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藍（組詩）

沐雨之秋

今天，那么多善變的云趕來打場

它們不想注釋虛空的意義

它們只采摘藍月亮和果實

今天雨點兒落在金屬瓦楞板頂棚

擬聲詞如雨水急促，壯大聲勢

走廊里感應燈像警覺的貓眼

忽明忽暗：雨水的節(jié)奏裹緊了

光的內核

不是所有燃燒都會發(fā)出煙霧

水汽蒸騰著，如雨水被

天地之鍋蒸煮。時間的躁動

好像一只貓爪，又惆悵，又透明

在雨中但丁的《神曲》有晦色的燦爛

如死亡附著的面具

窗外的風不停地捕捉方向

張開網，收割天空的顫音

眾多藍

藍遠比形容詞富有且取之不盡

如眾所周知的寓意

理智 安詳且廣闊

從海洋 天空 湖水和宇宙

我調和出不同的藍

湖藍 天藍 冰藍 水藍

寶石藍 孔雀藍

眾所周知的藍

眾所周知的晴朗 夢幻和冷靜

我又疊加出碧藍 藏藍 黛藍

白藍和紫藍 神秘或無窮

誰用藍的渴望戰(zhàn)勝過死亡？

如果把各種藍寫進烏托邦

我們就能擁抱藍色的復雜和純粹

直到配得上神性或虛空

一幅草稿

虛妄的白云落在棉花糖上

橘色的風輪在孩子嘴里轉動

樹杈打開天空的維度

草用符號丈量金屬打磨的紋路

懷揣各自的心思

薰衣草披上憂悒的色彩說話

城堡隆起思想的高度

昨晚睡眠長出的麥芽糖，難以抵消

卡夫卡一生的孤獨和恐懼

世界旋轉得太快了

一些思想發(fā)酵，一些時間折疊

風和劍戟都力透紙背

樹葉和花朵計數著下一個

輪回之日。寒鴉驚飛，那棵

老樹長久地凝望

聲音

聲音們開始忙碌

起重吊的滑輪摩擦著鋼軌

叉車輪胎軋軋碾壓過水泥地面

打磨輪輕吻鋼件的皮膚

時間就是一臺碩大的機器

鍛造出雷鳴和閃電

塑形我的密碼和文字

光滑和圓潤猶如大師

每一種構件里都有一雙眼睛

掃描我意識的路徑

氈輪碾過的毛刺

一陣金屬雨逃遁于無形

行為藝術

昨晚電影里的波洛克

行走，醉酒，發(fā)著脾氣

無心滴漏的顏料讓他赧然

無由戲入的一只狐貍

是麻痹的橋段，或是迷惑的

線索。掙扎的，爆發(fā)的

也許是密涅瓦貓頭鷹變的

工人們在場地上投放

裝滿液體的桶子

在全息屏幕上旋轉出

酸洗槽內部液面的高度

他們是一群波洛克

陽光從紫色窗簾的縫隙間透過

檢閱隔夜之物的褶皺和順序

在陽光這座免費的顏料庫里

偶爾會出現一幅構圖

藝術無處不在

流行詞

車間里的卷板機是個大家伙

它來自西班牙

這兩年它雖然一直委身角落

卻從未停止翻卷漂洋過海的圓和錐

拋光打磨鏡像豐滿的期許

雄壯威武陽剛十足

我的耳朵里渦旋著西班牙的斗牛曲

也塞滿了最近的流行詞

它們隱喻和暗喻一些關系

被迫拼搏 養(yǎng)蠱 互相傾軋

以放棄為對抗

我甚至想象出一幅抽象畫

彈簧被牽引機拉得很長

負荷和應變之間的關系

在不停地較量

一些銳角被無形的力量折斷

力與力擠壓出喘息

在爆發(fā)的剎那削減在畫框里

收集者

分散和離別得太久

逐漸適應了個體和獨處

我不再揣摩誰的心思

清透的藍玻璃容易碎裂

并以不同的聲部

唱和周圍事物和樂章

詩人們重新編織另外的手工

一個點一條線連接散在的命運

從古老的陽光抽身出離

天空清寂，路燈挺拔

樓房林立，這一切搭建著

詩歌的高度，還有衰老的肉體

殘缺的靈魂飄散之后

才知道聚合的意義

空虛是死亡的托詞和借口

我們這些轉瞬即逝的笨蛋

只等化成煙囪里

向上飄浮的一縷青煙

街道和廣場空空蕩蕩

路過的人懷揣著沉思

而夜的深處依然有音符跳躍

幫助我收集散落在各個角落里的

名詞和動詞

反面

反復折疊打碎

意念之中完整的情境

在不同的形狀里

白并置疊加著虛無和荒涼

蛻變和凋零所有顏色的濃郁

替我進入安靜的程序，審視

人生的淡泊。黑子作為原點

已經變異。它周身長出的觸角

釋放的信碼，與線，開放抑或圍攏

結構的裂度契合

有犀利的凝視穿透畫布的背后

黑影旋轉進入神秘而古老的時間隧道

黑點輻射擴大我心中活動的區(qū)域

無形的力量吸納。渦旋，暗沉幽深

閃亮的音符顫抖著?；ò昃`放

麥田里烏鴉起飛

無須猜測一些可見事物的去向

我蘸取的白色和黃色

能夠糅合出陽光的味道

而白與藍混合形成流淌

紅和綠碰撞擦出怎樣的火花

春

一抹白開出天空的花朵

遠山被我的畫筆調度

隱約中風似乎剝離了色系

用震顫編制一張無形的網

過濾出空氣的臺詞

收攏行走不遠的故事

時間的節(jié)點被試圖打包

慢鏡頭膨脹出花蕾

緩緩而去的背景中

記憶之樹有更低的身體折疊

枝葉不可想象地飄展成面孔

柵欄圍堵形同虛設

春不曾講述這塊泥土下

種子的突圍

也從不辜負果實蝕刻的金色

作者簡介：

姜紅，工作之余寫寫畫畫。曾在多種報刊發(fā)表文學作品，油畫作品多次參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