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玲君的詩 [組詩]

黃玲君

仿佛夢中，匆匆避開，怪物守護的驅(qū)趕

倉促回眸，汴河水

泱泱無際，在回望中

柳樹、青草，與堤岸平齊的安靜河面

落日的輝煌

凝視，帶來闊大和溫暖

令人瞬間目盲

低頭，辨不清掌上的筆跡

一群家鵝，反復(fù)被水底夕陽孵出

仍有著記憶深處的牽絆

光影交錯、變形，想起第一次離開

去遠方的人，此時，也是歸人，過客

也曾于夕光下閉上眼，抑制住內(nèi)心波瀾

上午的沱河邊，我看見

一個人獨自使用大剪刀

修剪公園樹籬的園丁

他的收獲，會是一園子的寂寞嗎？

咫尺之間

一個人

此時，獨自置身于

沱河橋的橋梁之下

他正盯住流淌的河水發(fā)呆

頭頂，不時有轟鳴的車輛通過

耳邊，隱約傳來咔咔的

剪樹枝的聲響

而在近旁

一個空梯子正搭在樹干上

通常，我們寫下某條河

大多只是它流經(jīng)自己的那部分

如同腳下南沱河

古稱 水

這段流經(jīng) 橋

市區(qū)北的河道

兩岸已被辟為濱河公園

遍地花木掩映著小徑，人跡寥寥

易于辨識

一種半荒野的意味

如果從空中總覽

會發(fā)現(xiàn)，它屬于淮河左岸支流

全長二百七十五千米

發(fā)源于河南商丘黃河故道

流經(jīng)夏邑和永城

穿過安徽濉溪、宿州、靈璧、泗縣至江蘇泗洪

注入洪澤湖

我想把舊時光拉鏈一樣重新打開

這一次，起碼是主動選擇

把曾經(jīng)的恐慌不安

推至峽谷高處，迎著風(fēng)

那些玻璃一動不動

讓我可以一窺

事物的全貌

我可以

重新劃定一個看不見的風(fēng)景界限

希望再次從玻璃橋上升

仿佛從虛空生出翅膀

懸崖壁立千仞

溪流湍湍而墜

一種絕對的鎮(zhèn)定與安謐

我既在其中又仿佛不在

我已抵達界限之外

此刻，當(dāng)我寫下

天門山的雪

我應(yīng)該，把這場雪，還給天門山

而不是筆下

空泛的雪的概念

應(yīng)該回到三年前的記憶——

天門山

漫天飛舞的雪中漫步

如果仰面朝天

可會有一聲鳥鳴掠過

打開我緊閉的雙眼——

宛如置身童話般純潔的冰雪世界

重新呼吸冷冽清新的空氣

瓊樓玉宇

一個零下四攝氏度的神話空間

哦，在此之前

我需要克服分裂

具有這個走向陌生事物的能力

而不是現(xiàn)代神話的模仿

在我衰老的體內(nèi)

始終藏匿一個好奇的孩童

起因是觀看一段冰上旋舞，驚嘆

似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半空中雪花飛舞……

突然間覺悟。之前，你雙手在頭頂相抱

仰面而臥

依然如故的姿態(tài)，按捺心中起伏

你緩緩舉起雙臂，眼前

光線昏暗，背景有稀疏的枝杈

（對應(yīng)冬季？）

觀察對象是半透明的雙手

它們緩慢靠近，觸碰，交織后

成為一束扭曲的線條

思忖：該試著起身了，感覺

陷在被子里的脖子受到阻力

想穩(wěn)定一下

繼續(xù)看半透明的手指，旋即

被秒踢出局

下一刻，感覺墜入身體

像瞬間披上沉重枷鎖

五種食材：黃瓜香菇西紅柿蘿卜纓子洋蔥頭

或者隨意搭配任何

你所喜歡的東西。你需要三個小時

或者更多，調(diào)整火焰，盡可能弱一些

壓低沸騰的水的聲音

其實，是為了阻止某種溢出

而夜晚是一個濾鏡

充滿放大了的秋蟲的叫聲

午夜，你需要一鍋女巫湯喂飽它們的饑餓

“而我不要給你任何明天。

甚至今天?！敝皇?，除了那些

隨后到來的夜晚。夏天真的結(jié)束了

外面，咫尺的距離

是巨大的虛空

午餐時間到了，彌漫的香味

只是，它可能爬窗玻璃爬累了

此刻，它貼在窗框下的縫隙處

頭朝下，一動不動

一小塊暗灰塵，像是睡著了

我看到，它稍長的后腿上有著黑白的環(huán)紋

開始下降了

陽光穿過云層，灑在窗玻璃上

我也昏昏欲睡

一邊想，如果小灰蛾也會做夢

它會夢到什么呢

如同呼應(yīng)我，機翼下出現(xiàn)一片海

精神不由一振

哦，一只飛過大海的小小灰蛾

盡管只是片刻的一掠

那一夜

并沒有真的發(fā)生，因為

對那一夜的描述

擋在了中間

你總是晚來一步

以至于，你

陷入一場事后的回憶

包括，一千二百公里

云端跋涉，之后

一個人在臺階上栽倒了

在科爾沁，你拖著

受傷腫痛的腿腳

追趕行程

接受了

賽馬場看臺

草原太陽的酷烈洗禮

也因此，沖抵了心底堆積的陰霾

還是為了

能讓你，在那一夜的草原

白色蒙古包，唱出那一句：

“在那東山頂上，

升起白白的月亮?！?/p>

那一夜，天遠地闊，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