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連載三）

梅瑜

05? ? 我們之間的秘密

昨天下午發(fā)生的一切，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更加不真實了。然而，我又確確實實地知道，那一幕就是真的。袁野在學校學習、生活的一幕幕場景，在我的腦海里輾轉翻滾，其間還混雜著關于狼的傳說。我坐在課桌前，伸手從書包里掏書本。這時，一個紙包放在了我面前。

“這是什么？”我疑惑地看向袁野。

“爺爺讓我?guī)У?。他說我去你們家借書，要帶禮物，不然沒禮貌?！彼贿呎f一邊撓撓頭。

我突然想：袁野是我的同桌，我的朋友！即便他是狼，也是不會害人的狼！想到這里，我哈哈笑著把紙包推向他，說：“你爺爺真是太客氣了，這我可不能收！我們是朋友，借本書還要送禮物？”

“這個，這——”袁野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又把紙包推了回來。

就這樣，他推過來，我推回去，來來回回的，好像一場游戲。我們嘻嘻哈哈地打鬧起來，直到林老師走進教室。這時，紙包正好在袁野手里，我朝他擠擠眼睛，又朝他的書包努努嘴，他就乖乖地把紙包塞回書包里去了。

課上，林老師給我們講《論語》。她告訴我們，“論”在這里要讀二聲，而不是四聲。同學們覺得好玩，在下面七嘴八舌地一會兒讀二聲，一會兒讀四聲，笑成一片。林老師也不惱，讓我們玩笑了一陣，才繼續(xù)講下去。

下課后，袁野依舊沒出去玩，不過也沒看書，一直低著頭在本子上寫東西。我湊過去想看，他卻一下把本子合上了，像護著什么寶貝一樣緊張。

“什么情況？”他的行為讓我更加好奇了，所以伸手去奪。

離袁野越近，他身上那股動物的味道就越濃，但我沒有在意，依舊笑著奪他的本子。

“哎呀，給你看給你看！我啊，是要寫一本《輪語》！”

“《論語》？那可是孔圣人的思想結晶，你未免也太——”

“自以為是、自不量力、自高自大、自命不凡？”袁野自嘲道。

“哇，好多成語??！”

“哈哈，嚇著了吧？我可是花了好長時間才背下這些成語的。厲害吧！”他很得意。

“瞧把你美的！得了，我也不看了，你說說你的《論語》到底寫了些什么吧。”

袁野又開始撓頭了：“其實，我寫的是《輪語》，輪子的輪！”

“??？哈哈哈哈……”我又大笑起來。

“你別笑，我是想把班上發(fā)生的好玩的事、大家說的有趣的話都記錄下來?！?/p>

“這想法太酷了！”我興奮得都想跳到椅子上去了。

“噓！暫時不要說出去，等我寫完了讀給大家聽，保證笑疼他們的肚子。”袁野露出一臉壞笑。

放學后，袁野和我一起回了家。因為七頂山出現奇怪腳印的事，同學們還是結伴同行，或者由家長來接。媽媽知道我會和袁野一起回去，所以沒來接我。她說會準備好吃的，等我們回去。我和袁野步行回家，一路上他好奇地東張西望。路邊房子上貼的五彩玻璃紙，他會琢磨一會兒;偶爾飛來一只蝴蝶，他也會飛跑著追逐一番。我也想像他那樣跑一跑，但只跑了幾步就大口喘起氣來。沒辦法，只有羨慕的份。

到家了，我一邊用鑰匙打開家門一邊喊著：“媽媽，我們回來了！”

“是袁野吧？快進來，快進來！”媽媽兩只手上沾滿了面粉，跑出來熱情地招呼袁野，“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袁野非常有禮貌地和媽媽打招呼：“阿姨，您好。打擾您了！”我看他那禮貌周到的樣子，就差一個九十度的鞠躬了。

袁野打完招呼，又從書包里拿出了早上那個紙包，遞給我媽媽說：“阿姨，這是一份小禮物，請您一定收下?！?/p>

媽媽說袁野太客氣了，不肯收。我看袁野那為難的樣子，忙解圍道：“媽媽，這是袁野他爺爺要求他送的，您就收下吧?！?/p>

媽媽這才接過紙包，對袁野說：“那替我謝謝你爺爺！不過下次再來，千萬別帶東西，不然阿姨就要生氣了?！?/p>

袁野開心地點點頭。媽媽說她去給我們烙餡餅吃，讓我跟袁野先玩一會兒。

我?guī)г皝淼轿业姆块g，把自己最喜歡的飛機模型、軍艦模型都拿給他看。袁野羨慕不已。我又帶他去看家里的小寵物。可沒等我們靠近，小兔子已經緊張地躲到了角落里，小刺猬也團成了一個刺球！我驚訝地望著它們，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這時，媽媽走了過來。她看看我們，又看看那些小動物，笑著說：“我們家的小動物啊，都有點害羞。哈哈，袁野，不要介意哦！”

袁野連忙擺擺手說：“不會不會！”

我指指樓上：“我們還是去看書吧！”

媽媽笑著說：“嗯，快去吧！”

在書房里，我告訴袁野自己最喜歡看科幻小說，像《海底世界》《天空城堡》《機器人時空》，都是我喜歡看的。

袁野拿起這本，但又舍不得放下那本;拿著這兩本，又看到了書架上的另一本。

“怎么辦呢？”他說，“這些書我都沒看過，都想看！”

“那就慢慢來。怎么可能一口吃個胖子！”

“我倒是真想——嗷嗚！”袁野說著，做了一個張大嘴巴吞下東西的動作。

“哈哈，真像《動物世界》里的狼！”我脫口而出。

“如果，我真的是狼——”袁野遲疑道。

“你真的是狼，也是我的朋友，我的同桌！而且是好朋友，好同桌！”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回答得很干脆。

過了一會兒，袁野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我感覺自己心里似乎有一塊石頭，“咣當”一下落了下來。

最后，袁野挑了《氣球上的五星期》。因為他說自己曾經看到一個氣球飄過山頂，朝遠方飛去。“不知道它最后到了哪里。遠方是什么樣的呢？”他拿著書說。

我也很想去遠方看看。從小到大，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蓮花島的碼頭，從來沒有出過島。媽媽說，等我長大了，身體強壯了，就可以去外面看看。我把這些都告訴了袁野，這些話，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下樓吃飯時，我把自己面前的牛肉餡餅和袁野的果汁換了一下。媽媽看看我，又看看袁野，說：“這孩子，你要喝果汁可以再拿?。　?/p>

“媽媽，袁野不喜歡喝果汁！”我解釋道。

袁野連忙擺擺手說：“沒關系，沒關系，我可以的?！?/p>

袁野大口大口吃餡餅的樣子讓媽媽很滿意，她馬上又拿來幾個。

“愛吃就多吃點！我們家小星要是有你這樣的胃口就好了！”媽媽說。

袁野告別的時候，媽媽擔心他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說等我爸爸回來去送他。袁野卻說：“謝謝阿姨，不用了！我爺爺會到路上等我的?！闭f完，他朝我眨了眨眼。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看著袁野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我的心里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小時候，我因山上野獸的種種傳說而害怕;現在，我卻有了一個狼朋友，還是我的同桌，天天坐在我身邊。哇，這是多么神奇、多么酷的一件事??！

06? ? 走，去轉山

體育課似乎是我永遠的噩夢。我可以把長長的《蜀道難》背得一字不差，可以用5分鐘做完100道口算題，可以把英語課文讀得非常流利……可是，我跑不完800米！

這天上完體育課，我回到教室，坐在課桌前，郁悶不已。

“還在為跑步發(fā)愁？”袁野也回來了。

我點點頭，撇撇嘴：“今天體育老師說，按我這種狀態(tài)，這學期的體育課要不及格了?！?/p>

“別著急，我?guī)湍?！?/p>

“你怎么幫我？難不成把你的腿借給我？”

“不能把腿借給你，但也可以讓你像我一樣跑起來！”

“怎么跑？”我來了精神，急切地詢問。

“星期天我?guī)闳テ唔斏睫D山吧！”

“轉山？什么意思？”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帶著強烈的好奇，我期盼著星期天快點兒到來。

星期天一早，陽光才照進我的房間，我就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我飛快地套好衣服，背上昨晚就準備好的包，推開家門。

前一天晚上，我就和媽媽說好，要跟著袁野出去鍛煉。媽媽關切地問我去哪兒，我說就在附近。我可不會告訴媽媽去七頂山轉山，不然她肯定不會同意的！雖然七頂山上有狼的消息傳出來后沒有任何新的進展，人們的警惕性已經沒那么高了，但還是沒人敢去那里。

“媽媽，我出發(fā)了！”

“等一下等一下！”媽媽從廚房里跑出來，手里拎著一個飯盒。她把飯盒遞給我說：“里面是牛肉餡餅，和袁野一起吃。順便謝謝他上次帶來的蘑菇，我切了一點放進了餡里，可香了！”

“好的！”我點點頭，開心地出了門。

我和袁野約在學校門口見面。遠遠地，我就看到他在朝我招手，忙加快了腳步。

七頂山離我們學校有點遠，但我們邊走邊聊，倒也不覺得累，很快就走到了。

“歡迎來到我的地盤！”袁野說，“害怕嗎？”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頑皮的笑容。

“才不會呢！”我回道，“我的朋友可是‘狼少年’哦！”

“陳星，謝謝你幫我保守秘密，而且繼續(xù)和我做朋友！”袁野真誠地說道。

“這是我們之間永遠的秘密！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伸出了手。袁野也伸出了手，但他不知道該怎么做，顯得非常笨拙。我一邊笑他一邊教他，兩個人總算生硬地把鉤拉好了。

這時，袁野指著前面的一棵大樹說：“陳星，你把前面的樹當作目標，邁開腿，盡你最大的努力跑過去！”

“沒問題！”

樹的距離并不遠，只是隔著一個小小的斜坡。我以為自己用不了幾步就可以跑到樹跟前，實際上遠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

山路坑坑洼洼的，又是石頭又是土，還特別窄，兩旁長滿了荊棘和雜草，稍不注意就會被絆到。我一邊跑一邊“慘叫”，而袁野早就跨上了斜坡，站在上面朝我喊著：“加油！加油！”

好不容易才跑到斜坡前，我也想學袁野的樣子一腳踏上去，沒想到上面沒有植物，只有土，剛踩上去就滑了下來，跌了我一個趔趄。

袁野閃電般撲到我跟前扶住了我。“謝謝！”我含糊不清地說著。等我抬起頭時，又看到了那張半人半狼的臉——深邃的眼睛，鼻子比我家小狗的鼻子大一些，兩只耳朵豎在腦袋上，嘴角露出尖尖的牙齒。不過，這張臉轉瞬就恢復成了人的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袁野一個勁兒地道歉。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我奇怪地問。

“我不該嚇你！可我一到了山野里，就容易不由自主地恢復成狼的樣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搖搖頭說：“我一點也沒被嚇到啊。其實你到班里的第一天，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p>

“什么感覺？”

“我養(yǎng)過很多小動物，你身上有它們的氣味！”

“??？我每天都要洗三次澡呢！還有味嗎？”袁野把兩只胳膊提上來，使勁地嗅著。

“沒有啦，哈哈！逗你玩的！”我不是哄他，后來我真的很少聞到他身上的那種氣味了。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他每天洗三次澡的效果。

袁野不明所以，撓頭咧嘴的，也跟著傻笑起來。

爬上斜坡，踏過小徑，前面有一條小溪。我在溪水里洗了手，又從背包里拿出餡餅，和袁野一起分享。

晴空湛藍，浮云朵朵，山風拂過溪流，各種顏色的野花藏在綠草叢中，星星點點，像在捉迷藏。山野間的空氣這么好，我卻是第一次體會。

嚼著餡餅，我告訴袁野：“小時候，我身體不好，哪兒都不能去，后來就習慣了待在家里看書、畫畫。我這還是第一次來到山野林間呢！”

“那你一定得好好享受一下！”袁野說著，吞下了第三個餡餅?，F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他不用在意吃相，吃東西的速度更快了。

袁野說：“我從小就在樹林里長大，樹林就像我的家一樣。只有回到樹林里，我才覺得自在?！?/p>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問他：“你為什么要去上學?。俊?/p>

“嗯，是我爺爺讓我去上學的。我小時候，爺爺就說讓我長大后去人類的學校讀書。爸爸媽媽都反對，特別是媽媽，她覺得人類太可怕了?？蔂敔斦f，人類有很多先進的東西值得我們學習，他很向往，可自己老了，沒法實現這個愿望了?！?/p>

“這么說，你是帶著爺爺的夢想去上學的？”

袁野點點頭。

原來，不僅人類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狼族的長輩也有這樣的信念和希望?。?/p>

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可袁野已經把餡餅吃完了，說要運動一下，表演跨越小溪給我看。于是，我看到了精彩絕倫的一幕。

袁野徹底變成了一頭狼！他修長的身體矯健異常，灰黑色的毛在陽光下閃著光?？吹贸觯麘撨€是一頭年少的狼，可個頭已經足以讓我嘆為觀止。難怪他變成人的時候，比我們同齡的孩子都要高大。

袁野低嘯一聲，一躍而起，就像一條灰黑的絲帶，輕盈地飄過了小溪。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落到了對岸，恢復成了人的模樣。

“太棒了！太棒了！”我歡呼著也要學他的樣子越過小溪。但袁野輕輕地跳回來，落在我身邊說：“別著急，慢慢來！”

我點點頭，笑起來。有這樣一個師父在，我還怕體育成績上不去？

這一天，我們倆在山林里轉了一大圈。有時候，樹叢里會蹦出一只野兔，跌出一只刺猬，袁野甚至還遠遠地發(fā)現一叢灌木里有頭野豬正注視著我們。真是太有趣了！

那天回家后，我一下子吃了三碗飯，爸爸媽媽看得目瞪口呆。

媽媽問我和袁野一起進行了什么鍛煉。我告訴她有跑步、跳遠、跳高。媽媽高興地說：“真是太謝謝袁野了，以后我再多做一些餡餅給他吃。下次做韭菜餡的。”

我很想告訴媽媽還是做牛肉的吧。不過，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說，或者明天我問問袁野，他還喜歡什么餡，讓媽媽給他做！

（和袁野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只是我隱隱擔心，他是一頭狼的事會被其他人知道嗎？請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