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咩
從收到第一封情書開始,童微就陷入了時而癡笑、時而迷蒙的狀態(tài)。
原本她就沒有靈感畫出設(shè)計圖,自收到情書后更是思緒縹緲、心不在焉。每天上課時常常會靈魂出竅,想象凌江塵寫那些信時的樣子,想著想著還會不小心笑出聲來。
陳卓看著童微雙目含春的模樣,有些憂心地問:“微哥,你能不能正常一點兒?”
童微一拍桌子,揚聲喝道:“我這幾天難道不像一個嬌羞的小女生嗎?這么軟萌,怎么還是微哥?”
陳卓笑道:“這樣說話才對嘛?!?/p>
童微:“……”
情書一連送了兩星期,每一封都是手寫的,字跡優(yōu)美,引人無限沉醉。
而這兩個星期以內(nèi),天雅論壇上的那兩個熱帖都沒有再更新過。童微想,或許是因為凌江塵忙著寫信,沒有時間在校園里閑逛,所以沒人再遇上他。
這么一想,她心底那種似汩汩流水的甜蜜又不斷地涌了上來。
到第十五封信的時候,內(nèi)容終于有了一些不一樣。
信里除開表達對童微的欣賞和好感,還第一次約她見面。童微盯著那行“今晚七點圖書館3號自習(xí)室第15號桌”看了好幾遍,生怕是自己在做夢,反反復(fù)復(fù)確認。
凌江塵是她崇拜了三年多的人,也是她進入天雅設(shè)計學(xué)院的精神導(dǎo)師。
童微幾乎可以脫口而出凌江塵的那些有名的設(shè)計作品,連成品上市的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約她晚上七點見一面。
童微的心就像初春的花朵,一點兒一點兒迎著暖陽綻放。
晚飯后,童微回到宿舍開始換衣服。童微家條件雖然還不錯,但她一直保持著節(jié)約的習(xí)性,所以華貴的衣服并不多。
翻來翻去都是那些穿過的衣裙,看著并不驚艷。但好在她皮膚白皙,體態(tài)勻稱,臉上又常常帶著笑意,穿什么都顯得挺亮眼,讓人如沐春風(fēng)。
不過,童微的室友許若可不這樣認為。
看著童微一股腦兒地取了好幾套衣服出來在身上比畫,許若冷冷地哼了一聲,低聲不屑道:“幾百塊的裙子,難道能穿出幾萬塊的感覺?”
童微的心情好,不和她計較,反而笑瞇瞇地說:“也不是誰都能像你一樣,買得起那么貴的衣服嘛?!?/p>
許若的眉心一松,不說話了。
最后,童微終于選定一身素雅的深色長裙,看起來低調(diào)又不失俏麗,就像凌江塵兩年前設(shè)計出的那款項鏈“破繭”一樣。
晚上圖書館的人不多,童微過去的時候,3號自習(xí)室里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人。
童微走到15號自習(xí)桌,心臟怦怦跳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挪到桌前坐下,安靜地等著凌江塵的到來。
七點整的時候,童微抬頭環(huán)顧四周,不見凌江塵,卻見到一個身著白色T恤衫配深藍牛仔褲的男生朝她走了過來。
男生長得英俊,剪著韓式遮額劉海兒,一雙眼睛純凈澄澈,臉上笑意滿滿,看起來溫柔明媚。因為他個子很高,又配上這身清爽衣著,更顯得陽光少年氣。
“請問……”男生開口,“你是童微吧?”
童微略帶疑惑地點頭,問:“請問你是……”
男生答:“我是珠寶設(shè)計系大三的阮南山,你可以出來一下嗎?我有一些話想對你說?!?/p>
童微猶豫了片刻,擔心出去后凌江塵會過來,剛想拒絕,又聽到阮南山補充道:“有一些關(guān)于信的事情想對你說?!?/p>
童微心里一驚,訝異于阮南山怎么會知曉情書之事,又幻想可能是凌江塵托他來的,也就起身跟了出去。
兩人來到圖書館外一處僻靜的角落,燈光暗黃,來往的行人稀少,正是說話的好地方。
阮南山開口說:“先對你說一聲‘抱歉’,童微同學(xué)。當你決定要來見我的時候,你的新生篩選考試已經(jīng)被扣了十分。”
童微頓時慌亂局促,不明白阮南山在說些什么。因為心頭的緊張蔓延,她有些手足無措道:“為什么?”
阮南山音色動人,但說出的話卻讓童微幾近崩潰:“因為學(xué)校認為,在這么重要的考試即將來臨之際,新生還有精力考慮這種事情,說明不夠?qū)Wⅲ膊⒉恢匾晫W(xué)院的第一次大考?!?/p>
童微的眼睛都酸了,委屈得喉嚨一哽。
她說:“因為我以為你是凌……江塵……字很像……”
阮南山的雙眸里斂了笑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片刻后,他認真地說:“如果會對你造成困擾,你可以對外宣稱是你拒絕了我,沒有關(guān)系。”
童微簡直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話,咬咬下唇,轉(zhuǎn)身朝宿舍的方向跑去。
阮南山站在樹下,附近的路燈穿過樹木的枝葉打在他的臉上,投下一塊塊淡黃色的光點。
他替學(xué)校測試過很多名新生,但這是第一個看出他在模仿凌江塵字跡的女生。
一時之間,他的心頭涌上一些莫名的情緒,覺得自己是不是過分了一些。
而童微回到宿舍后,躲到露臺上默默哭了一場。
站在露臺上能看到墨水湖的夜景,湖邊的彩燈像小星星一樣在閃爍??墒峭⑿闹杏魫?,不僅錯把他人當成凌江塵,還平白無故地丟了十分,越發(fā)增加了新生篩選考試的難度,讓她恨不得跑到墨水湖邊號啕大哭。
夜?jié)u漸深了,寒氣襲來,童微覺得越來越冷。
她靜默了一會兒,擦掉眼淚,若無其事地回了宿舍。
宿舍里,許若正專心致志地畫一款耳釘設(shè)計圖,沒注意到童微的沮喪。
童微沒有心思畫圖,百無聊賴地打開了天雅論壇。
那兩個和凌江塵相關(guān)的帖子還沒有更新過,她隨手翻了翻,無意中見到一個標題里寫有“阮南山”三個字的帖子。
她點開一看,是校友們五花八門的留言。
“為什么我們的暖男哥哥阮南山那么溫柔?!就像冬天的太陽?!?/p>
“講真的,我覺得阮南山的耳飾設(shè)計并不比凌江塵的項鏈差啊,長得也更帥氣溫暖,憑什么登不了校草榜榜首?!”
“南山哥哥上論壇嗎?求熟悉我ID啊!”
“……”
翻一圈下來,童微才知道阮南山在學(xué)校的人氣并不低,甚至有和凌江塵平分秋色之勢。
只是因為她從前只關(guān)注項鏈,所以從來沒有注意到主攻耳飾設(shè)計的阮南山,更不知他被校友們稱作“暖男哥哥”。
可是無論如何,這位“暖男哥哥”今夜做了一件傷透她心的事情,在她看來就稱不上“暖男”了。
童微一連沮喪了好幾天,不再關(guān)注論壇,也不再和陳卓他們嬉笑玩鬧。
距離新生篩選考試只剩下十來天,她實在不能再將時間花在無意義的事情上,也不再抱希望于結(jié)識凌江塵,以得到他的指點。
但是凌江塵這些日子并沒有閑著,他找系里的專業(yè)老師顧云舟要來了所有新生的入學(xué)作品,并重點挑出了設(shè)計項鏈的那部分,一幅一幅地欣賞。
這些作品里不乏令人驚艷之作,華麗新奇,引人注目。但是凌江塵卻被一幅名為《暗戀》的作品吸引住了。
他盯著那幅設(shè)計圖看了老半天,看得室友江樹都忍不住問:“畫了什么讓你看這么久?”
江樹湊過來,看清凌江塵手上的那幅圖。
是一條銀色的項鏈,鏈墜是四朵小小的花。花的形狀并不是常規(guī)的四葉花瓣或者帶根莖的畫法,而是三朵平淡常見的花朵側(cè)面,配上一朵更小的半含苞嵌蕊的花朵平面圖。
就像滿園春色里,藏了一朵極小、極卑微的花兒,努力地綻放。
正如這幅作品的名字——《暗戀》。
江樹說:“這幅圖畫得很有靈氣啊,有點像你的風(fēng)格?!?/p>
凌江塵沉默半晌,只覺得這幅圖中的某些細節(jié)與自己腦子里的靈感發(fā)生了碰撞,心頭頓時涌上想結(jié)識作者的沖動。
他收起那些偽裝的輕浮,認真地與江樹討論這幅作品:“是很有靈氣,但是——擁有超強的空間想象能力,卻沒有靈魂。”
江樹在項鏈上的造詣遠不如凌江塵,有些不解地問:“怎么解釋?”
凌江塵一本正經(jīng)地闡述:“看起來寓意美好,卻顯得很空洞。就像一個沒有跳過傘的人,繪聲繪色地對人講跳傘的感受。所以我推斷,這個作者并沒有暗戀過。”
江樹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白凌江塵是怎么單從一幅設(shè)計圖里看出了這么多深層次的東西。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從入學(xué)起,就對凌江塵佩服得五體投地,直至今日。
凌江塵不再解釋,而是打開電腦看了看天雅論壇里和他有關(guān)的那兩個帖子。
他平常也會關(guān)注論壇,江樹見怪不怪,見他不再說話,便回到自己的位子逗狗去了。
凌江塵在“教你如何撩到冰山學(xué)長”這個帖子里看到了最后一條回復(fù),是一名叫“我就是時尚本身”的校友留言:“你不是和凌江塵很熟嗎?不是說夸他他就會好好交流嗎?為什么我依然只得到了他無情的諷刺?”
他想到那天在假山后的“情人坡”,服飾土到掉渣的女生說喜歡他的作品《回憶》,略微揚了揚嘴角。
他熟練地登錄了“兩三滴水”這個賬號,開始思考再教大家一些什么法子來跟自己搭訕,以吸引這幅《暗戀》的作者童微主動來結(jié)識自己。
他想了想,在帖子里回復(fù):“凌江塵欠我一個人情,這次他向我保證,只要有人拿著自己的入學(xué)作品去向他請教,他一定會盡全力指導(dǎo)!”
敲下回車鍵,守株待兔。
但兔子童微已經(jīng)有幾天沒登錄過論壇了,所以并沒有看見這條留言。
她的情緒持續(xù)低迷了好幾天,引得神經(jīng)大條的陳卓都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問道:“微哥,什么情況?這幾天情書沒送了?”
童微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又繼續(xù)在紙上“沙沙沙”地寫寫畫畫。
陳卓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哎呀,微哥,人家那么誠心,一連那么多天給你送信,你怎么能這么快拒絕別人呢?男生也會心碎的好吧?”
童微抬起頭來,瞇眼問:“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拒絕他的呢?”
這話明明只是一句反問,卻被陳卓理解成了肯定意思,繼而輕拍童微的肩膀一掌,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道:“這還要問?你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性格一級棒,長得漂亮,是宅男女神的樣板,難道是別人追你卻中途放棄?怎么可能嘛?!?/p>
聽到這些贊美之辭,童微的臉有些熱,沒再解釋了。
本以為這件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可是次日開始,“大一新生童微拒絕了大三的暖男學(xué)長阮南山”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學(xué)校的各個角落。
童微走在路上都能聽到有人在議論她:“那個童微,我聽說綜合排名全班倒數(shù)第一呀,阮學(xué)長是怎么看上她的?”
有人對此提出質(zhì)疑:“不一定吧,人家童微好歹是本省的文科狀元。我聽說阮南山就是表面看起來不錯,其實特別花心,追過很多女生,你們知道這回事嗎?”
“……”
眾說紛紜,議論不止。
童微有些頭疼,卻根本無暇顧及。因為距離新生篩選考試,只剩下短短的五天時間了。
如果這五天內(nèi),她再畫不出讓自己滿意的設(shè)計圖,就真的可能會被學(xué)校連同學(xué)籍一同退回高中母校去。
思及此,更是如牛負重。
她本來想好好利用最后幾天拓寬思路,尋找靈感,可是事與愿違,她又碰上了麻煩。
這天下午剛剛下課,童微抱著自己的課本和稿紙正準備回宿舍,教室門口忽然出現(xiàn)一個身材高挑、表情卻很不耐煩的女生,她大聲問:“誰是童微?”
童微走過去,疑惑地說:“我是,有什么事?”
對面的女生長著天生的模特身材,目測身高超過一米七六。她穿的衣服十分獨特,是一條露肩的中袖及膝長裙。這條裙子剪裁得體,在腰間處采用雙褶設(shè)計,看起來別致又清新。
又因她身材出眾,配上這樣獨一無二的裙子,在人群里更顯亮眼。
只可惜她那張原本線條柔和、五官甜美的臉上,此刻滿是不悅。下一秒,她張嘴說話,更顯尖酸刻薄。
“你就是童微?你是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到處散播自己拒絕了阮南山的流言?就憑你這樣兒?”
童微一愣,想解釋什么,卻又被對方搶過話頭:“我是誰你知道吧?大二服裝設(shè)計系的夏晏晏,國內(nèi)金魚獎的特邀服裝設(shè)計師?!?/p>
童微:“……”
“夏晏晏”這個名字,自己確實是聽過的。傳言她五歲學(xué)拿剪刀,七歲開始踩縫紉機,十一歲時設(shè)計出來的衣服,就有大廠商投資批量生產(chǎn)。有的服裝設(shè)計師專攻某項,例如男裝或者女裝,又或是童裝。但夏晏晏不一樣,只要是衣服,不論品類,她都能設(shè)計得精美絕倫,叫人愛不釋手。就如她身上的這條長裙,就是自己搭配面料、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世上僅此一條。
但童微沒有想到,這樣一位天賦異稟的服裝設(shè)計師,開口會說出這么難聽的話來。
一時之間,童微也有些生氣,質(zhì)問道:“什么叫就憑我這樣兒?”
夏晏晏脫口而出:“素面朝天,以為自己天生麗質(zhì)?穿著地攤貨,假裝休閑不羈?綜合成績?nèi)嗟箶?shù)第一,也妄想攀上阮南山?我勸你省省吧。再讓我聽到有人議論阮南山,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p>
夏晏晏的這幾句話將童微的驕傲傷得十分徹底,她的目光黯淡下來,不愿再與夏晏晏交談。
還是陳卓那幾個男生沖過來,替童微鳴不平:“你這學(xué)姐怎么回事兒啊?你說的那個男生自己寫了半個月的情書,還不讓人拒絕?哪有這種歪理?”
夏晏晏雖然不占理,被幾個男生這么一說,卻沒有半點收斂的意思,反而對童微冷笑道:“喲,還有救兵呢!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輕易地通過新生篩選的,你最好做好回高中的準備?!?/p>
后一句,叫童微的眼睛倏地紅了,因為這正是連日來她最憂心的事情。
夏晏晏走后,陳卓本想安慰童微幾句,卻見童微抱著書本快步離開了。
回到宿舍后,童微更是沒有畫圖的心情,一籌莫展之際,隨手打開了天雅論壇。
論壇上置頂?shù)臒崽敖棠闳绾瘟玫奖綄W(xué)長”顯示有更新,她意興闌珊地點開,看到了管理員“兩三滴水”說的話??墒且驗橛衅渌S训那败囍b,她并不覺得這會是一條結(jié)識凌江塵的有效方法,所以并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很快地關(guān)掉了這個帖子。
在退出論壇前,她心血來潮地搜索了一下夏晏晏的名字。
論壇上頓時出現(xiàn)一片名字標紅的帖子,全部和夏晏晏有關(guān)。
童微隨意點了幾條,看到有人在夸贊夏晏晏為影后凡梨設(shè)計的禮服華美,有人在羨慕夏晏晏的黃金比例身材,還有人在八卦天才服裝設(shè)計師夏晏晏和天雅暖男學(xué)長阮南山的青梅竹馬情誼。
而這些帖子下,都有一個名叫“悠然”的固定用戶回復(fù)評論:“我和南山謝謝大家的厚愛!”
幾乎是一瞬間,童微就猜到了“悠然”是誰。
——“悠然”見“南山”。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凌江塵等了整整兩天,都沒有人拿自己的新生入學(xué)作品去找他。
為了給童微制造機會,他甚至花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在校園里閑逛。但奇怪的是,不僅童微沒來,碰上他的其他女生也十分猶豫要不要和他攀談。
畢竟,凌江塵在全校聞名的除了他的設(shè)計才華,還有他的毒舌。
宿舍里,凌江塵一臉疑惑地問室友江樹:“我都這樣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了,也沒人來找我?”
江樹見怪不怪,一邊撫摸White的頭,一邊回答:“或許碰上你的那些女生,都是被你嘲諷過的。”
凌江塵掃了一眼宿舍里的大穿衣鏡,欣賞了兩秒自己英俊的容顏,有些漫不經(jīng)心道:“那我只能使出撒手锏了?!?/p>
江樹心中涌上一些不祥的預(yù)感,警惕地盯著凌江塵的側(cè)臉,問:“你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凌江塵沒答話,拿出手機噼里啪啦地打了好幾行字,遞到江樹面前。
江樹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大家好,我是凌江塵的室友江樹。我負責任地向大家透露,凌江塵最近因為各類設(shè)計圖都提交了、該領(lǐng)的獎也都領(lǐng)了而閑得腳趾疼,為了不讓他掐死我的狗,我央求他去指點珠寶設(shè)計系主攻項鏈設(shè)計方向的大一新生,他勉強答應(yīng)了。名額有限,從回復(fù)里抽選三位,需附上新生入學(xué)設(shè)計圖?!?/p>
江樹目光閃爍,假裝要落淚。
凌江塵懶得拆穿他拙劣的演技,淡淡地說:“登錄你的天雅論壇ID,在‘教你如何撩到冰山學(xué)長’的帖子里回復(fù)這幾句話?!?/p>
江樹憤而站起,語氣輕柔卻蠻橫:“你有本事給我一刀!”
“那倒不必,”凌少爺閑適地蹺起二郎腿,“都是老朋友了,何必這么血腥?就是不知道沒有我,你能不能順利升到大三?你也知道咱們學(xué)校每年升級都得淘汰一批人。”
江樹恨不得咬舌明志,在咬舌前又問:“現(xiàn)在回復(fù)嗎?”
語氣狗腿到他自己都不信那是他發(fā)出來的聲音。
“對!”
江樹放下White,飛速地打開了電腦。
這是他第一次在學(xué)校論壇里回帖,所以十分謹慎。待他按下回車鍵,轉(zhuǎn)過身與凌江塵說了幾句話再回頭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回復(fù)已經(jīng)被跟評了很多次。
一群陌生的ID留言道:“凌大神,我可以!”
“啊啊啊……凌江塵這是決定做個人了嗎?”
“江樹,我真的很同情你的處境,可是什么都擋不住我塵的帥氣啊!”
“……”
留言下方,陸陸續(xù)續(xù)已經(jīng)有人在上傳自己的入學(xué)設(shè)計作品。
江樹惶恐地問:“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這么率真嗎?”
凌江塵拿出一本書,開始瀏覽中國古代宮廷首飾成品圖,言簡意賅地交代江樹:“如果那幅《暗戀》的作者童微出現(xiàn)了,就叫我?!?/p>
眼看凌江塵在賞析那些華貴的首飾了,江樹知道不能打擾他,于是點點頭,隨后抱著White去露臺看風(fēng)景了。
短短一天的時間,在江樹的留言下出現(xiàn)了好幾十份設(shè)計圖。各色各樣的項鏈設(shè)計底稿,帶來各種各樣的視覺美感。
江樹從頭到尾瀏覽了一番,卻不見童微的那幅《暗戀》。
他把這個結(jié)果講給凌江塵聽,凌江塵顯得挺意外。因為他無意中聽說童微最近正因為新生篩選考試而苦惱,沒有理由不來找他。
眼見事與愿違,江樹以死相逼,讓凌江塵從那些設(shè)計圖里挑三幅出來評點。
凌江塵的心情一般,評語自然也就賤兮兮的。江樹有些不忍心,但為保住自己的信譽,不得不含淚用自己的賬號回復(fù)了凌江塵挑出來的幾幅圖。
“這是項鏈還是項圈?如果能出成品,作者的目的是把目標顧客勒死嗎?
“這幅不錯,好久沒見到這么清新脫俗又不做作的小學(xué)生作品了。抱歉!我說錯了,是幼兒園學(xué)生的作品。
“這幅作品能進天雅,我只能說招生辦的老師當時可能在揉眼睛。一不小心花了眼,這個設(shè)計就過了。”
敲完這三句話,江樹擔心論壇上會罵聲一片,不再敢看后續(xù)回復(fù),快速關(guān)掉了電腦。
但是,和凌江塵認識了一年多,他深知凌江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所以趕在凌江塵再出餿主意前,抱著White準備倉皇出逃。
哪知前腳剛出后腳還沒邁,就傳來凌江塵平淡無波的聲音:“江樹,你明天去找她,就說你很欣賞她的作品,我順便跟著去?!?/p>
江樹欲哭無淚,和White一對視,似乎從White的眼里都看到了同情。
就在凌江塵用江樹的論壇賬號回復(fù)了三名新生的設(shè)計作品之后,服裝設(shè)計系的蔣真真火急火燎地跑到童微的宿舍,邊小跑邊說:“童微,你這兩天看論壇了嗎?”
童微抬起略帶血絲的雙眼,面露疲憊地答道:“前幾天看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蔣真真對待朋友十分熱情,雖然脾氣躁,但不發(fā)火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她說:“你之前不是想結(jié)識凌江塵,好請他指導(dǎo)一下你的設(shè)計嗎?聽說他室友江樹昨天發(fā)了帖,說凌江塵選三個人在線點評作品!”
后續(xù)的事蔣真真也不清楚,她一聽到自己班的同學(xué)提起這件事,就趕忙跑來知會童微。
童微聞言,迅速打開電腦登錄論壇,果然看到江樹的那條實名帖。
但遺憾的是,就在今天下午,凌江塵已經(jīng)挑選了三個人的作品,進行了毒舌諷刺。
童微拉下臉,揉了揉倦意滿滿的眼睛。她自嘲地說:“真真,我可能真的過不了篩選考試,完全沒有靈感。畫出來的這些作品,沒有一幅是自己滿意的。”
蔣真真正想安慰她,一直安靜地坐在一邊的許若先開了口:“天雅為什么在澳洲都這么有名呢?當然是因為一次次把不合格的學(xué)生淘汰掉啊。你現(xiàn)在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也是好事,免得成績下來以后更傷心?!?/p>
童微:“……”
蔣真真怒火中燒,臉一揚駁斥道:“說得好像你穩(wěn)過一樣!要是到時候你的成績不合格要被勸退,我們可真的要笑掉大牙!”
許若垂下眼睛,聲音細細柔柔卻滿含驕傲:“不就是畫個耳飾嘛,我見過很多國家古代的耳飾真品,隨便找個元素,結(jié)合現(xiàn)代流行的元素,就能畫出有新意的設(shè)計來。這就是你們和我的區(qū)別!”
蔣真真還想說什么,被童微拉住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火燒眉毛了,爭辯顯得毫無意義。
蔣真真憤憤地走了,留下童微繼續(xù)按著太陽穴畫圖。
熬了大半個晚上,童微又畫了一些新的作品出來。次日上課時,她的模樣嚇了陳卓一跳。
陳卓驚恐地問:“微哥,你這是……靈魂出竅了?”
“怎么了?”
童微早上也沒來得及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有多憔悴??粗愖矿@悚的表情,她向其他同學(xué)借來化妝鏡,看了一眼自己的臉。
不過一秒,她就迅速合上了。
皮膚蒼白,眼里血絲密布,幾縷劉海兒略顯張揚,連唇色也暗淡了,一看就是焦慮過度又睡眠不足。
“我是誰?你又是誰?”童微問。
陳卓拿手指關(guān)節(jié)去探童微的額頭,擔憂地問:“不會是發(fā)燒把腦子燒壞了吧……”
“沒?!蓖@氣,捧著那沓稿紙發(fā)呆。
好不容易熬過一堂大課,接下來是半小時的大課間。
童微起身,想去洗手間整理一下儀容,還沒邁開腳,便聽到教室后門傳來一道溫柔有禮的男聲:“請問童微在嗎?”
童微覺得奇怪了,怎么老有人來找她,但還是客氣地回答:“我就是,請問你……”
上次她在假山后的“情人坡”見過江樹一次,但因為當時他手里有一只白色的小狗,她才能辨別出他的身份。眼下看他兩手空空,童微便有些不確定了。
江樹身穿一套白衣,邁步走進來。他膚色白,眉眼漆黑,嘴唇薄,笑起來像鄰家小哥哥那么親切。
“我是大二的江樹?!彼f。
班上已經(jīng)有認識他的女生掩面尖叫起來。
待江樹走到童微身邊,眾人這才看到他身后出現(xiàn)了一道更吸引人目光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件白色的休閑款長袖衫,胸口處是一個小巧精致的品牌LOGO。設(shè)計看起來簡單,卻在兩邊肩膀處暗繡了一圈介于米白和淡金色之間的花紋,因而顯得與眾不同。長袖衫下搭著一條淺藍色長褲,也是樣式簡單無任何修飾,但一看就是頂好的棉質(zhì)面料,,毫無褶痕。
雖然他的臉上是拒人千里的冷漠,但遮蓋不住氣宇不凡的容貌。
是凌江塵。
原本江樹出現(xiàn)的時候,班上有些女生已經(jīng)掩飾不住地驚叫。這會兒凌江塵出現(xiàn)了,大家卻頓時集體噤聲,只余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直跳。
新生們終于知道,為什么凌江塵那么毒舌,還那么受到全校女生的追捧了。
江樹走到童微桌前,看向陳卓,目光和善:“同學(xué),能暫時坐一下你的位置嗎?”
陳卓愣了一秒,迅速起身說:“你坐,你坐,我去上個廁所。”
江樹并沒有坐,而又看向童微右邊的男生,問:“同學(xué),如果你也要上廁所,那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座位嗎?”
右側(cè)男生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落荒而逃:“可以,可以,我正好也想去廁所。”
就這樣,凌江塵面無表情地在童微右邊隔著走道的位置坐下來,若是細看,還能看出他的不耐煩,讓人一目了然他是被江樹逼迫著一起來的。
江樹看了看室友那張斯文敗類臉,好脾氣地背靠在童微左邊的課桌上,又默默看了一眼童微亂糟糟的頭發(fā),用略帶崇拜的語氣說:“我聽說你是今年本省的文科狀元,是不是呀?”
童微點頭,還沒搞清這兩人的來意,心跳卻加快了不少。
江樹又說:“我看過你的入學(xué)設(shè)計作品,是叫《暗戀》對吧?非常驚艷!所以特別想結(jié)識你,可以交個朋友嗎?”
童微還沒回答,先聽到右邊傳來一聲冷哼。
緊接著,凌江塵嘲諷的聲音傳來:“空洞而沒有靈魂的作品,也只有你會覺得驚艷?!?/p>
這話乍一聽是在回應(yīng)江樹,但童微聽得出來,凌江塵是在點評她的作品,一時之間臉更熱了。
江樹挑眉,故意說:“我來找童微,你打什么岔呢?不然你來說她的那個作品哪里空洞了?”
江樹心里苦,明明是要遂凌江塵的意,還要故意裝作是自己欣賞童微。可是眾所周知,江樹主攻的方向是男款和女款戒指,對項鏈的造詣并不高。
不僅如此,他還得不斷地拋磚引玉,制造話題,給凌江塵機會來間接與童微溝通,實在太艱難了。
可他頂住壓力,想辦法讓凌江塵和童微成功地進行了交流。江樹簡直想去參加明年的奧斯卡影帝評選。
凌江塵拿出手機,一邊翻閱著手機消息,一邊“順便”回答江樹:“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寓意上,當然是不錯,但這個度沒有把握好,掩蓋了項鏈本身的功能,當然就顯得空洞了?!?/p>
這回用不著江樹接話,而是童微顫著手主動問:“學(xué)長……我可以請教一下,你說的‘項鏈本身的功能’是什么嗎?”
凌江塵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看向手機不說話了。
他渾身籠罩著明顯的疏離感,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外人。
童微正顯尷尬之際,江樹的聲音適時響起:“童微,你別理他,他就是這個性格。但我就不一樣,我非常好相處,而且說不定能指導(dǎo)你的新生篩選考試作品?!?/p>
凌江塵嗤笑一聲,聲音不高不低:“撩妹就撩妹,說得那么冠冕堂皇。一個主攻手指飾品的人,來指導(dǎo)新生設(shè)計項鏈還真是有趣啊。”
面對凌江塵的嘲諷,江樹簡直想當眾揭穿他虛偽的真面目。
數(shù)秒后,江樹松開牙關(guān),依舊笑得暖如春風(fēng):“童微,咱們加個微信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