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碼驗牛

葉敬之

購買牛票

馮啟貴從小在農村長大，用過牛，但沒養(yǎng)過牛。前幾年國家號召“養(yǎng)牛脫貧”，馮啟貴年過半百才開始學養(yǎng)牛，漸漸入了門。如今，他已經養(yǎng)了大大小小五頭牛。

最近有了新政策：凡是從外縣新購的牛，驗收組驗收合格后，就發(fā)一筆補貼，每頭牛三千元。為什么只給新購的牛發(fā)補貼呢？因為政府想鼓勵農戶從外縣買新牛，擴大養(yǎng)牛規(guī)模。

消息一公布，大家樂了，覺得發(fā)財?shù)臋C會來了。馮啟貴對村主任說：“主任啊，你不是想讓大家伙過上好日子嗎？等驗收組到了村里，你就說我們村的牛都是從外縣新買的，我們不就發(fā)了嗎？”

村主任敲敲馮啟貴的腦袋，說：“你以為上邊是吃干飯的呀？告訴你，人家早就想到了。為了防備你這種人，從今往后，所有的牛都要帶‘牛票’，用牛票來驗證你這牛是不是從外縣買的！”

馮啟貴笑了，撓著后腦勺說：“牛票是啥玩意兒呢？”村主任說：“就是動物檢疫證明加耳標。耳標是一個黃色的牌子，釘在牛耳朵上，耳標上有二維碼，手機一掃，就能知道這頭牛的編號、產地、主人、交易情況，比你身份證上的信息還詳細！”

不久，村里來了兩個陌生人，到村民老范家里待了好半天才走。打那以后，老范就到每個養(yǎng)牛戶家串門。這天，老范來到馮啟貴家，四下里看看，見屋里除了馮啟貴，還有他讀初中的孫子小馮。老范對小馮揮揮手，說：“出去玩吧，我跟你爺爺說句話?！毙●T噘了噘嘴，不高興地走了。

原來，前幾天來的那兩個人是老范的親戚，他們正在做一個“生意”——販賣假牛票。他們把假的動物檢疫證明、耳標，以每套兩百元的價格賣給老范，老范再以三百到五百元的價格賣出去。

馮啟貴聽了老范的話，心動了，可他不太放心，問：“如果我買了你的牛票，驗收沒過關，不是白花錢了嗎？”老范拍著胸脯，說：“放心，如果出錯，錢一分不少退給你，怎么樣？”馮啟貴一聽，馬上表態(tài)說：“行，我家五頭牛，我買五套?！?/p>

老范卻搖搖頭：“不行，你說五頭牛都是從外縣買的，一聽就是假的。我看呀，你就買三套牛票，怎么樣？”馮啟貴高興地說：“還是你想得周到，就買三套！”老范說：“行，我明天就把牛票拿來，把耳標給你釘上！”

送走老范，馮啟貴一回頭，見孫子小馮站在院子里，直愣愣地盯著他，問：“爺爺，你們剛剛在聊啥？”馮啟貴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快回去寫作業(yè)！”

狗叫聲聲

老范的“生意”做得很成功，全村有三百多頭牛都買了假牛票。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討這個便宜，比如村主任就說：“俺可不買，這是騙國家哩……”不過，他也沒有到鎮(zhèn)里反映這個事情，只是私下里跟老婆說：“唉！難??！不跟鎮(zhèn)里說，跟我的身份不合;跟鎮(zhèn)里說吧，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得罪哪個都不好……”

過了一段時間，該買牛票的都買了，村里又像往常一樣平靜下來。買了牛票的，都在等著三個月以后的驗收，想象著數(shù)錢時的快樂情景。

可最近村里出了樁怪事，連續(xù)幾天夜里，狗叫聲不斷。每當狗的主人披上衣服出門查看，卻看不到任何異常情況。更叫人詫異的是，這些狗往往叫著叫著就不叫了，這表明，狗看到了認識的人。

村民們心里不安起來，難道村里出了內賊？大家一起梳理了一下情況：一是什么東西都不少;二是狗不知道沖著什么人叫。

這個結果讓大家感到擔憂。村子里半夜來人是肯定的了，卻什么都不偷，看來是在踩點……

他們成群結伙地來到村主任家，向村主任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村主任默默地抽著煙，好一會兒工夫，他把煙頭一扔，用腳狠狠地踩了一下，說：“我年紀大了，睡覺少，晚上我親自巡邏，哪里有狗叫，我就到哪里抓賊，行了吧？”

還別說，自從村主任親自巡邏后，半夜狗叫聲越來越少了。不過有細心的村民發(fā)現(xiàn)，自家院子里出現(xiàn)了來歷不明的豬骨頭。

掃碼風波

不久之后，驗收組進了村。

開頭驗收還算順利，可到了馮啟貴家，事情發(fā)生了變化。驗收員用手機掃了二維碼，一看掃出的內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驗收組長板著臉說：“笑什么笑？”他邊說邊從驗收員手里拿過手機。組長看了兩秒鐘，臉上表情也繃不住了。組長到底年紀大些，很快把兩邊嘴角收攏，嘴里硬邦邦地蹦出三個字：“不合格！”

馮啟貴慌了，上前質問道：“憑什么不合格？”組長把手機遞給村主任，說：“你念念。”村主任接過手機，念道：“天為什么這么黑？是牛在天上飛。牛為什么在天上飛？是你在地上吹?！?/p>

村主任話音未落，周圍的人已經笑成一片。馮啟貴又慌又急，說：“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接著往下驗，馮家三頭號稱從外縣購買的牛，無一例外，掃碼以后都是這首“吹?！痹?。驗收完畢，馮啟貴站在院里呆若木雞。

全村驗收完畢，當初老范賣出的三百多個耳標，除了幾個僥幸漏網(wǎng)的，其余都是“吹?！痹?。馮啟貴和那些沒有騙到補貼的人，紛紛跑去找老范算賬。老范狡辯說：“不會是被人調包了吧？”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大家想起前一陣夜里的聲聲狗叫……難道真有人偷換了耳標？可他是誰呢？

馮啟貴回到家，忽然想起來，兒子在牛棚里安了一個監(jiān)控器，有人活動就會自動錄像……他把監(jiān)控調出來一看，氣得破口大罵：“這小混蛋，我平時待他那么好，他怎么坑爺爺呀？”

原來，偷換耳標的不是別人，正是孫子小馮。小馮放學回家，見瞞不住了，只能一五一十地說：“我有個同學，他爸爸是電腦工程師。我托他爸爸弄了那些新的二維碼貼紙。我打聽到誰家買了耳標，就在夜里翻墻頭進他家，把新的二維碼貼上……我覺得我做得沒錯?！?/p>

馮啟貴不敢相信地問：“村里那么多牛，全是你一個人干的？”小馮欲言又止。

這時，門外響起一個聲音：“還有我?。　痹捯粑绰?，村主任走了進來，他對馮啟貴說：“你們不要怪小馮！晚上我在村里巡邏，發(fā)現(xiàn)了小馮的秘密，我很感動，就跟他‘合伙’了。我負責用骨頭把狗引開，他負責換牛標。我覺得只有這樣做，才算盡到一個村主任的職責！我已經向鎮(zhèn)里反映了，鎮(zhèn)里說，馬上處理這件事?！?/p>

小馮走到爺爺跟前，委屈地說：“我沒有做錯，是你做錯了。”

馮啟貴尷尬地張了張嘴，卻不知說啥好，只能用手輕輕拍了拍孫子的肩膀……

〔本刊責任編輯? 范可可〕

〔原載《故事會》2021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