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擠滿了行人,我躺在床上休憩。周遭鼾聲四起,自有一種天然的屬于逼仄空間的溫馨。路途漫漫,睡意漸漸地爬上了頭,在夢里,我重改了大學初戀的那場結(jié)局。
入夜,長安已到,有點小冷。我縮了縮脖子,背起書包匆匆下了車,快步趕著出站。
“筱祎!這兒!這兒!媽媽在這邊!”
父母和孩子之間就像有某種特殊的磁場,我總能在人海里精準捕捉到父母的聲音。家人就像一棵樹一樣,不管枝丫有多繁密,不管是伸向陽光多遠,根須也永遠緊緊纏繞,深植在地下,惹得時間也悄悄繞過這永無鄉(xiāng)。我是個走不出家的孩子。
轉(zhuǎn)身第一眼就鎖住了爸媽的身影,他們探出欄桿大半個身子,直沖我揮手。
“看到啦!”我小跑著上前,媽媽笑著拍了拍我的頭說:“累壞了吧?餓不餓呀?咱先吃飯去?!蔽倚睦镉可弦还膳?,一手拉著媽媽急忙回話道:“咱先回吧,不累不累,火車上墊了點肚子?!崩习直尺^我的書包,不時應(yīng)和幾句。我哈哈笑著,深沉的黑夜壓不住明朗的笑聲。
終于到家了。我脫下外套,立馬撲倒在沙發(fā)上,臉埋在抱枕里深吸幾口氣,耳邊縈繞著他們的歡笑聲,感受著熟悉的氣息,感覺整個人鮮活又放松,滿身的疲憊都消散了。睡意來襲,我閉上了眼。
翌日傍晚,天臺上,我像往常一樣躺在躺椅里捏著紙人。忽地涼風吹來,裹挾著紙人飄起,我緊繃著胳膊只起了個勢,沒攔住,只得看它浮浮沉沉滑出欄桿,一股悵然若失瞬間占據(jù)了我整個身體,不由得恍神。
起風了,風里裹著濕氣,怕是要下雨了。
我喜歡雨天,看著雨滴和波紋完美地連接在一起,無端會涌起一種莫名的親近感。在綿綿的雨聲中,我清晰地感受到身體和靈魂契合得更緊密了。在層層泛卷的水花里,我不自覺地迷失了,眼底又浮現(xiàn)出那在雨中漫步、撐著櫻花黑傘的少年。那天快下晚自習時,他戳了戳我后背,我沒理,只顧埋頭看書,天知道我有多冤!明明是他一直拉著我問東問西的,像火山咕咚咕咚冒著熱氣,我煩躁地轉(zhuǎn)過頭,然而,氣勢洶洶的“閉嘴”只說了一半就“中道崩殂”了——老師來了!老師面無表情的臉清晰地映在我瞬間放大的瞳孔里。
“你倆,站后面!”
果然,閨密誠不我欺,我倆犯沖!
在他三番五次的打擾下,我不得不反手伸后接過紙條,不耐煩地攤開,“下課一起去操場,給你賠罪喲,手動哭臉?!?/p>
其實我早就不氣了,他整天就像一個孤獨的智者,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踽踽而行,我行我素。一下課,他拽著我的胳膊,邊快步走邊笑著催促。從教室里出來,一股水氣撲面而來,我反手拉著他袖子停下,反悔道:“下雨了啊,我不去了,不去了!”
“哈哈,不行不行!我拿把傘就行了,這雨又不是很大,快走快走。”說話間他拽著我一起撐著他的黑傘。走到操場,在櫻花樹前停了下來,他突然正色說:“我明天回家,書直接郵過去,你有什么話要給我講嗎?”
我脫口而出:“又騙人!”
“你知道的,我沒開玩笑?!彼哪抗庖淮绱缪惨曉谖夷樕?,有些發(fā)燙。
我突然意識到,我們挨得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長袖下的溫熱,可他,可他要走了!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想說的有很多,嘴唇幾度張合,卻只依著往日的習慣硬著頭皮說:“反正以后還可以電話聯(lián)系,要是想見了也能見的?!痹捔T,他的眸光暗了,我很清楚,他想聽的不是這些,而我想說的也并非如此。只怪雨夜不解風情,擾亂少年的心。
人的矛盾就在于口是心非,從那一刻,我深深地懊悔并意識到,勇敢且準確地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是多么重要。后面的事情我恍恍惚惚,只記得分開后,我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隱匿在雨夜,有些說不出的荒涼,眼淚將我困在霧里,我一開口就下起了雨。
“快起來啦筱袆,飯還沒吃呢,爬沙發(fā)上怎么能睡好呀,累了吃完飯趕緊去睡吧。”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接過熱毛巾擦了把臉,我總算清醒了。飯后,媽媽說后院的櫻花開了,我迫不及待提步走進院子,踩在這座后來被自己封閉的院子里,白色的衣擺卷過門邊低垂的枝條。
櫻花如期開放,一株株燦若云霞,輕捻一瓣在手心,心依然撲撲悸動。皎月當空,大地沉浸在一片淺淺的銀里,人生的路,有時候走著走著就突然開闊起來。
今晚,就把夜歸還給詩人,把春光送向疏疏籬落,把所有的迷茫慵懶、停滯不前都消散在單曲循環(huán)和濕潤里。
櫻繁春日,相顧悠悠,唯愿修得自圓滿。
作者簡介:
牛靜,陜西榆林人,就讀于西安培華學院,陜西省青年文學協(xié)會會員,西安市未央?yún)^(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作品發(fā)表于《文化藝術(shù)報》《河南科技報》《陜西校園文學》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