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鬼
黃德義氣喘吁吁的,一只大腳剛踏進草棚,又臟又爛的鞋頭上頂著的春泥還沒有甩,額頭上的汗水密密地布了一層還沒有擦,坐在木凳上的老郭站起來就說,你來得好快,組織要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wù)。
黃德義見到上級組織,感覺像見到了親娘,聽到有重要任務(wù),立即嚴肅而響亮地回答:“是!是什么任務(wù)?”
老郭用手指了指對面的凳子,黃德義坐了下來。
老郭說:“開飯店?!?/p>
黃德義的情緒正高,聽到這三個字,猶如在半空中被潑了盆涼水,嘟囔道:“我說什么大事這么急,跟催命似的?!边呎f邊看一眼老郭:“郭書記,能不能給碗水喝?嗓子都冒煙了?!?/p>
老郭目光柔和,笑了。
黃德義年輕力壯火力旺,一邊咕咚咕咚地喝水,一邊又嘟囔道:“大敵當前,我可沒有閑心掙那個錢。”
老郭又笑了,點撥著說:“德義,都說你腦門亮,腦瓜靈,開飯店只是個幌子,我這是醉翁之意……”
黃德義還未待老郭說完,就靈光一閃道:“搞情報?”
老郭道:“人要吃飯,槍要子彈。你知道敵人的兵站在鎮(zhèn)頭,你到那開一個飯店,借機弄清楚他們彈藥庫的情況?!?/p>
黃德義急道:“即使搞清楚彈藥庫的情況,敵人還有一個連的兵力把守,就我們這幾個人哪行?”
老郭說:“我們不是去搶彈藥庫?!?/p>
黃德義緊擰眉頭。
老郭說:“彈藥庫里的彈藥不能總是在庫里睡大覺吧,他們總得往外運,我們……”
黃德義大腦里面的電路猛地接通,兩眼放光,倏地站起,以手劈空,興奮地接口道:“半路截擊!”
黃德義是老郭發(fā)展的一個秘密黨員,他父母早亡,是土生土長的績溪人,靠吃百家飯過活,后又被拐賣,遭遇過抓壯丁、躲壯丁。其間,遇到就讀過中山大學,經(jīng)歷過皖南事變,被組織指派到旌德、績溪一帶開展游擊戰(zhàn)的老郭。老郭發(fā)現(xiàn)他精明能干,是一個好苗子,因此著意培養(yǎng)他。黃德義入黨后,多次出色地完成組織安排的情報工作。
1944年4月,黃德義在鎮(zhèn)頭租了房屋,掛了牌,組織給他派了一個會做菜的同志當廚子。
兵慌馬亂的彈丸小鎮(zhèn),飯店本就不多,黃德義的飯店開張不久,國軍兵站陳站長,包括當?shù)氐谋iL、鄉(xiāng)長等均聞香而來。
陳站長光顧,黃德義自是鞍前馬后地“侍候”,幾次之后,于內(nèi)間添了桌椅,干起賭博來了。
賭博是黃德義的長項,一是他聰明,二是他在流浪時常玩牌。一個月的時間像水陽江一樣嘩嘩地流走,卻沒有得到一點有價值的情報,這讓黃德義心中萬分焦急。
機會終于來了。牌桌上,陳站長心神不定,不時扭頭向窗外瞟。天色向晚。
黃德義抓住機會,問道:“陳站長怎么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陳站長道:“唉!今夜我值班。”
黃德義立刻明白了,他揣度陳站長因輸錢不想走,又掛念值班之事。黃德義靈機一動,說:“要不,我把牌帶上,再切幾個菜拎兩瓶酒,到你辦公室操練?”
陳站長可能考慮到兵站要地,猶豫了一下,但怎奈撈錢心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四個“賭徒”,外加一個廚子轉(zhuǎn)移了“戰(zhàn)場”。
如此賭局中途轉(zhuǎn)移,十天內(nèi)發(fā)生了三次。黃德義心中疑惑:彈藥庫里大約有三百箱子彈、手榴彈,里面好像少了三十多箱,但此間他沒有得到任何信息。黃德義心里急,覺得自己失了職。他把這個情況及時向老郭進行了匯報。
老郭道:“畢竟不是我們自己的彈藥庫,不過,前線戰(zhàn)事吃緊,子彈就是我們戰(zhàn)士的命,你要多用心,爭分奪秒,我有信息也會及時通知你?!?/p>
黃德義與陳站長見面的次數(shù)更多了。
轉(zhuǎn)眼到了六月。黃德義收到老郭的信息,敵人近幾天將要運送彈藥出站。
黃德義更是密切關(guān)注陳站長。他讓廚子去兵站把陳站長請來,說:“陳站長,今天搞了一只水陽江的大青魚,燉湯保證鮮美,又弄了兩斤老酒,絕對醇厚?!庇值溃骸瓣愓鹃L,你經(jīng)常照顧小店生意,我今天再次專門答謝。”
陳站長也不笑,說:“你小子沒少掙我的錢,謝我,該!”
酒足飯飽,賭到下半夜,黃德義拿出看家本領(lǐng)——出老千,幾下席卷全場,陳站長輸?shù)米顟K。黃德義吃準了陳站長。天放亮時,他裝著有事要辦,想走。陳站長輸紅了眼,急得一把抓住黃德義,說:“贏了錢就走,沒門!老子也不是輸不起,今個要戰(zhàn),就戰(zhàn)三天三夜!”
正中下懷。黃德義故意又爭了兩句,幾個人重新回到牌桌。賭了兩天兩夜后,第三天清晨,兵站來人,對陳站長耳語了幾句,陳站長一聽,臉色一緊,起身要走。
黃德義感覺他必有要事,一把抓住他急眼道:“你贏了錢,也不能走,說好打個三天三夜,君子一言千金重,誰走誰不夠朋友!”
陳站長一甩手,急吼:“我是真有事,上面命令要送子彈,過了時辰,要掉腦袋的!”
黃德義急中生智以話引話:“送點子彈,還需要你這個大站長親自出馬嗎?”
陳站長沖他道:“這次量大,上百箱子彈、手榴彈,我得趕緊安排好,還得找民夫、車夫!”
黃德義裝著很關(guān)心說:“現(xiàn)在世道亂,你們不怕半路上遇到土匪?”陳站長拍著胸脯,牛氣哄哄地說:“我們國軍,哪個敢搶!”
話攆話,話套話,黃德義把敵人運送子彈的時間、數(shù)量、方向和押送兵力都搞得明白透徹。
第二天下午,老郭帶領(lǐng)游擊隊在距離鎮(zhèn)頭7.5公里的雞公關(guān)打了個漂亮的伏擊戰(zhàn),繳獲子彈2.9萬發(fā),手榴彈1000枚。
〔責任編輯? 范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