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
“從如此簡單的一個開始,生命進化出如此多姿多彩的形式,而且步伐依然沒有停止?!边_爾文曾這樣描述進化所產(chǎn)生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生命形式的多樣性。
進化之所以發(fā)生,是因為每一物種的每一個體都有著細微的差異。那些更適應環(huán)境的個體更有可能生存下來并繁殖,向下一代傳遞它們的基因,因此那些對生存有利的特征就在整個種群中普及開來。假以時日,這個緩慢的過程就能創(chuàng)造出許多奇跡,比如巨無霸似的藍鯨、分工密切合作的蜜蜂以及自帶口袋的袋鼠,等等。
達爾文贊嘆進化的無限可能性,但他從未提出過另一個大問題:如果大自然的進化是無止境、無禁區(qū)的,那么為什么沒有進化出帶輪子的動物呢?莫非進化是有局限的,因而某些東西注定永遠無法進化出來?
帶輪子的動物只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還有很多其他例子。在2015年的一篇論文中,一位美國進化生物學家羅列了32種進化似乎從未產(chǎn)生過的特征組合,比如沒有食草的蛇,沒有會飛的植物,等等。
關于進化到底有沒有禁區(qū),目前科學家的意見分成有禁區(qū)和無禁區(qū)兩派。我們先介紹一下有禁區(qū)論者的觀點,再介紹無禁區(qū)論者的觀點。
2007年,一篇關于進化的論文同樣提出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問題——“斑馬為什么沒有進化出機關槍?”
論文中說,如果斑馬進化出機關槍,它就可以隨時持槍擊退獅子的攻擊,這對它的生存豈不益處良多?但事實上它并沒有進化出類似槍的東西。這是為什么?
該作者給出了一個回答。他說,復雜器官的進化必須通過許多中間步驟一步一步來完成,而且要確保所有這些步驟都對生存有利,或者至少無害;就好比我們搭石過河,要確保每一塊放下去的石頭都能讓我們平安地踏上去。機關槍只有在作為完整的一支槍的時候才管用,而在此之前,作為一個沒有用處的器官,它只會白白消耗營養(yǎng),增加斑馬生存的負擔,所以這樣的進化是注定不可能實現(xiàn)的。
具體到動物身上任何類似輪子的構造,還有另一個具體的困難:現(xiàn)實中的輪子由一根不動的軸和繞它旋轉的輪組成,動物如果進化出輪子,不動的軸可以與身體連接,但旋轉的輪子呢?它上面的血管、神經(jīng)等怎樣與身體連接?這是一個難題。所以,輪子很可能是自然界中生物進化無法接近的少數(shù)禁區(qū)之一,只能由我們人工制造以補自然之不足。
進化無禁區(qū)論者則傾向于認為進化無禁區(qū)。他們說,進化是一個積累的過程,在這過程中,不僅生命的形式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構成有機體的“部件”也在由少到多、由簡單到復雜進化。當“部件”少而簡單的時候,能組裝出來的生命形式少而簡單,當“部件”多而復雜的時候,由它們組裝出來的生命形式也多而復雜。隨著時間的推移,“部件”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所以任何生命形式(比如帶輪子的動物、帶機關槍的斑馬),只要假以時日,都可以在此基礎上產(chǎn)生。生物進化是宇宙中最無止境的過程之一,它的顯著特點是能夠產(chǎn)生無限的多樣性,大自然還遠沒有窮盡所有可能的生命形式。
他們反駁進化禁區(qū)論者說,關于進化,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它做不到的。舉個例子。假如我們是生活在大約4.5億年前奧陶紀時期的進化生物學家,我們絕對想象不出后來進化出來的一些東西,比如花朵和飛鳥等,因為那時的生命形式太簡單、太有限了,只有三葉蟲之類的簡單海洋生物。在“所持者狹”的情況下,我們確實很難認識到進化的無窮潛力。幾百萬年以后的生物學家同樣要嘲笑今天的進化禁區(qū)論者。
此外,進化無禁區(qū)論者還認為,禁區(qū)論者口中的很多“不可能”,也可能來自我們自身知識有限或者先入為主所帶來的偏見。
關于知識有限所帶來的偏見,可以舉一個例子。一直以來,人們都認為所有的蜘蛛都是食肉動物。然而在2009年,科學家發(fā)現(xiàn)一種名為“吉卜林巴希拉”的蜘蛛,這種蜘蛛主要以植物為食。
關于先入為主的偏見,我們以不存在吃草的蛇為例。事實上,在進化的歷史中,許多動物在吃肉和吃素之間來回轉換。大熊貓就是這樣一個例子。雖然它現(xiàn)在以竹子為食,但它的祖先是食肉動物,大熊貓的內臟至今都還沒有完全適應吃植物。如果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fā)現(xiàn)一種蛇是吃草的,這可能只意味著,蛇的身體構造特別適合食肉,或者也可能只是一個巧合,譬如蛇的近親是蜥蜴,而據(jù)我們所知,許多蜥蜴是食草動物。
總結進化無禁區(qū)論者的觀點:進化無禁區(qū)。任何復雜的身體構造,如帶輪子的動物、“持槍”的斑馬等,都可以在大自然中產(chǎn)生,條件是給進化足夠長的時間。
如果你覺得進化無禁區(qū)論者的上述觀點太樂觀了,怪他們盡開空頭支票(你可以問“什么叫時間足夠長呢?以地球45億年的歷史,還不算足夠長嗎?”),那么下面一個謹慎保守一點的觀點還可供你參考。
以沙子作為投擲武器的蟻獅
這個觀點還是堅持進化無禁區(qū),但同時又認為,大自然不太可能進化出輪子、機關槍這類的身體構造;不過呢,不是因為它們是禁區(qū)所在,而是因為實現(xiàn)這些身體構造的功能,進化有更好、更簡單的策略。一句話,非進化不能也,是不為也!
以輪子為例。我們受益于輪子的好處是,它可以載著我們跑得更快、更省力;人們期望動物進化出輪子,意圖也無非如此。但試想一下,跑得更快、更省力非得通過輪子來實現(xiàn)嗎?通過翅膀來實現(xiàn)豈不更省事?至于翅膀嘛,那是進化早就實現(xiàn)了的東西。
退一步說,就算一定要通過在地面滾動來旅行,那么把整個身體縮成一個球,也同樣能完成輪子的目的。很多動物,譬如某些蜘蛛,就善于把身體縮成一個球,之后用肢體推動,在地面滾動。而且相對輪子而言,球的自由度更大,更靈活,而輪子卻很容易在不平坦的地面卡住或摔倒。再說,在自然界中,平坦的表面畢竟罕見。凡此這種,為了實現(xiàn)跑得更快、更省力的目的,進化實在沒有理由青睞輪子,它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斑馬沒有進化出可以擊退獅子進攻的機關槍,也可以做類似的解釋。在自然界中雖然沒有“持槍”的斑馬,但類似槍的射彈武器也并非沒有。用水作為投射武器的箭魚,用沙子作為投擲武器的蟻獅,都是這方面的例子。不過,其共同點是它們都是食肉者,而現(xiàn)在所談論的斑馬是食草者。它們與獅子的關系,也只是避免被獅子吃掉而已,不是為了生存而吃獅子,因此能快速逃跑就夠了,所以進化就沒必要再為斑馬設計一種類似槍的投射武器了。
歌利亞巨型食鳥蛛
乍一看,有很多動物是進化上的錯誤;它們似乎進化出了明顯不利于生存的特征。然而,仔細審查,往往會發(fā)現(xiàn),進化比你我都高明。
以澳洲夜行鸚鵡為例。顧名思義,它是夜間活動的,你可能認為,這意味著它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然而研究表明,它的眼窩比其他鸚鵡的眼窩小,視神經(jīng)也比其他鸚鵡小。據(jù)此有人想當然地認為,這種鳥的夜間視力可能不比白天活動的其他鸚鵡的夜間視力強多少。
但科學家并沒有急于下這樣的結論。動物的眼睛里有兩類視細胞,一類對強光敏感,一類對弱光敏感。一般來說,對強光敏感和對弱光敏感兩者不可兼得,而澳洲夜行鸚鵡的眼睛構造,是兩者很好的折衷。他們推測,它的夜間視力應該是不差的。
同樣,有一種觀點認為,世界上最大的蜘蛛——歌利亞巨型食鳥蛛(體重最大可達230克,有盛菜盤子那么大),實在是進化的敗筆。因為如果它從高處墜落,摔到堅硬的巖石上,很可能會因為外骨骼被摔裂而很快死去。但它作為蜘蛛,又不得不“高空作業(yè)”。
這種說法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可惜這個“如果”很少成立,因為這種蜘蛛很聰明,它們捕食時總是以逸待勞,很少到有致命危險的地方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