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越防務合作動因分析

鄭宇龍 周永生 崔鏷戈

摘 要：第二任安倍內閣以來，日本和越南在軍隊高層互訪、多領域安全合作、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吭侥辖鹛m灣等諸多方面進行防務合作。日越防務合作符合越南“全面外交”的外交方針和日本的印太戰(zhàn)略。日越防務合作的動因主要為地緣戰(zhàn)略動因（日越共同利益、印太戰(zhàn)略需求）和經濟性動因。但囿于意識形態(tài)上的巨大差異以及日本國內外的巨大輿論壓力，兩國間的防務合作前景并不確定。

關鍵詞：越南;日本;防務合作;安全政策

中圖分類號：D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458-（2022）01-0009-10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2.01.002

近年來，越南逐漸加大與日本、美國等國之間的防務合作，而日本也希望借助越南的力量完成其印太戰(zhàn)略，達到與中國競爭的目的。日越之間的防務合作已經呈現(xiàn)出多角度、深層次的特點，其中最重要的形式是日本向越南提供防務裝備。到目前為止，日本多次通過官方發(fā)展援助（ODA）形式為越南提供巡邏艇，協(xié)助越南在南海上對抗中國。

已有的相關文獻主要聚焦于日本與東盟之間的防務外交及日越海洋安全合作方面[1-2]，直接針對兩國防務合作的研究尚為少見?，F(xiàn)有文獻中，木場紗綾[3]等學者認識到日本通過東盟國防部長擴大會議（ADMM）等機制進一步加強與東盟國家的防務合作的必要性。而在溯因方面，莊司智孝[4]通過分析越南全面防務外交的發(fā)展趨勢，認為越南為了在南海上與中國對抗，發(fā)展與美國、日本等國的防務合作，試圖彌補在海上防務能力方面的欠缺。而朱清秀[5]從日本的角度出發(fā)，認為日本通過“印太派遣訓練”等方式，推動日本與越南等國之間的防務合作，以此介入南海爭端。但王競超[6]在承認日越海洋安全合作是兩國固化其既得非法海洋權益的需要基礎之上，指出兩國之間存在意識形態(tài)的巨大差異等因素的限制將導致兩國之間的合作受到一定限制。現(xiàn)有的研究認識到日本與越南防務合作這一研究客體的重要性，但均忽視了日越防務合作的防務特性，也缺乏對日越防務合作推動因素更系統(tǒng)的探索。針對已有相關文獻的不足，本文將以防務領域為切入點，探討日越防務合作的各種形式及其地緣政治及經濟方面的動因。

一、近年來日越防務合作情況

近年來，日越防務合作進展順利。2009年，日越兩國建立了戰(zhàn)略伙伴關系;2011年，兩國簽署了《雙邊防務合作諒解備忘錄》，為雙方防務合作奠定了基礎[7]。2012年第二任安倍內閣成立以后，兩國間的防務合作進度加快，通過海上安全保障會議，日本建議越南成立海上警察隊伍以在南海上對抗中國[8]。除此以外，日越雙方的高層防務互動也相當頻繁，兩國定期舉行國防政策對話，并在防務人才培訓、軍艦互訪等領域互相密切合作。在日越兩國的防務合作中，軍隊高層互訪起到牽頭作用，為兩國防務合作奠定基調;多領域安全合作與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拷鹛m灣則是其具體事務性內容，是兩國防務合作的主要內容。

（一）軍隊高層互訪

日越兩國軍隊高層互訪是日越兩國防務合作的一種常態(tài)化制度。其中，最重要的是兩國防長互訪。根據(jù)日本防衛(wèi)省資料，2009年以后，以防長互訪及雙邊防長會議等為主要形式的日越防長互訪統(tǒng)計如表1所示。

除防長互訪外，日本自衛(wèi)隊的最高長官統(tǒng)合幕僚長也經常訪問越南。2018年1月，日本陸上自衛(wèi)隊幕僚長山崎幸二正式訪問越南[10]。2020年3月，日本自衛(wèi)隊統(tǒng)合幕僚長山崎幸二訪問越南，會見越南國防部長吳春歷（Ng Xun Lich），兩國重申將加強在防務領域的合作[11]。日越之間的具體防務合作多由兩國軍隊高層互訪達成共識后，再由日本防衛(wèi)省和越南國防部進行具體磋商。高層互訪在日越防務合作中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為大部分事務性合作提供了基礎和平臺。

（二）多領域安全合作

在兩國軍隊高層互訪及首腦互訪的帶動作用下，日越兩國在多個防務領域展開了事務性的安全合作。根據(jù)日本防衛(wèi)省資料，基于“積極和平主義”的國際主義立場，日本希望在“安全與防衛(wèi)領域開展與其他國家的安全合作，以促進日本、區(qū)域乃至國際社會的和平和穩(wěn)定”[12]。依據(jù)所謂“自由而開放的印太戰(zhàn)略”，日本與越南在多層面進行了安全合作，具體如表2所示。

由表2可知，從2012年到2020年，日本與越南之間的多領域防務合作中，潛水醫(yī)學領域共7次，飛行安全領域共5次，國際維和（PKO）、航空醫(yī)學、航空救難及網(wǎng)絡安全領域各4次，未爆炸彈處理領域共2次，人道支援、災害救援及國際航空法領域各1次。由此可見，潛水醫(yī)學、國際維和（PKO）、航空及網(wǎng)絡安全領域是日越安全合作的最重要領域。由此可見，日越兩國之間的防務合作遠遠超過海洋安全合作的范疇，網(wǎng)絡安全等非傳統(tǒng)安全領域也逐漸成為兩國防務合作的重要內容。

（三）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吭侥辖鹛m灣

除上一節(jié)所述的多領域安全合作外，近年來日越雙方在防務上的事務性合作還突出地表現(xiàn)為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多次?？吭侥辖鹛m灣，進行補給、訪問、參加防務訓練等。金蘭灣（Vinh Cam Ranh）位于越南中南部，水深可停泊航空母艦，建有金蘭灣防務基地，是越南的重要軍港[14]。近年來，越南逐步開放金蘭灣為美國、日本等國提供補給。其中，2016年以后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停靠金蘭灣的具體情況如表3所示。

根據(jù)表3可見，2016年4月12日，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的“有明號”和“瀨戶霧號”驅逐艦首次?？拷鹛m灣，同年的5月29日再次?？縖15]。2017年4月，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的“出云號”直升機護衛(wèi)艦?？拷鹛m灣，并參加“太平洋伙伴2017”共同防務訓練[16]。2018年9月17日，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的“黑潮號”潛艇首次在金蘭灣停泊，與其他艦船匯合并參加訓練[17]。2019年6月14日，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出云級”直升機驅逐艦和“村雨級”導彈驅逐艦抵達金蘭灣，對越南進行訪問[18]。2020年10月10日，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的“加賀號”直升機護衛(wèi)艦、“雷級”導彈護衛(wèi)艦和“翔龍?zhí)枴睗撏У诌_金蘭灣進行燃料、食品、淡水補給及海上長期訓練計劃中技術補給[19]。由此可見，自2016年以來，日本逐漸開始常態(tài)化利用越南金蘭灣進行艦艇補給或參加防務訓練，金蘭灣在事實上已經成為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在南海上的重要補給地。FA068E7F-0A17-4406-A7BF-537C3F8A3D3C

二、日本對越防務援助

——以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為例

如前述，近年來日越之間存在幾個典型的防務合作形式，其中，兩國之間最重要的防務合作是日本向越南提供防務裝備。其原因在于，軍隊高層互訪和事務性合作等內容雖然也很重要，但無法從根本上直接提高越南的防務實力，而防務裝備則能夠短時間內提升一國的軍力。其中，最為明顯的案例為越南的“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由于該項目共有2期，且該項目實施前日本已經開始向越南提供防務設備，因此分3個階段進行描述。

（一）項目實施前

雖然“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從2017年正式開始實施，但在此之前日本已經在事實上通過官方發(fā)展援助（ODA）的方式開始了對越南的防務援助ODA是為促進和具體針對發(fā)展中國家經濟發(fā)展和福利的政府援助，包括政府提供的贈款及優(yōu)惠貸款（贈與成分不少于25%）。參考日本財務省.ODAの定義 [EB/OL].[2020-07-05]. https：//www.mof.go.jp/international_policy/economic_assistance/oda/oda.html。。2014年和2015年，日本通過“提供二手船舶和海上安保相關設備項目”，向越南提供總額約5億日元（約合人民幣3 335萬元）的無償援助，力圖迅速提高越南的海上安保能力。此次日本政府無償提供給越南的二手巡邏船為日本水產廳所屬的“升鶴”號，全長57米，約500噸，最高航速為14節(jié)（時速約為26公里）[20]。此后，日本開始加大對越南的防務援助力度，具體情況如表4所示[21]。

如表4所示，2016年，日本開始對越南實施“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準備調查”項目，旨在為該項目的實施做前期調查準備。2017年，日本正式將“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列入對越ODA項目中，援助方式為有償援助。2017年8月，時任日本外相河野太郎在訪美時表示，未來3年內日本將以ODA形式向越南和菲律賓提供16艘巡邏船[22]。

（二）第一期項目（2017年）

到目前為止，“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共有2期，分別于2017年和2020年簽署。根據(jù)日本外務省官方網(wǎng)站的資料，第一期“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2017年）”的資金限額為384.82億日元（約合人民幣22.82億元），還款利率為0.1%，還款期限為40年（無息時間10年），為“限定性（Tied）援助”“限定性援助”通常指帶有“僅限援助提供國”等附帶條件的援助，有時亦可成為“捆綁”援助（日本外務省.日本のODAプロジェクト ベトナム 有償資金協(xié)力 （案件概要） [EB/OL].[2020-1-9].https：//www.mofa.go.jp/mofaj/gaiko/oda/data/gaiyou/odaproject/asia/vietnam/contents_02.html#2903）。

。

第一期項目的主要內容有2點：第一，為“越南海洋警察署（Cnh sát biên Viêt Nam）”建造6艘巡邏艇（船長約79米）;第二，為越南提供相關的咨詢服務（包括招標輔助、施工監(jiān)理等），該部分還款利率為0.01%[23]。從援助方式上看，“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2017年度）”為有償援助（低息貸款），該項目的總體還款利率（0.1%）較低，還款期限（40年，其中無息時間10年）也較為寬松日本為越南提供相關的咨詢服務（包括招標輔助、施工監(jiān)理等）部分的還款利率為0.01%。。

總體來看，該項目對越南的資金壓力較小。此外，“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2017年）”的援助方針為：首先，從宏觀上說，日本希望通過該項目提高越南海洋警察署的海上安保能力，擴大可巡邏海域;其次，具體而言，日本希望通過該項目，能夠在越南海洋警察署可持續(xù)巡邏船只絕對數(shù)目不足的基本條件下充分提高其巡邏能力，使之能對船舶失事等情況迅速做出反應，能夠遏制各種違法活動（包括非法捕撈、走私和海盜等），并提高其海上救援能力[23]。事實上，越南在接受日本所支援的巡邏船后，直接將其編入其漁監(jiān)部隊。在與中國在南海發(fā)生沖突時，越南漁監(jiān)將與其海軍、邊防和海警部隊進行聯(lián)合行動，承擔所謂的“海上巡邏、監(jiān)察、管理、護漁及保衛(wèi)主權”等任務[24]。越南漁監(jiān)部門屬于民事機構，管理的事務和發(fā)生沖突后的級別均屬于民事領域，相較于海警部隊等軍事力量之間的沖突，有更大的回旋余地。

（三）第二期項目（2020年）

2020年7月28日，國際協(xié)力機構（JICA）在河內與越南政府簽署了新一期“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2020年）”的借款合同，數(shù)額為366億2 60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21.72億），還款利率為0.1%，還款期限為40年（無息時間10年），為“限定性（Tied）援助按2021年4月3日日元對人民幣匯率。。該項目的主要內容是向越南海警署交付6艘巡邏艇，從而提高越南執(zhí)行海難救援和海上執(zhí)法的能力，并提高越南保護“海上安全和航行自由”的能力，項目預計完工時間是2025年10月[25]。從內容上看，第二期是第一期的延伸，同樣是為越南海警署提供6艘巡邏艇，金額、還款利率、還款期限及援助形式也基本相同。

綜上所述，到目前為止日本向越南交付的巡邏船均以ODA形式提供，只是在形式上稍有不同：2014年和2015年，日本向越南交付的巡邏船為無償援助;而2017年和2020年通過“海上安保能力強化項目”日本向越南交付的巡邏船則為有償援助。雖然有償援助的利率也十分低廉，但這種趨勢透露出日本希望向越南兜售其防務裝備的意圖，也可被視為一種試探性的行為。

三、動因分析

本節(jié)將從地緣戰(zhàn)略動因和經濟性動因分別對日越防務合作的動因進行分析。在已有的相關研究中，研究者主要論述了日越防務合作的地緣戰(zhàn)略動因，如莊司智孝（2015）和木場紗綾（2019）等，但對經濟性原因較少關注。FA068E7F-0A17-4406-A7BF-537C3F8A3D3C

（一）地緣戰(zhàn)略動因：日越共同利益

日越防務合作的第一個動因是地緣戰(zhàn)略原因，也是其根本原因：日本和越南在南海問題上具有共同利益，即希望越南能夠對抗中國。如前所述，日本對越南的防務合作部署從第二次安倍內閣上臺初期便已經開始。2013年10月12日，安倍晉三在“國家安全戰(zhàn)略”的專家座談會上提出了“積極的和平主義（Proactive Contribution to Peace）”，希望“進一步參與國際和平、繁榮、穩(wěn)定的進程”[26]。同年12月，安倍政府出臺了二戰(zhàn)后日本首份《國家安全保障戰(zhàn)略》，提出“要靈活運用ODA，實現(xiàn)對受援國安保領域的支援”[27]。在這份《國家安全保障戰(zhàn)略》中，日本明確將“中國勢力的極速增長”列為“亞太安全保障”的問題之一[28]。為了保障所謂的“亞太安全”，日本主要通過提供巡邏船、舉行聯(lián)合軍演、協(xié)助人員培訓等方式加強“亞太國家”的防務能力[27]。而越南正是日本希望重點扶持的國家之一另一重點國家為菲律賓。。

正因為日越之間在南海等問題上有共同遏制中國的需求，兩國之間的防務合作才得以迅速推進。一個最明顯的例子是2015年兩國發(fā)布的《越日關系聯(lián)合愿景聲明》[29]。2015年9月15日，應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的邀請，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Nguyn Phú Trong）對日本進行正式訪問。訪問期間，日越雙方發(fā)布了《越日關系聯(lián)合愿景聲明》，旨在深化“越日致力于亞洲和平與繁榮的廣泛戰(zhàn)略伙伴關系”，該聲明是安倍執(zhí)政期間日越雙方關系的綱領性文件，包括多領域合作內容，其中有關防務合作的內容如下[30]：第一，雙方希望通過增進代表團互訪加強兩國在國防安全領域合作;提高對話機制的效率，積極開展雙方在國防、安全領域的雙邊合作協(xié)議。第二，日越雙方一致同意加強海上安全合作，兩國海警力量還簽署了合作備忘錄。日方強調將繼續(xù)向越南海上執(zhí)法力量提供支持。日越雙方一致同意進一步加強兩國在地區(qū)和國際事務中的協(xié)調與配合。第三，日越雙方對東海局勢，包括使緊張局勢升級、侵蝕互信、威脅地區(qū)和世界和平、穩(wěn)定等行為表示嚴重關切。雙方強調，沿海國家應嚴格遵守國際法，避免采取改變東海原狀的單方面行為。雙方強調了維護和平、安全以及航行和飛越自由的重要性;敦促有關各方不采取使爭議復雜化、擴大化的行為;在包括1982年《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在內的國際法基礎上，以和平方式解決一切爭端;恪守《南海各方行為宣言》（DOC），盡早制定所謂的“南海行為準則”（COC）[31]。正是在《越日關系聯(lián)合愿景聲明》等綱領性文件的指導下，日越兩國在軍隊高層互訪、多領域安全合作及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停靠金蘭灣等方面互動頻繁，形成了較為全面的防務合作機制。

（二）經濟性動因：日本解禁武器出口，獲得經濟盈利

日本向越南提供防務設備的第二個動因是經濟性的，即日本希望解禁武器出口。日本不僅希望其防務設備能夠出口越南，而且希望以越南為跳板，向東盟其他國家也出口防務設備。例如，2020年11月，日本與越南達成了防務裝備品合作協(xié)議，并希望通過越南向東盟各國出口防務裝備[32]。此外，如前所述，從2014年到2020年，日本向越南提供巡邏船的形式也從無償援助轉為有償援助，這種趨勢也透露出日本希望向越南兜售其防務裝備的意圖。為了實現(xiàn)其解禁武器出口的目的，日本接連修改了“防衛(wèi)裝備轉移三原則”及ODA大綱，射出了安全保障“三支箭”的兩支[33]。

第一，2014年以來日本通過多次修改法令，將“武器出口三原則”修改為“防衛(wèi)裝備轉移三原則”，事實上大幅放寬了武器出口的條件[34]。日本修改“防衛(wèi)裝備轉移三原則”的直接目的是為了改變國防工業(yè)依賴私營企業(yè)的現(xiàn)狀，希望加強國防工業(yè)的基礎，致力于提高日本防務裝備的生產和技術基礎[35]。

第二，2015年以前，根據(jù)日本的ODA大綱，ODA原則上應“回避防務用途”并“警惕防務性支出和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36]。換言之，從理論上來說，2015年以前日本的ODA不允許存在防務援助項目。但在2015年2月10日，日本出臺了新的ODA大綱，首次明確規(guī)定日本可向他國軍隊提供所謂“非防務目的”的援助，被認為是日本允許ODA防務援助的開端[37]。雖然日本政府極力辯解“新ODA大綱的基本原則沒有改變”，但由于“非防務目的”和“防務目的”在許多情況下難以區(qū)分[38]，實質上可以認為日本已經開始部分改變其ODA的原則，承認一定條件下的ODA防務援助[37]。

日本最初是以防務產品援助合作為誘餌，最初對越南進行巡邏船和巡邏艦的援助。在越南習慣使用日本的巡邏艇和巡邏艦以后，再向日本銷售日本的軍工防衛(wèi)產品。這樣不僅有助于增強越南自身對抗中國的防衛(wèi)力量，同時能夠使日本軍工產業(yè)獲得長期的利益，逐漸占有世界軍工市場一席之地，也有利于保證日本軍工產業(yè)的發(fā)展，使其獲得強大的國防經濟動員基礎。

（三）日本的印太戰(zhàn)略使然

從2016年8月開始，安倍政府提出印太戰(zhàn)略，既有在經濟上從日本到非洲、中東地帶，同中國進行戰(zhàn)略競爭的考慮，也有在安全和軍事上同中國進行戰(zhàn)略競爭的打算。盡管印太戰(zhàn)略的核心國家是美日澳印4個大國，但4個大國并不能夠在這樣一個包括印度洋和太平洋十分廣闊的地區(qū)占有絕對優(yōu)勢，而必須依賴東盟國家。以東盟作為印太戰(zhàn)略的支點。這里不僅僅是21世紀經濟發(fā)展最有活力的地區(qū)之一，而且也是印度洋和太平洋勾連的交通要道，石油和商業(yè)航路的要沖節(jié)點，戰(zhàn)略位置十分重要。控扼著中國、日本等亞太地區(qū)大國約60%～90%左右的石油進口運輸航道。全球約40%左右的海運商品要從這里經過。只有把東盟國家拉向以美日印澳為主導的印太主導戰(zhàn)略，才能夠發(fā)揮他們在本地區(qū)的絕對優(yōu)勢。而越南作為東盟十國當中實力最強大的國家之一是日本必須爭取的對象。越南等東盟大國一旦完全站在美日一邊，美日等國主導的印太戰(zhàn)略效力和影響將得到成倍增長。而向越南援助和銷售海洋軍工產品，是拉近日越關系重要的政治和安全手段。FA068E7F-0A17-4406-A7BF-537C3F8A3D3C

總 結

為什么日越防務合作會呈現(xiàn)出擴大趨勢？本文認為原因主要有3個：第一，從地緣戰(zhàn)略動因上看，日本和越南在南海問題上具有共同利益，越南希望借助日本的武器增加自身實力，日本也希望越南能夠在南海上與中國對抗。第二，從經濟動因上看，日本希望借此解禁武器出口，逐步邁向“正常國家”，為武器出口掃除障礙。第三，從印太戰(zhàn)略層面來看，越南控扼南海地區(qū)的海上交通要道。如果說整個東盟地區(qū)是印太戰(zhàn)略的重要區(qū)域支點，那么越南就是這個區(qū)域支點當中的核心支點，日本通過越南容易對整個東盟施加影響。

但是，日越之間的防務合作仍存在很大局限性，主要體現(xiàn)在日越合作根基甚淺、日本輿論壓力及越南自身顧慮3方面。第一，日越之間始終存在意識形態(tài)及社會結構的巨大差異，兩國之間基于共同利益而構建的防務合作基礎能夠持續(xù)多久仍值得懷疑。此外，日越之間的防務合作還受到中日關系、中越關系乃至中美關系的制約。越南雖然在南海上與中國有利益沖突，但并不想全面對抗中國，日越之間的防務合作更像是一種權宜性的合作模式。第二，日本對越南ODA可能引發(fā)輿論壓力。日本對越南的ODA防務援助實際上違背了ODA的根本原則：雖然日本聲稱該項目為“可持續(xù)的發(fā)展項目”，但日本為越南提供的巡邏船實際上被用于防務目的，與“回避防務用途”和“警惕防務性支出和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ODA原則不符。事實上，在日本防務省內部，日越防務合作一開始就有“防務合作是否要遵循ODA方式”的討論。雖然在各種壓力下日本最終仍選擇了以ODA形式為越南提供防務設備，但將來也可能完全繞開ODA，直接向越南售賣武器。與此同時，日本修改“防衛(wèi)裝備轉移三原則”后國內抗議浪潮不斷，東京律師協(xié)會等民間團體公開表示反對這一法案[39]。如果日本繼續(xù)用ODA形式為越南等國提供防務援助，可能招致國際與國內輿論的巨大壓力，導致日本和越南最終放棄這一援助方式。第三，同中國直接對抗不符合越南和日本的國家利益。隨著中國日益在東盟發(fā)揮較大影響，美國和日本難以把越南、印尼、菲律賓等東盟國家完全納入其地區(qū)戰(zhàn)略中。而直接同中國對抗，對越南和日本的國家利益也會帶來較大的損害。因此，日本和越南等國輕易不會完全倒向美國的印太戰(zhàn)略，而是要在相對平衡的策略當中收獲本國的最大利益。因此，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日本和越南之間的防務合作規(guī)模很難大規(guī)模超出現(xiàn)有的框架。

雖然存在以上3種局限性，但日越兩國之間的防務合作潛力仍然較大。首先，從宏觀上看，日越兩國防務合作受到地區(qū)，尤其是印太地區(qū)國際秩序的深刻影響。2021年9月以來，美英澳三國成立安全保障合作框架澳英美聯(lián)盟（AUKUS），企圖孤立中國形成所謂反華包圍圈[40]。作為近30年來亞太地區(qū)唯一一個新近出現(xiàn)的多邊軍事安全同盟，AUKUS實際上是美國“印太戰(zhàn)略”的最新版本，而這一同盟的出現(xiàn)也對東盟的安全形成了新的挑戰(zhàn)[41]。基于擔憂“被同盟國拋棄”的情況下，日本有可能追隨美國的腳步，積極參與到地區(qū)軍備競賽中，而其實現(xiàn)方式則極有可能是擴大與越南的防務合作。而對越南而言，2021年下半年以來新冠疫情的局面失控，導致越南急切希望外資重回越南投資，因而與美國和日本頻頻互動[42]。其次，從領導人層面看，2021年10月，岸田文雄當選日本第100屆首相。由于上一屆首相菅義偉被認為應對新冠疫情不力，岸田文雄上臺后的首要任務是重振日本經濟。在這種經濟動力的驅使下，日本通過解禁對越武器出口而獲取高額利潤的可能性將增大。與此同時，雖然岸田文雄普遍被認為對華態(tài)度較為溫和，但由于中日之間仍存在釣魚島問題等敏感問題，岸田文雄在競選期間曾表示對中國的軍事擴張情況感到擔憂，認為日本需要提升包括飛彈防御系統(tǒng)在內的軍事實力[43]。而越南自2021年1月阮富仲再次當選越共中央總書記以來，其領導層一直較為穩(wěn)定，可以預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越南將實施較為穩(wěn)定的外交政策，與日本之間的防務合作也很可能有條不紊地持續(xù)下去。最后，從微觀層面看，日越之間的防務合作可能將以下3方面作為重點：第一是日本向越南提供國防技術和國防裝備，第二是日本自衛(wèi)隊將長期使用金蘭灣進行演習，第三是日越雙方將針對區(qū)域航行、飛越安全與自由進行合作[44]。

綜上所述，日越之間的防務合作雖有地緣戰(zhàn)略和經濟性雙重動因，但囿于兩國之間存在意識形態(tài)的巨大差別，加之日本國內外巨大的輿論壓力及越南國家利益的限制，日越兩國間防務合作的長期前景尚不明朗。但與此同時，受到印太地區(qū)國際秩序的影響，加之日本新首相上臺等因素，日越之間的防務合作在短期內仍將延續(xù)目前的合作框架持續(xù)進行。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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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雅坤]

Analyzing the Motivation of Japan-Vietnam Defense Cooperation：

The Case of Maritime Security Capability Enhancement Project

ZHENG Yu-long， ZHOU Yong-sheng， CUI Pu-ge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China Foreign Affair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37， China）

Abstract： Since the second Abe cabinet， Japan and Vietnam have conducted defense cooperation in many aspects， such as high-level military visits， security cooperation in many fields， and Japan maritime self-defense force visiting Cam Ranh Bay. Japan-Vietnam defense cooperation is in line with Vietnams “comprehensive diplomacy” diplomatic policy and Japans Indo-Pacific strategy. The motives of Japan-Vietnam defense cooperation are mainly geostrategic motives （the common interests of Japan and Vietnam， and the needs of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 ） and economic motives. However， due to the huge differences in ideology and the huge pressure of public opinion inside and outside Japan， the prospects for defense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are uncertain.

Key words： Vietnam; Japan; defense cooperation; security policy

收稿日期：2021-05-06

作者簡介：鄭宇龍，男，外交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越南外交研究。FA068E7F-0A17-4406-A7BF-537C3F8A3D3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