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
【內容摘要】今天,新技術媒介是社會傳播的主導媒介,相對于傳統(tǒng)的主導媒介,在新技術媒介語境下,媒介結構不再是二元結構,媒介敘事也不再是封閉情境下的信息文本敘事。本文重點對媒介結構和媒介敘事兩個變量進行分析,重點探討相對于傳統(tǒng)媒介,新技術媒介的媒介隱喻是如何重構的。
【關鍵詞】新技術媒介;媒介隱喻;媒介結構;超文本敘事
一、引言
尼爾·波茲曼提出的“媒介即隱喻”本身就是一個隱喻,①將“媒介”喻為“隱喻”,就是通過遮蔽媒介的其他特征(信息、內容、管理機制等)而突出強調媒介在影響社會文化、思維方式等方面的重要作用。②他認為,不同的主導媒介伴隨著不同的隱喻,對人的思維方式和社會文化產生了隱蔽,但各自有別的影響。③
歷史地看,在波茲曼提出相關學說的時候,電視是社會傳播的中心媒體,是波茲曼的主要研究對象,互聯(lián)網被當作是與電視并列的“電子媒介”。就媒介本身發(fā)展而言,與這一學說提出的年代不同,電視已不再是今天的中心媒體,作為公共領域媒介的網絡媒體,④已經成為了社會傳播的一個中心變量:截至2020年12月,中國手機網民9.86億,手機上網比例99.7%。⑤新技術媒體對龐大社會群體的門檻開放和傳播賦權,讓社會傳播超越了經典傳播媒介的“單向傳播特征”的邊界。⑥
當新技術媒體登上社會傳播的中心舞臺之后,原本由電視等傳統(tǒng)媒體作為主導的媒介隱喻也隨之再重構。遵循波茲曼媒介隱喻作用機制的基本邏輯,即人們理解和定義現(xiàn)實世界的過程實際上是通過已知和未知的比較,用已知去構筑未知的過程,這是隱喻的認識機制,也是媒介發(fā)揮作用的方式。⑦本文以“媒介結構”和“媒介敘事”這兩個媒介隱喻認識和作用的中介因素作為分析維度,通過分析上述中介因素的重構,探析新技術媒體的媒介隱喻重構。
二、媒介結構重構
拉斯韋爾在傳播學研究領域的成果之一,是以模式的方式對大眾傳播媒介、受眾及社會關系進行了較為有效的研究,⑧他提出的“5W”模式,構造出大眾傳播各系統(tǒng)之間的次序與關系。⑨遵從拉斯韋爾的研究邏輯,以信息流作為參照,社會傳播的各種參與要素會以某種相互關系相對固定地存在于社會傳播系統(tǒng)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上。其區(qū)別在于,不同媒體主導下的社會傳播系統(tǒng)呈現(xiàn)出不同的結構形態(tài)。
在傳統(tǒng)媒體主導的社會傳播形態(tài)下,媒介是電視臺、報社等專業(yè)化的媒介組織自行建設的不具有開放性的技術工具,對于普通社會民眾來說則是一個不可觀察也不可介入的“暗箱”。從這個意義上說,在這個媒介不具備開放性的社會傳播系統(tǒng)中,信息流在相當程度上具有單向性。此時的媒介結構,呈現(xiàn)出以報紙、電視等傳統(tǒng)媒介為中心、信息流向受眾的“傳者—受眾”二元關系。發(fā)送者與接收者二元結構是經典傳播結構得以成形的核心關系,⑩在這種關系中,媒介隱喻——尤其是媒介通過信息在受眾認知中確立的對社會環(huán)境的定義以及對這種定義的影響——對于專業(yè)化組織的新聞媒體機構來說,是一個完全可控的變量。一方面,它是新聞機構在完全自主的把關機制下產出的結果;另一方面,信息內容從產出之后到被受眾接收之前,它都以恒定的狀態(tài)保持在封閉的傳播渠道里。此時的媒介隱喻,可以被新聞媒體機構自主定義。在這個傳—受二元結構中,隱喻的發(fā)揮機制和認知機制對于專業(yè)組織傳播機構來說,是直接而可控的,對于受眾來說卻幾乎是被動的。
而新技術媒體主導的社會傳播形態(tài),在一開始就對媒介進行了重構,進而對傳統(tǒng)媒介主導的媒介結構進行了重構。
在這個過程中,伴隨新技術誕生的網絡傳播是一個關鍵變量,在這個開放的傳播空間里,媒介本身在技術工具屬性層面的門檻降到了足夠低的程度。原本現(xiàn)代大眾傳播工具使印刷廠、廣播設備和其他形式的固定資產與專門資產的控制者享有巨大的優(yōu)勢,但在網絡傳播形態(tài)下,以各種方式接入到網絡傳播形態(tài)中的傳播主體被無差別地賦予了傳播權。這使得社會普通民眾在網絡傳播形態(tài)下也能像有組織的專業(yè)新聞傳播機構一樣進行內容生產和傳播。
在網絡傳播語境下,媒介結構從傳統(tǒng)媒介語境下的“媒介中心、傳受二元”結構,重構為“去中心的多元主體”結構。在大的社會傳播系統(tǒng)中,媒介生態(tài)層面的結構則更為復雜:它既包含了傳統(tǒng)媒體主導的傳統(tǒng)媒介結構,又包含了網絡傳播主導的新技術媒介結構;這種結構既出現(xiàn)在以事實為內容的新聞報道場域,也出現(xiàn)在以觀點和意見為主的輿論場域。在這個結構中,介入社會傳播系統(tǒng)的主體變量非常復雜,專業(yè)化的媒介組織以及非專業(yè)的社會個體都在這個范疇內。
值得關注的是,在這個范疇內的傳播主體之間還存在一層“傳—受”關系,即作為網絡傳播主體的社會個體本身同時還是專業(yè)化媒介組織的受眾,他們暴露在傳統(tǒng)媒介主導的媒介隱喻之下。所以,多元主體結構并不是線性的扁平結構,而是更為復雜的網狀結構,參與其中的傳播主體可以近似地看作是信息流的節(jié)點,在不同節(jié)點之間,同時發(fā)生著復雜而多樣的連接。每一個節(jié)點都是多元主體結構的構成要素,相對于傳統(tǒng)媒體主導的二元結構,媒介在多元主體結構下對環(huán)境的定義在方式上是立體、分散和碎片化的,就其相對于二元結構的效果而言,是間接和不可控的。在多元主體結構下,單一主體和單一場域對社會環(huán)境的定義以及對定義的影響都是有限的,而強定義效果的出現(xiàn),在相當程度上依賴于傳播主體定義一致和場域定義一致。
三、媒介敘事重構
學者胡泳認為,媒介“將某種真實的東西——如一個人或一個事件拿過來,改變其形式,以產生我們最終得到的文本”。不同媒介結構下的社會傳播形態(tài),用不同的媒介敘事來完成和呈現(xiàn)這個文本。從這個意義上說,媒介敘事是媒介隱喻的直接作用端,是媒介對社會環(huán)境定義的顯像表達,同時也是媒介將其對社會環(huán)境的定義推向受眾的直接方式,直接影響受眾既有的對社會環(huán)境的定義。師曾志教授等將互聯(lián)網世界隱喻為跨媒介敘事超文本,并認為這個超文本跨媒介敘事既是對現(xiàn)實社會的反映,其自身也構成了變革社會的重要力量。
新技術對于社會傳播主體的賦權,不僅包括傳播權,還包括參與信息文本編撰和意義構建的權力,這是媒介敘事向超文本敘事過渡邏輯上的技術基礎。新技術媒體語境下的超文本敘事,已經突破了傳統(tǒng)媒介結構中社會傳播信息文本由專業(yè)化組織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邊界,轉而由多元傳播主體共同創(chuàng)作:在新技術媒體平臺上,以圖文為符號的初始信息文本可以被實時評論,前一名受眾參與評論的內容即成為了初始信息文本的一部分,被后一名受眾接收,初始的信息文本意義也因為受眾評論的加入而改變。視頻符號的信息文本,在與彈幕類似的實時評論技術框架里也呈現(xiàn)了同樣的超文本敘事模式,即初始信息文本在傳播鏈延展的過程中,被不斷增加的彈幕隨時更新,其信息文本意義也不斷改變。
雖然新技術媒體語境下超文本敘事的構建以技術條件作為邏輯基礎,但超文本信息本身的生成卻并不是一個單純的技術過程。
在微觀層面上,超文本敘事的生成是多元傳播主體內在的情緒、情感和對社會環(huán)境理性認知外化的表達。它既是參與其中的社會傳播主體能動地表達其對社會環(huán)境的定義,也是信息文本在多元主體傳播鏈延伸過程中的意義構建、維系或者重構。這個過程中的信息文本具有動態(tài)的可變性,它是超文本信息生成過程中的一個個靜態(tài)截面——只要社會傳播鏈還在延伸,超文本信息就正在生成。
在宏觀層面上,它同時還是新技術媒介組織社會化的過程。這主要體現(xiàn)在超文本敘事信息文本意義的生成上,社會傳播鏈延伸和拓展程度越深,涉及的傳播主體就越復雜多樣;文本信息中對社會環(huán)境的表達和定義,也越超越社會個體、社會角色、社會群體和社會階層,越體現(xiàn)出個體與個體、個體與群體、群體與群體之間的復雜關系,越呈現(xiàn)出特定社會形態(tài)下的時代意義。
可以說,新技術媒介在多元傳播主體的超文本敘事的過程中,一定程度上組織了社會關系和社會結構的重構,新技術媒介實現(xiàn)了定義社會環(huán)境和影響社會環(huán)境定義的權力從部分群體向社會個體的分散。在社會的范疇里,新技術媒介同樣拓展了“人的延伸”邊界,即從“代表國家的、政治精英的向代表社會的、個體的延伸的轉變”。
四、結語
媒介結構從二元結構過渡到多元主體結構,賦予了社會個體對等的傳播權,讓他們從社會環(huán)境定義的接受者和被影響者,躍遷為定義和影響社會環(huán)境的主體。在這個過程中,多元主體的彼此關聯(lián)和彼此影響,令社會階層和社會關系的基本框架,在新技術媒介網狀的社會傳播行進過程中被不斷重構。
與此同時進行的還有媒介敘事從信息文本敘事到超文本敘事的過渡,信息文本的社會符號意義不再是某個享有技術資源排他性優(yōu)勢的社會階層和群體自主構建的變量,它既是處于特定社會階層和社會關系中的社會個體的基本表達,同時又是超越了社會階層和社會關系的時代意義的表達。
注釋:
①③高翊凱、邱慧:《媒介即隱喻——尼爾·波茲曼媒介哲學探究》,《自然辯證法研究》2018年第7期。
②吳曉恩:《逃離電子文化的陷阱——尼爾·波茲曼媒介學思想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71頁。
④羅亮:《網絡公共領域的結構性缺陷:基于民主的審視》,《新視野》2016年第6期。
⑤中國互聯(lián)網絡信息中心:第47次《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統(tǒng)計報告》,中國政府網,? http://www.gov.cn/xinwen/2021-02/03/content_5584518.htm,2021年2月3日。
⑥向長艷:《自媒體語境下受眾話語權的理性構建——基于自媒體傳播的公共視角》,《學術論壇》2015年第8期。
⑦李昕揆:《技術壟斷時代的美學回應——波茲曼媒介生態(tài)學美學思想探析》,《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21年第1期。
⑧⑨⑩關萍萍:《網絡媒體的技術演進及對拉斯韋爾模式的反思》,《新聞與傳播評論》2019年第2期。
劉海龍:《一篇存在爭議的傳播學奠基文獻》,《國際新聞界》2009年第2期。
胡泳:《理解麥克盧漢》,《國際新聞界》2019年第1期。
師曾志、潘聰平、仁增卓瑪:《一切尚待生成:作為跨媒介敘事的互聯(lián)網超文本世界》《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2期。
楊曉路:《基于人類延伸的媒介二重性 ——重思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公共管理評論》2018年第3期。
(作者系廈門大學嘉庚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