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韻之(廣西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0)
“對話”始自人與人之間的言語交際。 對話是古老的交流方式, 遠古先民主要是通過對話來傳遞信息、表達思想、交流感情。 中國的先賢孔子與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通過對話傳授知識。 廣義的對話是萬物之間的互動。 巴赫金借用音樂中的復調提出了具有哲學意義的對話概念。對話體現的是主體間性,自我的存在就是與他者的對話。
孫文憲教授分析了薩義德的“東方學”觀點,指出“東方”實際上是一個用西方話語建構起來的語言現象[1]。 中國對西方而言則是一個被建構的他者的形象,受西方意識形態(tài)塑造與操控。 在西方的視域下,中國的他者形象歷經幾重變化,從清朝時期在國際地位上的失語到抗美援朝的勝利,標志著奪回話語權再到現今由被動轉向主動,世界各國對中國的關注愈發(fā)密切,而中國的對外話語體系建構也需要推陳出新。
翻譯活動也就意味著對話活動, 是主體間的交流,是自我與他者的互動。 “如何通過各種類型的翻譯輸出并講好中國故事,塑造一個全新的、崛起的中華民族形象, 已經成為翻譯實踐者和研究者亟待解決的一個重要課題”[2]。
以下主要從“自我與他者的相約、自我與他者的競爭、自我與他者的言歡”來探討外宣翻譯中,文化、價值觀、意識形態(tài)、認知思維模式、以及話語體系等層面的對話性。
隨著中國的經濟、科技等迅速發(fā)展,一個嶄新的中國形象屹立在世界舞臺, 世界各地對中國的關注度越來越高, 更多的國家希望了解關于中國的政策走向、外交趨勢、科技發(fā)展與文化內涵。 在“一帶一路”倡議語境下,大量的外宣翻譯(傳統(tǒng)文化、典籍、新聞語篇、外交話語等的對外翻譯)目的是以期達到與他者文化實現有效溝通與對接的效果, 為世界提供中國方案,貢獻中國智慧,傳播中國聲音,講好中國故事。 助推中國文化遠洋,翻譯義不容辭。
現今, 有不少外宣翻譯走出自家國門的成功案例,但是也面臨著難以走進他者國門的問題,許多效果差強人意。如翻譯的成品在國外接受度不高,甚至被排斥與誤讀。
1. 主要原因
其一,我們沒有親近他者的認知思維模式,在翻譯時更多的從自身的視角用他者語言去再述中國文化,但是沒有做到再現中國文化。語言差異是需要攻克的難關, 翻譯過程中常見中外文中沒有對應的術語的情況發(fā)生, 普遍認為譯者是戴著腳鐐的文本奴仆, 一邊試圖再現原文內涵, 一邊努力滿足譯文受眾,左右為難。
其二, 對中國文化術語的精神內涵缺乏深刻了解。 翻譯家黃友義指出,“幾乎每一條術語背后都是幾千年的文化史?!焙螞r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無所不包,豐富多彩,對其理解不易,翻譯則更加不易。翻譯對于助推外宣話語遠洋功不可沒, 通順且表意正確的外宣翻譯十分有助于中國聲音的傳播,反之亦然。
其三,對于外宣工作而言,需要緊跟時代脈搏,與時俱進。 不同時期外宣話語中所傳達的政治動向不同,聚焦重點也不同,故而需要譯者常學常新,多多閱讀與思考。
2. 解決方法
其一,堅持文化自覺,堅定文化自信。 文化自覺是文化自信的基礎。 文化自覺這個概念最初由費孝通先生提出, 文化自覺著重強調譯者除了對他者文化的了解之外,更應該對本國文化底蘊爛熟于心,并對源語與譯入語文化持客觀態(tài)度。羅選民教授指出,“翻譯中的文化自覺應包括對源語文化的自覺、目的語文化的自覺和跨文化交流與傳播中的文化自覺,這要求譯者不僅要諳熟源語文化和目的語文化,同時還需具備跨文化交際能力。 文化自覺不僅適用于典籍外譯, 在其他類型的翻譯實踐和翻譯研究中也應作為基本前提。 ”[3]
其二,研究西方漢學家的譯作,如宇文所安的作品《中國文論:英譯與評論》,其中收錄了如劉勰的《文心雕龍》、陸機的《文賦》等著作。中國的文論術語承載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 凝練了中國古代哲學思想與幾千年的民族文化氣節(jié),是耐人尋味的寶庫。研究西方漢學家的作品相當于研究西方學者的認知思維模式, 深入了解西方邏輯與理性, 貼近他者思維,有利于外宣翻譯作品更好地為西方受眾所接受。
其三,多與他國受眾交流,了解他們的閱讀需求與關注重點,以及尋找異同,進而通過譯文激發(fā)他者的認同感。 “在全球化的語境中,認真理解和把握中西文化價值理念, 努力發(fā)現彼此不同的思維方式及其存在的分歧,在不損害中國文化精神的前提下,以最合適的方式來解讀和翻譯最合適的典籍材料,從而達到消解分歧,促進中外文化的交流,極大地滿足西方受眾閱讀中國典籍的需要”[4]。
我們認為除了走進去的問題需要努力解決之外,關于中國文化傳下去與引進來的問題也十分值得思考。 自我是與他者相對應的概念,是密不可分的。 在尋求走進去的突破口時,引進來的任務也不能落下。 作為西方視域下的他者,中國文化、政治話語與對外傳播都極富魅力。 同時我們也要關注他者視域下的自我。正如巴柔所言,“我‘看’他者,但他者的形象也傳遞了我自己的某個形象。 ”[5](轉引自孟華,2001)
中國文化走出去,走進他者文化之中,自然是非常必要的,也是十分有意義的。 但不應鄙棄他者,不可忽視他者文化之長處, 在翻譯過程中還須引進他者文化, 要對他者文化進行風險評估, 不可盲目引進, 要做到有的放矢, 要批判吸收他者中的優(yōu)秀成分,吸收他者文化中的精華。 在引進時,要進行科學甄別,理性地去判斷真?zhèn)?,以批判的態(tài)度吸取他者營養(yǎng)。 這里特別要提醒的是引進他者的優(yōu)秀成分絕非同化自我,自我是獨立的存在。 尤其在翻譯過程中,文化的翻譯絕不能因為引進他者而異化自我, 我們的中華文化、 中華文明以及民族話語體系是我們中華民族的驕傲。
除了以上討論的要打破文化上的壁壘外, 在外宣翻譯中,還存在語言之間、話語體系之間的競爭。具體是源語vs 譯入語、作者話語vs 譯者話語、譯文話語vs 受眾話語。 這三個層面的競爭分別與語言風格、文化介入、話語形象建構及意識形態(tài)有關。
源語與譯入語是兩套語言體系, 有語碼形式差異,語法構式差異,特別是兩種語言中不可避免地出現難以找到對應詞的情況,或是語義內涵不對應的情況。 一般情況下,語言結構的差異性越大,其對世界的概念化方式就會越不相同。 在翻譯的時候,就會存在源語與譯入語之爭。 對待源語與譯入語,譯者應報何種態(tài)度? 以源語為取向還是以譯入語為取向? 此時譯者應該考慮兩種語言的結構差異和文化因素。 語言結構差異很大,則應以譯入語為取向,表達上盡量符合譯入語表達習慣,盡管這樣會在一定程度上犧牲源語的個性,但有利于譯入語受眾喜聞樂見。若是兩種語言的文化差異較大,則應以源語為取向,翻譯時可以采用直譯加注或音譯加注,做到忠實與易懂。
1. 作者話語與譯者話語
在德里達、???、巴特等解構主義者眼里,作者是被否定的對象,作者死了,但我們不能完全無視作者的存在。作者有時是隱身的言說者,有其特定的話語方式。 翻譯中,要么作者話語同化譯者話語,要么譯者話語同化作者話語。二者最好達成某種默契,否則翻譯就無法完成。
在翻譯過程中, 作者的思想與意圖可能會在不同程度上被譯者所改寫。 這時作者的權力和譯者的自由就會發(fā)生碰撞,產生摩擦。譯者作為重生的作者有權利進行再創(chuàng)作與一定程度上的偏離和改寫源文本。勒菲弗爾的“操控理論”指出翻譯即改寫,改寫必然受到詩學、意識形態(tài)和贊助者的操控。同時取決于翻譯的目的,正所謂翻譯目的決定翻譯策略。根據場依存性,主體的認知是受周圍環(huán)境的影響,進而做出一系列行為。在翻譯過程中,譯者一方面解構作者的話語方式,另一方面又是在建構自我的話語。譯者話語的建構無疑會受到自我與他者文化介入的影響,同樣地也會受到自我與他者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
2. 譯文話語與受眾話語
必須指出的是譯文話語不等同于譯者話語。 譯文話語可能是譯者的母語、第二語言,也可能是譯者的中介語。譯文話語與受眾話語同樣處于競爭之中。譯文話語要為受眾所接受, 譯文話語也需要與受眾話語達成默契。 將外宣話語思想融入他者的語言體系中,譯者需要考量的因素有許多,但以讀者感受為主。Holliday 認為現象學和存在主義哲學把他者視作自我主體形象構建的關鍵要素;但由于人們對“他異性”缺乏正面認識和溝通欲望,常對他者產生臆想和偏見,以而獲得心理上的滿足和優(yōu)越感[6][7]。 (轉引自黃勤、謝攀,2019)
翻譯推動著中國話語的傳播, 其中外宣翻譯是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話語體系的重要助推力。外宣話語是國家形象的表征,其中政治話語代表了國家話語權。 自“一帶一路”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倡議提出后, 世界各國對中國的關注度也越來越高, 對于中國話語感興趣的西方受眾也從原來單一的學者圈輻射到西方社會各個領域。 故而外宣翻譯話語的建構則更須考慮受眾話語方式、表述習慣,使得外宣翻譯話語能夠為廣大西方受眾樂于接受。
自我與他者是難以拆分的。 “我想言說他者,但在言說他者時,我卻否認了他,而言說了自我。 我也以某種方式同時說出了圍繞著我的世界。 他者形象如同一種次要語言,它平行于我所說的語言,與其共存,又在某種意義上復制了它,以說出其他的東西”[5]。
自我與他者的關系是辯證的對立統(tǒng)一。 實際上自我與他者作為一個完整的共同體而存在。 尤其在外宣翻譯中,自我與他者不應該彼此拒斥,而應是彼此包容,互相取長補短。 只有二者達成默契,翻譯話語才是和諧話語, 才具有協調性, 翻譯是言和與言歡,絕不是拒斥與拋棄。
因此,在翻譯中針對他者文化、他者話語體系和他者形象,通常有三種不同的態(tài)度。 巴柔(Pageaux)認為他者文化態(tài)度有三種基本傾向:憎惡、狂熱和親善[6]。 (轉引自黃勤、謝攀,2019)
在此,我們將巴柔的他者文化態(tài)度“憎惡、狂熱和親善”進行詮釋。自我的迷失常常導致對他者的迷戀,形成對他者“狂熱”的態(tài)度。當譯者把他者文化視為優(yōu)于自我文化、本土文化時,譯者就會認為自我文化是低級的文化,進而故步自封。他者便凌駕于自我之上。從古至今,對他者文化持有狂熱態(tài)度的例子不勝枚舉,但其結果都是損尊折威,得不償失。 另外一種對待他者的態(tài)度就是憎惡, 尤其是歐美主義對待他者文化、他者意識形態(tài)、他者話語體系等常報憎惡的態(tài)度, 這種非理性的否定態(tài)度認為自我文化是先進文化而他者文化則是落后文化, 不能夠客觀地對待與學習他者的優(yōu)點,是一種驕橫自戀的態(tài)度,這是文化不自覺的表現。
在外宣翻譯中對他者的迷戀及憎惡都是非理性的,更不可取的。 譯者應該如何對待自我與他者? 那就是“親善”。 “親善”的態(tài)度才是可取、長久之道。 親善之說也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不謀而合。譬如,儒家主張“仁,中庸之道”。 道家主張“上善若水”。 在傳統(tǒng)文化的陶冶下,中國始終以親善的姿態(tài)與各國交好。
譯者不僅需要突出外宣話語的中心思想, 同時在翻譯中還要保留文化異質性。 在全球化文化趨同的形勢下,如何保留文化的異質性,是不可回避的問題。 吳永認為堅持以中國為本位,保持中國文化的獨特性,反對用異質文化改變中國文化。 正所謂“不與夷狄主中國,不與夷狄執(zhí)中國”,以及“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8][9]。
在保持本土文化獨特性的基礎之外, 還應該秉持親善與包容的態(tài)度。 即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不斷推陳出新,革故鼎新。費孝通先生認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10]。 為了助推中國文化遠洋,為世界貢獻中國智慧,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話語體系,向世界展現一個親和、友善、踏實的國家形象,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天下人人一家親,需要外宣翻譯。 外宣翻譯中的自我與他者對話性研究具有一定的建議作用。最后,筆者認為中國這片汪洋容得下世界上任何一只文化小船。
在“一帶一路”倡議語境下,中華民族向世界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促進世界的和平與發(fā)展, 為此就要建立良好的自我與他者的關系。在晚清與民國時期,中國對西方而言則是一個被建構的他者的形象, 受西方意識形態(tài)塑造與操控,中國文化遭受西方社會打壓。當今的中國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日益強盛,國際地位大幅提升。中國文化不僅要走出去, 而且要走進去, 更要傳下去。另一方面,還要引進來,以了解他者的價值觀、思維模式和認同感。 做到知己知彼,方能使中國文化、中華思想精髓走進去并傳下去。 通過自我與他者的平等對話,以親善包容的態(tài)度構建中國國際形象。通過外宣翻譯,根據新時代特點構建國家話語體系,講好中國故事。??轮赋觥叭祟愒捳Z實踐具有鮮明的歷史性與實踐性”[11][12](轉引自魏向清、 楊平,2019),因此,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話語體系,樹立良好的國家話語形象顯得尤為重要。 這將更加有利于中國文化的走出去、走進去與傳下去,獲得國際社會一致認同,并與他者文化和諧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