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嶺（散文）

王彬

金兵號四十萬，陣野狐嶺北。木華黎曰：

“彼眾我寡，弗致死力戰(zhàn)，未易破也?！?/p>

率敢死士，策馬橫戈，大呼陷陣，

帝麾諸軍并進，大敗金兵，

追至澮河，僵尸百里。

——《元史·木華黎傳》

一

進入居庸關(guān)后，山便開始包圍我們。

群山如削如簇，如江濤怒立，山谷之間相距甚近。離開八達嶺以后，山勢逐漸平緩，但是山的皺褶卻異常深刻，山體呈現(xiàn)深咖、淺黃與暗白色，錯綜交織一如兒童的蠟筆涂抹，遠山則泛溢一派豐盈的蔚藍光澤。

我注意到，山的皺褶生長著灌木一類植物，因此皺褶的顏色深而山體的顏色淺，山的顏色又是不同色塊，交錯地從飛馳的車窗外面逼壓進來。有一座大山，說是山卻沒有山脈，只是孤零零的一座山峰，黃色與黑色交織，以黃色為主，是那種秋姜似的黃顏色，蒼莽而厚重，我把它稱為大黃山，圍繞公路轉(zhuǎn)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都是這座山，一瞬間遮住了駕駛艙的擋風(fēng)玻璃，把擋風(fēng)玻璃涂成了耀眼的黃色。那真是兀立天際的一座大山呀！

繞過大黃山，山的群體距離我們稍遠了一些，皺褶也不再那么粗獷，變得纖細尖刻瑣碎了，一條一條均勻地從山巔傾瀉到山麓，顏色也從蒼黑轉(zhuǎn)變?yōu)樯罾醯纳珴?。只是在接近公路的地方，山體被破壞了不少，許多大山的皺褶也有不少殘損了，如果沒有公路，這些皺褶是應(yīng)該繼續(xù)優(yōu)美延伸的。在接近張家口的時候，山勢愈加輕柔，很少見到突出的山峰，山脊基本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猶如大河兩側(cè)的防波堤。山與山之間是蒼莽雄渾的山谷，云嵐如水陽光彌漫，美麗的樹木綻放翠綠光芒，既輕盈又浩蕩，端的是大好河山！

那座大黃山，后來知道了叫雞鳴山，山下的古城叫雞鳴驛。當(dāng)?shù)厝苏f，李世民到過那里，然而只聞雞鳴不見雞。是這樣嗎，雞飛到哪兒去了？

二

我們從樺樹嶺馳入號稱“天路”的66號公路。

66號公路雙向車道，大概是新近鋪設(shè)的瀝青，故而顏色烏黑，分道線雪白，給人以潔凈之感。公路兩側(cè)是落葉松，樹齡在三十年左右，大概因為是一個年齡段，故而身高也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樹的通體是翠綠的色澤，但是樹梢與樹枝的末端則是嬌嫩的黃色，時間正是十月初旬，還未到落葉的季節(jié)，再晚些時間，便只能欣賞柔美的褐色樹木了。

公路上基本無車，在道路右前方停著一輛白色的小客車，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一個兩三歲的小朋友，在車的內(nèi)側(cè)玩耍，一輛黑色的小客車疾馳過去，一瞬間我想起了新西蘭的庫克山，我對徐說，那里也是公路，也是松林，公路盡頭是晶瑩的巍峨雪山，而這里道路纖細，林木幽靜，又是另一種味道，給人一種恬靜宜人的感覺。我們也停下車，拍照后繼續(xù)前行，來到一片開闊地。這里一邊是坡地，一邊是可以觀景的平地。坡地上有一方石碑，上面寫著海拔1628米，而北京平原的海拔不過50米，相差1570米，可見二者巨大的懸殊。

再向前行，樹林逐漸疏薄，群山無涯連綿，雖然是山卻并無凸起的山峰，山脊平坦猶如一條水平的直線，仿佛輝煌的歌劇突然采取了靜音狀態(tài)，我驀地意識到這就是“原”！不是陜北的原，而是塞北的原，我們就站在原上，我們所見到的山，不過是另外的一座原而已。兩原之間是谷，又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原，這些原被鋒利的農(nóng)具開墾出錯落的梯田，梯田又被掘出細密的壟溝，而與原的弧度大體保持一致，但是也有反向為之的壟溝而與原的弧度扭結(jié)交錯。突然在胸中生起一種贊嘆，這不就是大地的畫圖嗎？這么一想猛地醒悟了梵高之為梵高的道理。梵高是用筆，而農(nóng)夫呢？不過是用鋤頭，并沒有什么區(qū)別，而現(xiàn)在莊稼基本收割，裸露出各種土地的顏色，黑色、醬色、褐色與淺褐色，享受著一種卸去重負(fù)以后的寧靜與安詳。鄭敏在《金黃的稻束》中歌詠收割后的稻田使她“想起無數(shù)個疲倦的母親”，“看見那皺了的美麗的臉”，這樣的靈感也應(yīng)該是從類似的環(huán)境之中翻涌出來的吧！但是，也有沒有收割的，麥子似的飄忽著一種淺淺的青色，問一位賣東西的婦女說是莜麥，此地寒冷而莜麥耐寒。據(jù)說這里的土豆也很好吃，口感非常之“沙”。

又行駛了一段，公路兩側(cè)的樹木開始粗壯、高聳，給人的感覺又不一樣了。再向前行，接近野狐嶺出口的時候，林木逐漸稀疏，突然看到光禿禿的原上矗立著一座銀色的風(fēng)車，三叉形的葉片驀地緩緩轉(zhuǎn)動起來，而遠處的風(fēng)車依然一動不動，幾只，十幾只，幾十只聳立在大山的脊梁上，都是那種統(tǒng)一的銀白色，淺灰的天空也被渲染出了幾分亮色。我曾在一篇散文中倡議把油田的采油機，俗稱磕頭機的，涂飾各種奇幻色彩，現(xiàn)在把這個倡議移于此處，倘若把這里的風(fēng)車也涂上絢麗的顏色，在廣袤、浩渺的大地與天空中，又會制造何等夢幻奇景呢？小平說對，但得征求業(yè)主同意。我說是，至少得征詢唐·吉坷德的意見。

三

我們尋找野狐嶺，在高速路入口問一位坐在巡邏警車?yán)锏木煺f不知道，再問警務(wù)處的一位年輕輔警也不知道，他旁邊一個穿便衣的中年人說知道，你們走207國道，一直走就是。

在我讀過的史料里記載，野狐嶺海拔1600多米，草豐林密野狐成群，是壩上與壩下的分界點，把蒙古高原與華北平原分割開來，用歷史學(xué)家的說法，野狐嶺是北中國的農(nóng)業(yè)文明與游牧文明的分界線。元人周伯琦在一首題曰《野狐嶺》的五古中吟哦這里是：“高嶺出云表，白晝生虛寒。冰霜四時凜，星斗咫尺攀。”其所處的地理位置是：“其陰控朔部，其陽接燕關(guān)。”再早，《戰(zhàn)國策》第十九卷“王破原陽”記載：“昔者先君襄主與代交地，城境封之，名曰‘無窮之門’，所以昭后而期遠矣?！贝?，是春秋時期的諸侯國，在今之河北蔚縣與山西大同一帶，當(dāng)然包括野狐嶺在內(nèi)，故城址在河北蔚縣東南的代王城鎮(zhèn)。公元前五百年，趙襄王襲殺了代王吞并了代國。在趙襄王，在當(dāng)時的認(rèn)知中，無窮之門的外面是荒莽而難以覘知的。

趙襄子的父親是趙簡子，趙簡子故后，趙襄子繼位，服喪期間，趙襄子約請代王，也就是他的姐夫——趙襄子的姐姐是代王的夫人。在招待的宴席上，“使廚人操銅枓，行斟”，枓是斟酒的器物，方形有柄，也就是有長柄的方勺子，用枓給代王斟酒?！瓣幜钤兹烁饕詵挀魵⒋跫皬墓佟?，斟酒的時候暗中讓一位叫“各”的廚師，用枓擊殺了代王及其隨從的官員。

擊殺代王以后，趙襄子派人把他的姐姐接回趙國，姐姐傷心地說：“以弟慢夫，是不仁也;以夫怨弟，非義也?！币驗樽约旱牡艿芏垓_丈夫是不仁，因為自己的丈夫而怨恨弟弟是不義，“泣而呼天，摩笄自殺?！斌?，就是別頭發(fā)的簪子，一頭大，一頭尖，把簪子的尖頭磨得鋒利而把自己刺死。他的姐姐自盡以后，迎接她的使者也全部自殺而亡?！按藨z之，所死之地名之為摩笄山?！?/p>

摩笄山在什么地方呢？唐人張首節(jié)在《史記》“正義”中轉(zhuǎn)引《括地志》曰：“摩笄山一名磨笄山，亦名（雞鳴）山，在蔚州飛狐縣東北百五十里?！憋w狐縣即今淶源縣，按照其東北一百五十里測算，應(yīng)該是我們路過的雞鳴山。后人附會，趙襄王的姐姐自殺后，代人為其立祠，每到夜晚便有野雞飛來祠上哀鳴不已。李世民到過那里只聞雞鳴不見雞，也應(yīng)該是民間的一種傳聞吧。是的，哪里有雞，“笄”者“雞”也，雖然不過是一種諧音，卻透露出人性的兇殘與女性的凄惻，后來我在蔚縣博物館也看到這個故事的展覽和代王夫人的雕像，塞上胭脂凝夜紫，看來看去心情是悲抑的，但是在代王城鎮(zhèn)卻沒有見到任何說明與紀(jì)念性的東西。

我們眼下就行駛在這片難以未知的土地上。我們拐進一個橋洞。左側(cè)是綿延的山崗，上面聳立著一個六角形的小亭子，我對小平說，這里很可能是野狐嶺。徐與侯說你發(fā)揮想象吧。前面是一個小村子，我們把車開到一戶人家問路，看見一位老者在堂屋里收拾一個血紅的豬頭，好像是用火筷子燎豬頭上的毛。豬頭的鼻孔很粗，而眼睛黑洞洞的，似乎充滿了哀怨與憤怒，而此時的暮色已經(jīng)開始涼薄，細密地爬進老者院落。老者告訴我們，你們向前右拐一個橋洞再向前就是了。

這里正在修路，灰塵如雨，深黃色的泥土被車輪翻掘出來，碾壓出深刻密集的車轍，高低不平宛如大河怒濤。遠遠地看見一個橋洞，拐出橋洞以后，公路又變回瀝青路面，車速立即提升起來。我們剛才問路的地方叫油簍溝。行駛了一段路，車的右側(cè)出現(xiàn)了一座土坡，上面有一家飯店，我們把車開上坡頂，停在飯店門前。飯店不大，但是燈燭輝煌，雖然人不多，卻也有五六桌食客。門外站著一位矮個的中年男人，將一個烤羊肉串的爐子支起來，我走過去問他，野狐嶺在哪里，他說這里就是。聽他這么說，我大吃一驚，找來找去的野狐嶺就在這里呀！我又問他，野狐嶺在這里的哪個位置呢？他說前面公路就是，上面的墻上有字，“黃色的字，寫著呢！”

四

我們感謝他，告別時，看到幾輛小客車從山坡的頂部行駛下來，沖到坡下的國道，再右拐前行。臨走的時候，我回望這家飯店，前面有幾株年輕的松樹，一片不大的廣場，飯店側(cè)面辟有車門，門里也是一片可以泊車的小廣場。車門上方寫著：“百順農(nóng)家樂”。

我們駛下土坡，將車停在道路右側(cè)，左側(cè)是207國道，這一段道路是下沉式的，道路上面的墻壁上果真鑲嵌著：“野狐嶺金蒙大戰(zhàn)遺址”九個金色大字。

就是這個樣子嗎？野狐嶺！

讀《元史》《金史》與《續(xù)資治通鑒》一類書籍，關(guān)于野狐嶺戰(zhàn)役記載頗多，主體的說法是金人以四十萬大軍不敵蒙古十萬鐵騎，但是也有不同說法，認(rèn)為金人并沒有那么多，而是以少御多故而失敗。然而，無論怎樣，無論是什么原因，野狐嶺戰(zhàn)役標(biāo)志蒙古人時代的來臨。從此，金人融化為遙遠而閃光的淚點，蒙古高原的野草則蓬勃地燃燒起來。金人失敗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作為軍隊的統(tǒng)帥完顏承裕畏敵如虎，他先是放棄了野狐嶺以北的恒州、昌州與撫州三座城市，而退守野狐嶺，策劃在這里，利用險要的地理環(huán)境阻擊蒙古人。而事實是，據(jù)《金史》記載：“八月，大元兵至野狐嶺，承裕喪氣”，被蒙古人嚇破了膽“不敢拒戰(zhàn)，退至宣平，縣中土豪請以土兵為前鋒，以行省兵為聲援”，但是完顏承裕不敢采用這個策略，只是詢問去宣德的小路，對他這個態(tài)度，宣平縣的土豪恥笑他：“溪澗曲折，我輩諳知之。行省不知用地利力戰(zhàn)，但謀走耳，今敗矣?！辈豢紤]利用“澗谷深叵測，梯璒紆百盤”的地理環(huán)境與蒙古人搏殺，只是考慮逃逸，這樣人率領(lǐng)的軍隊怎么會不失?。?/p>

恒州，是今天內(nèi)蒙古的四郎城;昌州，是河北的沽源縣，位于閃電河上游;撫州，即張北縣。放棄了這三座城市，蒙古人再無后顧之憂而逼近野狐嶺，而這三處又是金人的馬場，從此金人丟失了提供戰(zhàn)馬的基地，難以和蒙古人馬戰(zhàn)了。宣平，是今天的萬全縣;宣德，是今天的宣化。萬全縣在宣化北側(cè)，其北是張北縣，兩縣的交界之處便是野狐嶺。由于地理環(huán)境，蒙古人全部下馬作戰(zhàn)，雖然沒有了戰(zhàn)馬的優(yōu)勢卻士氣高昂而將金人擊潰。我們剛才經(jīng)過的油簍溝位于張北縣內(nèi)，再向南是溝門口與狼窩溝，溝門口是進入野狐嶺的入口，出了狼窩溝就進入萬全縣了。我們所在地方或者就是溝門口，蒙古人就是從這里狂潮一般涌入野狐嶺，沖破居庸關(guān)，奔向中都吧！在歷史的黑色閃光中，這里曾經(jīng)伏尸疊磊，刀光獰厲而哀鳴慘烈，清冷的河水被鮮血綿長厚重地浸透了。青貍哭血寒狐死，如漆鬼火點松花，“百歲老鸮成木魅，笑聲碧火巢中起”就是這般情景吧！而現(xiàn)實是，暗紫色的暮光蒼茫消泯，美妙的夜晚藍海洋般波動不已，星群稠密地聚攏過來，又美好又華麗，仿佛飛天的樂師們突然奏響美妙和旋。207國道右側(cè)土坡的上面是一家酒店，也就是我們剛才逗留的“百順農(nóng)家樂”，土坡南側(cè)是一家旅館，黃褐色的墻面鑲嵌白塑鋼窗，紅色的霓虹燈顯示：“圣客樓酒店”。與其比鄰的是“天路第一家”旅館，再向下是“雪絨花”酒店，這三家都是三層樓房，再向下依舊是旅店，只是房屋的體量越來越小了。旅店一側(cè)停著大大小小的汽車，更多的車輛主要是巨艦式的載重汽車，川流不息地從“野狐嶺金蒙大戰(zhàn)遺址”下面呼嘯而過，罡風(fēng)一般吹散了八百年蒙古高原的冰冷飛雪，那時的古戰(zhàn)場哪里會想到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呢！

五

金人與蒙古人在野狐嶺大戰(zhàn)之際，在金，是完顏永濟做皇帝?！督鹗贰贩Q其為衛(wèi)紹王，這是一個很糊涂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緣故，野狐嶺的敗將胡沙虎，反而受到他的重用，而胡沙虎卻心生叛逆，率領(lǐng)部隊，驅(qū)走守衛(wèi)皇宮的禁軍，用自己的黨羽替代，“盡逐衛(wèi)士，代以其黨”，自稱監(jiān)國“都元帥”，也就是大元帥，逼迫完顏永濟出宮，用素色的車子載他回到過去的住宅，“以武衛(wèi)軍二百人錮守之”，把他軟禁起來。派人去宮內(nèi)取寶璽。負(fù)責(zé)管理寶璽的“尚宮左夫人鄭氏”，得知發(fā)生了宮變，便端坐在存放寶璽的地方等待。不久，來了一位黃門官，鄭氏說：“寶璽是天子所用，胡沙虎是臣子，取寶璽做什么？”黃門官說：“如今天下大變，皇帝尚不能自保，何況寶璽！你應(yīng)該考慮自己如何脫身，還管寶璽做什么！”聽了這話，鄭氏厲聲痛罵：“你們是宮中近侍，皇上對你們恩遇隆厚，君主有難，你們不思報答，反而幫助逆賊奪取寶璽，我可必死，但是寶璽決不給你們！”說罷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黃門官沒有辦法，默默退出。胡沙虎取不到寶璽，便用“宣命之寶”偽授他的同黨，又派遣宦官李思中害死完顏永濟。不久，胡沙虎在家中被元帥右監(jiān)軍術(shù)虎高琪殺掉，完顏珣繼位，是為宣宗，改年號為至寧，意求天下安寧，然而此時的天下哪是他所能做主的呢？越明年三月，宣宗派遣承暉去蒙古人哪里請和，又將衛(wèi)紹王的女兒嫁給忽必烈，“是為公主皇后”。但是，宣宗還是不放心，兩個月以后遷都到南京也就是北宋時期的汴京，這樣的做法當(dāng)然擋不住蒙古鐵騎的突襲。元光二年十二月，宣宗病危，其時夜色深沉，近臣們都已經(jīng)出去了，“惟前朝資明夫人鄭氏年老侍側(cè)”。宣宗對她說“速召皇太子主后事?！闭f完便故去了。聽了這話，鄭氏秘而不宣：

是夜，皇后及貴妃龐氏問安寢閣。龐氏陰狡機慧，常以其子守純年長不得立，心鞅鞅。夫人恐其為變，即詒之曰“上方更衣，后妃可少休他室。”伺其入，遽鑰之，急召大臣，傳遺詔立皇太子，始啟戶出后妃，發(fā)喪。

但是，皇太子剛?cè)雽m，龐氏的兒子英王守純已然先進來了，皇太子立即召集軍隊三萬余人，聚集在東華門外街道上，然后派遣四名護衛(wèi)監(jiān)視英王，之后在宣宗靈柩前繼皇帝位。這個鄭氏是否是衛(wèi)紹王時期的鄭氏，難下定論，或者就是前朝的鄭氏也未可知?？上о嵤仙诮鸪┦?，以她的操守和智慧在政治清明時代也許會有大作為?？追蜃釉疲骸熬硬黄鳌?，君子不僅是可以做事之“器”，而且應(yīng)該抱持道蘊與人格，不為外力脅迫而恪守良知。但他又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而鄭氏卻恰恰是屬于難養(yǎng)的人物，這又該如何解釋呢？當(dāng)然這只是我讀《金史》而發(fā)現(xiàn)的一痕宮壸隙罅，并無更多深意。在野狐嶺，曾經(jīng)鬼聲啾啾的古戰(zhàn)場，想到的不是重甲騎兵、輕甲騎兵，長矛、彎刀、圓盾、強弩、石錘、金戈鐵馬一類的遙思與追想，卻想到鄭氏這樣的宮中女人，花朵凋落時一絲微渺的嘆息，我自己也覺得很是怪異。

六

早起去元中都。

午飯后我們重走207國道，通過野狐嶺下沉式公路后，鉆進一條隧洞，鉆出隧洞后，我們看見公路兩側(cè)的墻壁上嵌有不少人物浮雕，與隧洞另一側(cè)“野狐嶺金蒙大戰(zhàn)遺址”文字相呼應(yīng)。之后又是一條長長的隧洞，鉆出后又是一組人物浮雕，而此時，山谷壯闊不那么逼仄了。再向前行，公路連續(xù)急劇下降，八萬里河山怒濤翻涌，山石犖確谷走龍蛇，澗碧水流泉滴沙，遠山如云橫亙天際，連綿不已地在車窗里蔚藍跳動，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就要脫離蒙古高原，而這里已是高原邊緣了。

責(zé)編：胡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