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我中考那年,以全縣第二名的成績被重點高中錄取。當(dāng)班主任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時,我既高興又無奈,去城里讀高中,教學(xué)條件好,這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但是城里消費高,我貧困的家庭是很難拿出這些錢來供我上學(xué)的。
回到家后,悶悶不樂的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正在做飯的母親,只是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槐樹下發(fā)呆。下班回來的父親知道我去學(xué)校問結(jié)果了,急忙問我考得怎么樣?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父親以為我考砸了,走過來摸著我的頭說:“沒考上不要緊,再復(fù)讀就是了?!备赣H雖然說得輕松,但我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有些失落。我說:“爸,我不是沒有考上,而是被城里的重點高中錄取了。”父親聽了我的話,一下子將我從板凳上抱離了地面,興奮地說:“你怎么不早說,看把我嚇一跳!”
還沒等我開口,一直特別懂我的父親問:“是不是怕我和你媽負(fù)擔(dān)不起你上學(xué)的費用?”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父親用一雙有力的大手捏住了我的肩膀,接著說:“我和你媽一定讓你順利讀完高中考上大學(xué)!”這時候,母親已經(jīng)靜靜聽完了我和父親的對話,她過來拉著我的手說:“這是好事,你只要專心讀書就是了?!?/p>
接下來,父親先把家里唯一的那頭黑豬賣了,又把準(zhǔn)備蓋房用的兩根木料賣了,給我扯了兩塊布,做了兩條新褲子,買了一件白襯衫和一雙新球鞋。母親把她的一只木箱子拾掇干凈,給我裝滿了被褥和書籍。我走的那天,是搭在城里開車的本家爺爺?shù)慕夥跑囎叩?,為了省下路費,父親狠下心來沒有送我。
開學(xué)報到那天,穿著土氣的我面對時髦的城里學(xué)生,就像路遙筆下的孫少平一樣無所適從。去食堂打飯,我只打最便宜的那種,看著有的城里同學(xué)把吃不完的白面饅頭往垃圾桶里扔,我恨不得劈手奪下他們手里的饅頭自己吃掉。
埋頭苦學(xué)的日子,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住在學(xué)校里,和同學(xué)們相比,我雖然吃得并不好,可是每天有白面饅頭吃,比家里的父母和妹妹們吃得好多了。想家的時候,我就給父母寫信。寄一封信得貼一張8分錢的郵票,有時候,信早就寫好了,我卻心疼那8分錢,往往猶豫好幾天才會把信寄回家。不寄也不行,時間長了,父母會惦記我的。
第一個學(xué)期讀到一半的時候,本家爺爺突然出差了,不能回家給我捎生活費過來,而我的口袋里只剩下5分錢和一點飯票了。我就寫了一封信,讓父親給我寄點錢。信寫完了,才想起來沒錢買郵票,我不想跟同學(xué)借錢,就把信放進(jìn)了木箱里。我計算著口袋里的那點飯票,把早飯和晚飯各減了一半的量,因為我想再熬上幾天,本家爺爺就能給我捎生活費來了。
等本家爺爺來的時候,我的口袋和肚子都空了一天了。但是這些,我都沒有告訴他,我怕他告訴我的父母,讓他們擔(dān)心。
這封沒有貼郵票的信,放在心底已經(jīng)30多年了。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像放電影似的在腦子里過一遍。想著當(dāng)年的那些苦和難,再想想今天的幸福生活,所有的煩惱很快就煙消云散,又精神百倍地投入到生活和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