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啟翠
毫不夸張地說,《薩滿之聲》是一部乍看驚疑,一讀就停不下來的書。
2019年歲末,由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推出的“十三五”國家重點圖書規(guī)劃項目“神話學文庫第二輯”21本書,可謂是從不同視角對此問題進行解答。其中尤以醫(yī)療人類學家簡·哈利法克斯博士的《薩滿之聲:夢幻故事概覽》(Shamanic Voices:A Survey of Visionary Narratives)一書,用新穎、形象、具體可感的方式,展示薩滿幻象與神話發(fā)生及其與現(xiàn)實生活的密切關系。在激活或喚醒現(xiàn)代人幻想能力和重新發(fā)現(xiàn)生命之源,幫助現(xiàn)代人重新學習和體驗超凡即圣的“時空穿越”或夢幻成神的“轉(zhuǎn)換變形”方面,可視為一部經(jīng)典的入門教程。閱讀此書本身,就是一場奇妙的“穿越”之旅。
為何乍看驚疑呢?這源于其封面封底的設計:霧色蒼茫的山野里,唯有天上紅日與地下大蛇相互看見、相互映照:太陽與修蛇都散發(fā)著淡淡的橘紅色光芒。一條沉睡的巨蛇,一輪不知朝夕的太陽,散發(fā)著同樣的光芒。是不是挑戰(zhàn)人的常識性認知?又挑逗著人情不自禁地翻開書頁去尋找答案呢?
不同于學術性高頭大章,《薩滿之聲》全書九章九圖,頗有瞬間吸睛、瞬間穿越、瞬間喚醒沉睡的或雜亂零碎記憶的效果。從第一章入幻的“幻門/法鏡”開啟閱讀,經(jīng)第二章異界之旅的“羚羊巫師及其精靈”,第三章尋求幻象的“頭戴太陽羽冠的蘇族印第安酋長”,第四章天眼圣視的“薩莫耶德戴鹿角騎熊擊鼓入冥府的薩滿”,第五章神奇藥草中的“手持神圣蘑菇的阿茲特克太陽神”,第六章轉(zhuǎn)變的力量中的“飛行薩滿及其動物精靈”,第七章歌唱生命的“人形巫師和其動物精靈”,第八章夢之屋的“黎明創(chuàng)世鳥”,到第九章提升幻象的“入幻法鏡”,來自五大洲的36位薩滿粉墨登場,娓娓自述其超凡入圣成為薩滿的荊棘異界之旅中,如何在老一代薩滿的引導下,借助饑餓、疾病、夢幻和神奇藥草如蘑菇、煙草、仙人掌、死藤水等,獲得天眼圣視、得見幻象和轉(zhuǎn)化變形的力量,最終升天入地,死而復活,夢幻成神、扶危濟困,治病救人,造福眾生的故事。36位薩滿,36個故事,不同的體驗,卻有相同的結局:歷經(jīng)艱險,死而復生,發(fā)現(xiàn)自我,轉(zhuǎn)化變形,升天入地,普渡眾生。
薩滿之路永無止境。
我已是垂暮老者,
卻又如同嬰兒,
面對神秘宇宙,
滿懷敬畏。
這是第36位薩滿,中美洲惠喬爾族薩滿馬蘇瓦的總結之言,馬蘇瓦之名即意為“生命的脈動”,他用了整整64年,無數(shù)次獨居深山曠野,痛苦試煉、獨自參悟,才完成其薩滿修習之路,學會觀看和聆聽神之奧義,找到生命脈動和獲取神圣力量的秘密:
如果你也渴望走上薩滿的智者之路,那就要向火焰虛心求教。火焰,我們神圣的祖輩。側(cè)耳,它就對你發(fā)出言辭;傾聽,它便對施行教誨。在白天,你要向太陽學習。它將教導你。太陽,我們偉大的父輩。若要學有所成,西庫瑞(hicuri,仙人掌的一種)是最好的媒介。借著它,鹿之精靈考俞馬利向我們顯現(xiàn),并曉瑜你必修的智慧??加狁R利像一面鏡子緩緩浮現(xiàn),告訴你必須做的功課。靈鹿通曉一切。眾神對考俞馬利發(fā)出神諭,他就教導、引領你。(簡·哈利法克斯《薩滿之聲:夢幻故事概覽》,葉舒憲主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P217)
現(xiàn)代世界的災難、痛苦和虛弱,根源在于人們逐漸忘記自己的生命之源:太陽、海洋、大地以及自然界的萬物,除非我們幡然醒悟。正如該書的編著者醫(yī)療人類學家哈利法克斯博士所總結的:
薩滿之聲,無論是歌唱、吟誦、講述,還是儀式展演過程,薩滿的聲音都滿載著永恒的符號頻率,彰顯著最古老的神圣特征。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我意識到薩滿是用一種優(yōu)雅的隱喻式風格來和我們交流其世界的訊息,這種風格能喚醒讀者某種特殊的體驗。因而,在薩滿之聲中,讀者也能頻繁聽到神靈、祖先或逝者陰魂的聲音,動植物精靈和群星的神秘之音,或地獄的回聲……薩滿共同編織出一個超凡入圣的世界。人類的存在、遭遇以及死亡都被薩滿詮釋成哲學的、心理的、精神的以及社會的符號系統(tǒng),它可以通過解決本體性的矛盾、化解生存的障礙,設立道德秩序,從而消減人生中最痛苦、最不合意的方面。往昔的那種超越時間的、盡善盡美的、神話般的極樂天堂,都潛存于當下現(xiàn)實之中。而薩滿則是將這種潛力傳達給所有人的精神領袖。(簡·哈利法克斯《薩滿之聲:夢幻故事概覽》,葉舒憲主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P27)
在此意義上,薩滿之聲,即人類靈魂之聲。本書的主譯者葉舒憲先生的靈感已然率先被激活,從“黎明創(chuàng)世鳥”的音聲容顏中,穿越時空隧道,看見并聆聽到了沉埋在古老的環(huán)太平洋文化底層的“玉音”,并由此解讀出5000年前良渚文化鳥人形神徽和《山海經(jīng)》鴻蒙大神的隱秘奧義。閱讀此書,會不會喚醒你沉睡的記憶呢?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神話學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