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朵的世界

妙妙貓

一

出了畫室，要穿過一棟教學(xué)樓。在教學(xué)樓的大廳里，小朵走得小心翼翼，可是再小心翼翼地走，小朵還是遇見了同班同學(xué)劉言。劉言身邊還有兩個女同學(xué)，他們剛好下課。

“小朵，明天就要比賽了嗎？”劉言問。

小朵點了點頭，沒說話。

“加油！你一定能得獎！”劉言笑著給她加油。

小朵笑了笑，朝他們擺了擺手，繼續(xù)前行。

“聽說明天參加比賽的人里，很多都是拿過獎的，特別厲害。她能行嗎？”

雖然小朵已經(jīng)走得夠快了，可還是聽到了這些如針尖般扎人心的話。

小朵跑了起來。跑著跑著，她的思緒又被即將來臨的比賽填滿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小朵終于到了家附近。她家住在一個十分老舊的小區(qū)，院子里還是清一色的水泥路，小區(qū)里一幢幢居民樓的墻壁在多年的風(fēng)吹雨打下顯得斑駁而破舊。

自打小朵出生到現(xiàn)在，就沒有搬離過這里，其實前幾年爺爺去世后留給了爸爸一套面積不大的新房，可最后爸爸媽媽一合計，還是咬了咬牙，把新房賣掉了，不為別的，就希望能為她讀書和畫畫多存些錢。

“多一個選擇，就多一條成功的路?！毙《湎肫鸢职衷谫u掉房子時是這么說的。

小朵不是很理解爸爸的話，但又不敢輕易反駁，說到底，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

二

等小朵到家時，已經(jīng)快晚上七點了。爸爸緊張地招呼她坐到餐桌前，媽媽已經(jīng)把飯菜反復(fù)熱了三遍。

“今天去集訓(xùn)的人不多吧？”媽媽一個勁地給她夾菜。

“就三四個人，老師也沒講什么，讓我們自由練習(xí)了一下速寫?！毙《涑粤藘煽诓耍畔峦肟?，打算回房間。

“那你回房間歇著吧，一會兒讓你媽給你熱一袋牛奶送去。你再檢查一下參賽證和畫具什么的準(zhǔn)備好了沒，要是畫筆和顏料少了，爸爸馬上出去買?！卑职终f。

小朵點了點頭，其實她知道畫具什么的肯定一樣也不缺，這么多年來，每次她美術(shù)比賽或考級時，爸爸準(zhǔn)會提前一個月把需要的材料準(zhǔn)備齊全。

媽媽把熱牛奶送進房間時，小朵已經(jīng)躺下了，說是躺下，其實一點兒困意也沒有。小朵象征性地喝了幾口牛奶，和媽媽道了聲晚安，關(guān)了燈，希望能借助房間里的黑暗快些入睡。

可黑暗卻捉弄起了她。她越是想早一點兒睡著，大腦越是清醒。雖然她的眼睛始終是閉著的，但大腦卻沒停止胡思亂想。突然，小朵的耳邊回蕩起了集訓(xùn)老師在課堂上反復(fù)強調(diào)的話：“這次比賽獲獎證書的含金量特別高，要是以后進了高中想走藝考的道路，這張證書可是很有幫助的?！?/p>

這些話讓小朵感受到了一份熟悉的恐慌，有那么一刻，小朵感覺蓋在身上的棉被悄然間變成了一張張素描紙和人物畫像，將她緊緊地壓在床板上。

還好，小朵最終睡著了。

三

小朵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的，匆匆吃了幾口飯，便帶著考試必備物品出了家門。

爸爸陪著小朵坐上了一輛公交車，公交車晃晃悠悠了好一會兒，終于抵達(dá)了比賽場所，周圍全是一臉焦急的參賽生和家長。

小朵忘了自己是怎樣哆哆嗦嗦地走進比賽現(xiàn)場的了，也忘了自己是怎樣恍恍惚惚地聽著負(fù)責(zé)人念完比賽注意事項的，她只記得當(dāng)負(fù)責(zé)人宣布比賽開始時，空氣突然安靜得可怕。

望著眼前一片雪白的畫布，小朵只想快速將腦海中最美的畫面填涂上去?？刹恢醯模罩嫻P的手卻變得軟綿綿的，畫筆在畫布上吃力地抖動著。

很快，小朵感到了一陣劇烈的眩暈，眼前的世界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小朵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的觀察室里，醫(yī)生為她輸了一瓶營養(yǎng)液，爸爸媽媽焦急地坐在她的床榻邊，見她睜開了眼睛，媽媽慌忙握住了她的手。

“小朵，你可把爸爸媽媽嚇壞了。好在你身體沒什么大礙?！眿寢尶煲蕹鰜砹恕?/p>

“比賽是不是結(jié)束了？”小朵努力地擠出了這句話，她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媽媽說：“沒關(guān)系，過一個月不是還有另一場比賽嗎？你趕快養(yǎng)好身體，還來得及參加……”

“好了，別說了！”爸爸打斷了媽媽的話，“等一會兒輸完液，爸爸媽媽陪你回家?！?/p>

接下來，一家三口相對無言。等輸完了液，爸爸叫了一輛出租車，開了許久，出租車司機才把他們送到了小區(qū)門口。

四

整整兩天，小朵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很多時候因為睡不著，小朵干脆站在窗口邊發(fā)呆，窗外的天空總是灰蒙蒙的。

這兩天，小朵的同學(xué)和老師先后打來了幾通電話，她每次被媽媽喊去接電話，也只是很機械地應(yīng)和幾聲。

今天一大早，小朵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媽媽見她坐到了餐桌前的椅子上，有些驚訝，忙上前問道：“想吃點什么？媽媽給你做?！?/p>

“都行?！彼龜D出了兩個字。爸爸也回到了家，見到她，忙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感覺好點了嗎？上午集訓(xùn)班的王老師給我打了個電話，她說你是棵好苗子，你可以試試一個月后的比賽，新一期的集訓(xùn)費用可以免去一半。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可以過去集訓(xùn)了?！卑职趾攘艘豢谒?，語速故意放得很慢。

小朵沒有立刻回答，停了好一會兒，說道：“你們還能找到我小時候的畫冊嗎？我想看看?！?/p>

“畫冊？找那個干什么？”媽媽問。

“別問那么多，去找就是了。”爸爸拍了拍媽媽。

媽媽找了好半天，總算找到了一本厚厚的兒童畫冊，畫冊的封面上鑲著幾朵金燦燦的向日葵。

小朵把畫冊拿到房間里，坐到床邊，翻起了畫冊的內(nèi)頁。

畫冊里的畫都是年幼時的她畫下的，畫中的線條大多歪歪扭扭的，色彩搭配也是大片鮮亮的顏色。這些畫里有穿著一件藍(lán)色公主裙的長發(fā)小公主，也有騎在魔法掃帚上歪著嘴傻笑的小魔女。在畫冊的最后一頁，她還畫下了戴著圍巾的爸爸和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媽媽，他們拉著她的小手，一起走在充滿笑聲的游樂場中。

不自覺地，小朵笑了起來，她已經(jīng)太久沒有對著自己的畫笑過了。笑著笑著，小朵在一片金色的光暈中睡著了。

小朵醒來時，眼角濕濕的。她看了一眼時間，才清晨五點半，可她一點困意都沒有。

小朵站起身來，走到陽臺上。陽臺對小朵來說，也算是一個小畫室，每次她在這里練習(xí)完畫畫，媽媽都會把畫具整齊地擺放到幾個儲物柜里。

小朵從儲物柜里找來了畫具，把它們在畫桌中央擺好，借著吊燈發(fā)出的光亮，她拿起一支畫筆畫了起來。

小小的畫筆隨著她的手?jǐn)[動著，一瞬間，小朵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她只想不停地畫下去，畫下去……

“小朵，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爸爸聽到了動靜，特意走到陽臺一探究竟。

爸爸來得正好，她的畫已經(jīng)完成了。

“爸爸，這張畫送給你?！毙《錄]有猶豫，將剛畫好的金色花田遞給了爸爸。

“畫得真不錯?！卑职峙踔种械漠嫾垼戳擞挚?。

“爸爸，我想好了，今天我想去參加集訓(xùn)，我決定再試一試。”她笑著說。

“??？那我趕緊給你做早餐去，你想吃什么？”爸爸又驚又喜，一臉激動地望著她。

“炸饅頭片吧，別忘了，再加一個茶葉蛋?！?/p>

說完這句話，小朵抬起頭，發(fā)現(xiàn)爸爸身后的天空已經(jīng)完全亮了。天空中的朵朵云彩在初升太陽的映襯下，金燦燦的，像極了她畫筆下的金色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