯示這片區(qū)域在古代屬于一個叫作民勤縣的地方。
于是,馬老師給研究甘肅史料的河西文史館發(fā)信息問詢,對方回答:“這里沒有關于曾小河的資料o"
來小河說:“老師,再試試別家。”
其他孩子也紛紛說:“問問其他地方?!?/p>
因為只有一周的時間,所以馬老師將民勤縣拆分成幾個區(qū)域,將同學們分成對應的小組,讓他們以小組為單位,分別給研究這些區(qū)域的文史館和地方志館發(fā)消息。
“很抱歉,我們沒有曾小河的記載?!?/p>
“您的來信已收到,我們經過查找,沒有發(fā)現曾小河的記錄?!?/p>
兩天后,馬老師收到了一條來自綠色長城紀念館的消息,他們發(fā)現了一些資料,在蘭州市的名人堂記錄里,有一個人名叫曾小河,不知道是不是同學們要找的人。
曾小河—— 捉迷藏
今天晚上吃的是米飯。雖然平時吃面食更多一些,但偶爾媽媽也會做米飯給大家換換口味。不過,曾小河覺得這幾天爸爸外出開荒造田才是主要原因。畢竟,米飯比面食更頂餓些。
他們的開荒,是把一部分樹給砍去,在留下的林間地上種植作物。這些樹原本是前幾輩人種下的。但沒辦法,家里的生計,孩子上學的費用,都仰賴這些新開發(fā)出來的田地。何況不僅他們這一個村這樣開荒,周圍幾個村、縣都是如此。
就算開荒造田,這里干旱的氣候也只適合種麥子而不是水稻。好在寧夏那邊來的販子有時會開著拖拉機載著大米過來和村民們交換麥子。
但這大米的品質并不算好,而且經常摻雜沙石。家里燜一頓大米飯,先要把大米鋪開在桌子上,把里面的沙石挑揀出來,還要反復地淘洗,才能避免吃米飯時硌牙的情況發(fā)生。
過,等到冬天家里殺了豬,把土豆炒肉片放到鍋里和大米一起在爐子上燜熟,那才是米飯最好吃的時候。曾小河靠著對豬肉燜飯的美味想象,將碗里的飯扒了個干凈。
天還沒暗下來,曾小河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門。
他折下一小條楊樹枝,把整根枝條均勻地捏上一遍,抽出其中的芯子,就做好了一個哨子。
這些楊樹隨處可見,高高大大,就像守衛(wèi)村子的士兵。
嗚——哨子聲在村子里響起。這是小孩子們的“集結號”。
村子里沒什么玩具,最受歡迎的游戲是捉迷藏。因為鋪設電線的需要,村子里的房子不再是像爺爺輩那時零散分布,而是像喝水的駱駝群一樣聚集在一起。因此,只要派一個孩子守住村口,要找到其他的孩子,就像在口袋里抓雞崽一樣容易。
曾小河最喜歡做找人的一方,每找到一個小朋友,就仿佛發(fā)現了一處寶藏。
牲口槽子、麥稈草垛\露天土灶……只要能藏人的地方,他總能找到一兩個小朋友。
兩輪捉迷藏玩下來后,孩子們陸續(xù)被大人們叫回了家。
天上的星星一群群出來晃悠,在夜空中匯聚成一支快樂的小分隊。
李豐裕喜歡讀書,指著顆星星也能說出幾段典故來。
曾小河一邊聽著,一邊習慣性地將楊樹枝條的芯子放進嘴里嚼。
“好吃嗎?”
曾小河挑起眉毛,露出享受美味的表情。
李豐裕學著他的樣子,摘下一小根枝條,一搓,一拉,把嫩綠的芯子放進嘴里。
啊呸!
來小河一一資料
綠色長城紀念館并不在地球,不過幸運的是,他們建立了電子數據庫。
馬老師將學校的紙質介紹信通過加急快遞寄給對方后,很快獲得了一個臨時賬號。用它可以登錄綠色長城紀念館的電子數據庫進行查閱。
數據庫里有一個人叫曾小河,他因為籌款種下了幾萬畝的防護林,作為環(huán)保治沙英雄載入了數據庫。
這個曾小河會是木陀螺上刻的那個曾小河嗎?
為了便于工作,馬老師申請了學校圖書館的一間學習室。
馬老師站在學習室的講臺上,打開懸浮屏,將查詢到的關于曾小河的詳細介紹復制了幾份,然后輕輕地抓起,朝著幾個小組分別推過去。
每個小組的組長都把手舉高,接住這些慢悠悠地從講臺方向飛來的資料,將其嵌入小組的懸浮屏內。組內再一次分工后,每個組員對自己那份資料逐字逐句地核對。
如果有發(fā)現,就能放到馬老師背后那個大屏幕上。在那里通過程序進行分析、串聯,幫助梳理線索。假設留存的圖片和視頻模糊不清,也能修復還原。
資料里詳細介紹了曾小河放棄在大城市里的工作,回到故鄉(xiāng)種樹治沙的事跡。從資料附帶的幾張電子照片上看,當時的科技并不算太發(fā)達,全靠人們手工將樹苗栽下。如果碰到堅硬的鹽堿地,則需要先用打孔機將土地挖開,才能栽下樹苗。
來小河他們注意到,其中一張照片標注著曾小河,他是一個皮膚被曬得發(fā)紅的年輕人,蹲在一個小沙丘上,看著幾顆冒出沙丘的綠芽。
根據程序對照片的分析,那是一棵被移動沙丘掩埋的成年梭梭樹。
在照片的左下角角落,隱約能看到墻磚的形狀。經過分析,那下面是一座小院落。
照片上的曾小河是一個大人,雖然名字是對上了,可馬老師和同學們都不能確定他是不是這個木陀螺的主人。
如果能找到更多的證據就好了。
最后的幾天里,他們沒有得到有用的回復,不管這個曾小河是不是木陀螺的主人,他們目前也只有這樣一條線索。
孩子們卻沒有沮喪,他們七嘴八舌地安慰馬老師,不如把木陀螺放到古物回溯儀上看看,說不定會有新的發(fā)現呢。
他們身后的屏幕上,人像還原程序將曾小河側面照還原成3D立體照片,又演算出他少年和幼年時的形象。
陀螺的3D影像也在不斷地細細地修復。
最后那個模糊的字也逐漸顯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家。
曾小河的家。
曾小河——沙塵暴來襲
昨天晚上刮起了沙塵暴,曾小河沒能出去玩,早早地睡下了。因此他難得沒有賴床,而是主動起了個大早。今天,二叔公沒有起來唱號子,不過曾小河并沒有在意。只是當他想推門出去洗把臉時,發(fā)現門打不開了。
院子里的沙子將門堵得嚴嚴實實。
好在窗戶還能打開,爸爸翻窗到外面,想辦法聯系了拖拉機,一車車地將院子里的沙子運出去。每家每戶都是如此,整個村子仿佛泡在黃色的海中。
上學的路上,搭便車上學的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著沙塵暴的事情,比誰家運出的沙子更多。只有曾小河和表哥李豐裕一聲不吭。
路邊的湖水似乎是被某個巨人一口氣喝干了,之前的碧波蕩漾仿佛只是曾小河的一個夢。干涸的河床上覆蓋著一層白色的鹽堿層,偶爾能看到低矮的蘆葦虛弱地隨風搖晃。
村里的孩子越來越少,捉迷藏是玩不了了,不過這可難不倒曾小河。他在沙丘邊撿了根枯死的粗壯樹枝,做了一個木陀螺,又從田邊的楊樹上折了一段枝條,做成了一根抽打陀螺用的鞭子。
現在只有農田旁邊才有高高的楊樹了,曾小河有時會聽村里的大人們談論,田邊種樹,吃水太多,讓莊稼長不好,但是不種樹,沙塵暴一來,田就全毀了。
他興沖沖地找到表哥李豐裕,發(fā)現對方正蹲在一個坡地上發(fā)呆。
曾小河走到李豐裕的身邊蹲下,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所及之地,皆是黃色沙丘。
李豐裕說,他曾經的家就是這樣沒的。那里原本水草豐美,往遠處走還能看到古長城,可是,忽然沒了水,他們只能背井離鄉(xiāng)搬到這里?;蛟S不久后,他們又要搬家了。
曾小河面無表情地用衣服兜了一捧沙土,朝著李豐裕當頭罩下。
“哎喲,噗——噗——”李豐裕一下子蹦起來,一邊搖頭一邊拍打身上的沙子。
“這不是挺活潑一孩子嘛!”曾小河壓低嗓子,模仿村里二叔公的語氣,“說什么喪氣話?!?/p>
話未說完,他先被自己逗樂了,干脆也幫著李豐裕拍掉身上的“杰作”,“來來,我做了陀螺,一起玩吧?!?/p>
“沙……沙塵……”
曾小河又伸手去拍了拍李豐裕的衣服,“嗯,這樣不就行了嘛。男子漢大丈夫,別這么矯情?!?/p>
“不是,你看!”
曾小河順著表哥的手指看過去。
他清澈的瞳孔里,映照出遠處的地平線,以及翻滾著涌過來的鋪天蓋地的“黃色海浪”。
沙塵暴,又來了。
來小河——古物回溯儀
博物館還沒開門,來小河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蹲在門口了。
好在前來接待的李研究員特意來得早了一些,這才讓他們沒等太久。
古物回溯儀放置在一個沒有窗戶的球形房間里。不過,在暗藏的通風設備的作用下,同學們并沒有感覺氣悶。
房間看上去像一個圓形劇場,座位沿著墻壁安置了一圈,房間中心安置著一臺球形裝置。
其他同學在老師的指導下有序地坐到座位上。
作為學生代表的來小河小心翼翼地將木陀螺\盒子碎片和一些土交給了李研究員。后者將這些東西放進了球形裝置中。同學們按照要求,坐到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帶。
燈一下子滅了。
黑暗中,那個裝置開始從內到外慢慢發(fā)出光,然后倏地一下,一束光從裝置的頂端徑直射向天花板。就仿佛將一桶顏料傾倒出來,畫面逐漸在孩子們的頭頂、周邊、腳下蔓延:開滿鮮花的草原,潺潺的小河,各色的小烏在眼前一掠而過。夜晚,清脆的蟲鳴在耳邊嚦嚦作響,漫天星斗下,古老的長城披上一層銀灰色戰(zhàn)甲,靜靜地守護著不遠處燈火熒熒的小村莊。
半分鐘后,畫面一轉,天亮了,小河越變越窄,逐漸干涸了,草木枯萎??耧L卷起漫天沙塵,咆哮著,朝著城墻撲來。在沙塵暴后方,成片的沙丘緩緩前行,毫不留情地吞噬著所經之地上的一切。
來小河他們忍不住抬起手擋住眼睛。當他們再次睜開眼睛時,周圍的影像里,一切都不見了,只留下了黃色的沙漠反射著刺目的光。
城墻、村莊、草原……全都不見了。
沒人想到,這個木陀螺,居然背負著這樣一個故事。
忽然之間,找出那個木陀螺的主人似乎也沒那么重要了。
同學們不約而同地想,或許,他們可以做些什么。
曾小河一一離開
“二叔公,給我們唱一個吧?!?/p>
明天,曾小河和表哥李豐裕就要去外地上學了。
為了節(jié)約水資源,少打幾口機井,延緩環(huán)境惡化,當地鼓勵年輕人外遷。只要能考出去的孩子,都會得到獎學金。
媽媽也堅持說外地的教育資源更好,考出去才能有出息。
而且,他們已經是村里最后留下的兩個孩子了。
曾小河小心地用削筆的小刀在木陀螺上刻著字。昨晚表哥拿來了一些漆給木陀螺涂上,這樣可以保護它不易腐壞。
他們倆一人扶住梯子同時做著警戒,防止被別人發(fā)現,另一人則小心翼翼地將裝木陀螺的小盒子放在了屋頂的一個凹下去的小坑里,為了防止它被風刮跑,又在上面倒扣一個小石盆。
“拉駱駝,我出河西……你說我這個拉駱駝,是不是個好營生……”
坐在皮卡的車斗上,曾小河始終朝向車后方,二叔公的歌聲依舊在耳邊縈繞,而村子的房屋越變越小,直至不見。
他依然不肯轉過身子。
來小河一 時光機
同學們有許許多多的想法。
其中最多的一個,就是如何能夠改變小村子被吞噬的命運。
現在什么東西都有,沙土改良劑、抗旱樹種,這些都很容易就可以從花木店里買到,唯一的問題是,如何將這些東西送回過去。
馬老師應著孩子們的請求,向李研究員咨詢。李研究員思考了片刻,表示他還做不到,但是,古物回溯儀的發(fā)明者馮雷,或許會有辦法。
馬老師本想自己跟隨李研究員前去拜訪這位發(fā)明家,但同學們都堅持要同去。
路上,李研究員向大家介紹了馮雷,自從古物回溯儀成功研制后,他又野心勃勃地轉向了時光機的研究,并且也取得了進展。盡管他稱儀器是成功的,但那些放在儀器上的小物件只是消失了,并不能證明是被傳送到了別的年代。
反對的聲音幾乎呈一邊倒的態(tài)勢,有人質疑他只是將這些小物件用高壓電瞬間擊成灰燼。就算后來馮雷拿出了回收的樣品作為證明,別有用心的人仍然說他是故意用古物來假裝樣品,并謠傳他是個沽名釣譽之人。久而久之,馮雷就很少出現在人前了。
聊著天,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馮雷的家門口。
馮雷開了門,他看上去是個沒精打采的中年人。
李研究員向他說明了來意。
“抱歉,我不想陪小孩兒玩。”馮雷立刻拒絕了,作勢就要關門。
“反饋!”來小河突然靈光一現,“我們可以請過去
留下證明?!?/p>
“哦 ,爾跟古代人有聯系,你們還是很好的筆友對嗎?好了孩子,我承認你很有想象力,不過我很忙,不能招待你們了。請回吧?!瘪T雷說著,敷衍地朝著他們擺擺手,依然準備要關門。
“是真的。”來小河抵住門,不讓它關上。
其他同學也紛紛上前抵住門,“請相信我們。”
馮雷看了看在場這些孩子,他們的眼神里滿是認真。半晌后,他嘆了一口氣,松開門,下巴往屋子的方向一抬,“進來吧。”
在馮雷的工作室里,孩子們有幸看到了這臺時光機。它看上去似乎跟博物館的古物回溯儀沒什么區(qū)別,難怪很多人會產生質疑。根據介紹,時光機能傳送的東西并不是很大,也不是能百分之百傳送成功。每次樣本都是以萬計算,而且樣本必須要被存放在特制的殼子里。這些殼子的造價不菲。
簡而言之,做一次實驗,需要一筆錢。其數額遠遠超過了在場同學們的零花錢總額。
“我們會籌到錢的。”同學們說。
“好 ,我等你們的好消息。”馮雷依然是敷衍地回答,看起來他并不相信孩子們的話。
回去的路上,同學們在討論賺錢的方法。
有人說要去募捐,有人說可以把不用的東西拿出去義賣。
來小河卻被一家花木店吸引,走了進去。各類的切花散發(fā)出迷人的芬芳。
他順著貨架一排排看過去。
“或許,可以試試那個?”
曾小河一一柳暗花明
為了阻擋沙丘,僅剩的十幾戶人家將新建的房子一字排開,背朝沙丘,建起了最后一道阻擋沙丘前進的“堤壩”。
“不 ,我意已決,就待在這里。二叔公年紀大了,總要有人繼續(xù)留在這里?!痹『泳芙^了外地親戚的邀請。
兩年前,他辭去了大城市的高薪工作,回到了家鄉(xiāng)。
個 力量終究有限,盡管他動用了自己在家鄉(xiāng)的資源,但小打小鬧地造林,對身側趴著兩座虎視眈眈的大沙漠的家鄉(xiāng)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積蓄快花光了,干旱和沙塵暴依然肆虐。
曾小河想到了去找基金會贊助。他和朋友們連夜寫了項目書,但是連跑了幾家,都被拒絕了。
回到村里,他接到了一通來自李豐裕的電話。他也是來做說客,勸說他離開的。
“不,我不想走,說什么功成名就,衣錦還鄉(xiāng),要是家都沒了,還能回去哪里?”曾小河紅了眼眶。
“好吧,你盡管去試吧,失敗了,再回我這里上班,總有你一口飯吃?!崩钬S裕說,“對了,還記得小時候你做的那個木陀螺嗎?我們當時一起把它放在你家的屋頂上了……”
當晚,曾小河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索性起身,抄起門后的鋤頭,走向被沙丘掩埋的老村子。
沒有沙塵暴的夜空,群星璀璨,將沙丘照亮。
根據記憶確定了位置,曾小河開始拼命地刨土。挖幾鋤頭下去,都是干燥的沙土。好一會兒后,曾小河無力地蹲下來喘氣。小沙丘倒是被挖了個坑。但依然什么都沒有挖到。他索性坐下來,抬起頭,不讓臉上的“湖泊”溢出絲毫。
星河浩瀚,讓人能夠暫時忘記那些不愉快。
嗚咽的夜風依然在耳邊傾訴,曾小河想起小時候二叔公講過的駱駝客的冒險故事。
“大半夜的,你這娃子出來挖什么呢?”一個略有些佝僂的身影走了過來。
二叔公拍拍曾小河的肩膀,在他旁邊蹲了下來,“來,跟我說說,怎么了?”
“也門說起環(huán)境破壞就好像在談一條偶然看到的新聞,而對于我們來說,卻是唯一的家即將消失?!?/p>
本來曾小河什么都不想說,可二叔公的聲音就跟他講的故事一樣充滿了魔力,曾小河不知不覺就像倒豆子一樣把這幾天的不快全都吐了出來。
“你挖錯地方了?!倍骞糁照阮澪∥〉卣酒饋?,指了指另一個沙丘,“你家房子應該在那個位置,很晚了,回去睡吧?!?/p>
目送著二叔公離開的背影,曾小河站起身,他把鋤頭往那個沙丘上一拄,打算做個標記,第二天一早再來。
剛走出幾步,背后傳來噗的一聲,他回頭一看,鋤頭已經被風吹倒在地上。
他回過去,扶起鋤頭,剛想轉身,隨即又握住了鋤頭的木把。算了,都這么晚了,不如再挖一會兒吧。
幾鋤頭下去后,坑里似乎出現了……光?
他放下鋤頭,用手扒拉了幾下,從里面捧出一個球體。這個球體有成年人拳頭那么大,在月光下閃著金屬的光澤。
曾小河剛想看仔細些,這個球體卻突然從他的手中滾下,掉落在地上。
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骸罢埢卮鸬谝粋€問題:請問你有一個木陀螺嗎?”
曾小河有些呆愣地回答:“是的?!?/p>
“第二個問題,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曾……小河?!?/p>
“回答正確,啟動?!?/p>
球體像蓮花一樣層層向外展開,最后從中間緩緩升起一個金屬芯子,在其周圍固定著幾根密封的試管。
“我是未來的來小河,在這個保存管里有固沙樹種SHOUHUZHE0089、SHOUHUZHE0135,高產抗旱作物XIWANG0016、XIWANG 0051,沙土改良劑……我想它們應該可以幫到你。具體培養(yǎng)方法……”
來小河一一未來,相遇
“有了!有了!”在一片驚喜的叫聲中,保姆機器人的手從一個洞里提起一大塊土疙瘩,隨著搬動的動作,表面的土掉落下來,露出了一些斑駁的金屬氧化物。
他們小心翼翼地將金屬球放進保存箱里,送到了馮雷的實驗室。
馮雷將保存箱放到一個半人高的圓柱上。他粗大的手指在懸浮鍵盤上跳起了輕盈的芭蕾。
隨著操作指令的輸入,保存箱下面的底盤自動移開,沒等大家看清楚,保存箱的內膽連同里面的東西一起被傳送到里面的操作室。
透過透明的隔離板,同學們看見,挖上來的土疙瘩被逐層清理,露出了里面的殼子。
這東西他們太熟悉了,正是他們傳送了的幾萬個樣品保護殼中的一個。
為了做這個,他們買了種子,在那片發(fā)現木陀螺的空地上種下了快速成熟的蔬菜,然后拿去義賣。
他們講述關于木陀螺的故事,還專門建立了網站。漸漸地,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這個故事,并且購買他們的蔬菜……
他們本來以為需要花幾年的時間,但實際上,兩個月后他們就攢夠了足夠做一批時光傳送殼的資金。
當保護殼被小心分解開后,露出了一個棕色的東西。
陀螺!
上面刻著“來小河”。
另外還有一張卷起來的紙。
為了保護它,他們直接用掃描成像技術識別了里面的文字。
這是一封感謝信。
一封來自過去的曾小河的信。
樹種雖然只有一部分存活下來,但繁殖很快,有了初步成果后,曾小河終于獲得了公益基金會的贊助。
自此,他沒了后顧之憂,還可以雇傭其他人來幫忙,大片的防護林被及時種下,村子被保住了。后來,鄰近的村、縣也種上了同樣的防護林,將東進的沙漠逼退回原來的地方,而原本干涸的湖泊河流陸續(xù)復蘇。
為了表示感謝,他制作了一個一樣的木陀螺。
兩個木陀螺,材質相同,年代相同。
謎團解開了,他們找到木陀螺的主人了!
一周后,班級開放日上。
杜柯靠著窗臺,不滿地哼哼道:“我還是覺得我的爪印石最好?!?/p>
窗外傳來了鳥兒振翅的聲音。
白詩怡伸手指向外面,“你看!鳥……”
“你不是說那都是假的,沒什么看頭嗎?”杜柯懶洋洋地回答,不過還是轉過了身子。
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兩人不約而同瞇起眼睛。
風過后,一片羽毛悠悠地落下,來到了兩人的面前。
在他們身后的展示臺上,曾小河的木陀螺和來小河的木陀螺并排放在一起。
仿佛來自過去的曾小河和來自未來的來小河并排坐在一起,向每一個來訪的人講述木陀螺和守護家園的故事。
[責任編輯: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