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浦集》所見《全宋文》失收文六則

□劉健雄

張九成，字子韶，南宋初年著名學(xué)者、思想家，《橫浦集》為其門人郎曄所編文集，現(xiàn)存古籍版本有宋刻本、明吳惟明刻本、明方士騏刻本、《四庫全書》本、張元濟(jì)影印本，整理本有《全宋詩》、《全宋文》、《張九成集》。《橫浦集》收錄了張九成的經(jīng)解著作和詩文，其中張九成轉(zhuǎn)引或誤收其他人書信共六則，因《全宋文》不收文中之文的收錄原則，未被《全宋文》收錄。分別為陳一鶚文四則，侯憲文一則，廖颙文一則，廖颙《全宋文》收文一則，有小傳，其他兩人《全宋文》未收作品。

一、陳一鶚文四則

陳一鶚，字開祖，永嘉人，宋高宗紹興二年進(jìn)士，與狀元張九成為同榜，張九成稱其為“同年友”，他們之間有詩文唱和和書信往來。今可從《橫浦集》中輯佚出陳一鶚致張九成書四封，合計約有二百一十余字。

1.《與張九成書一》(紹興二十三年二月十八日)

近辟書室，深可數(shù)丈，左圖右史，相羊其中，且牓之曰“靜勝”。蓋欲居閑守靜，以勝事物之紛紜也。至于人是人非、人富人貴、人榮人辱，皆無足以動其心者。子其為我記之。

按：此文為筆者從《橫浦集》卷十七《靜勝齋記》所輯，《靜勝齋記》：“同年友陳開祖紹興癸酉二月十八日遺余書，凡數(shù)紙，其一曰。”從書信內(nèi)容來看，是陳一鶚建了靜勝齋，想讓張九成為其作記。在書信中陳一鶚提出了通過“居閑守靜”來“勝事物之紛紜”的“勝物之說”，而張九成針對陳一鶚的“勝物”說提出“自勝”說，“自勝”的方法是“克己”“三省”“謹(jǐn)獨(dú)”。

2.《與張九成書二》(紹興二十一年)

《音釋》補(bǔ)學(xué)者非不少矣，且蒙許以詳書，豈特衰朽之幸也，亦天下后世之幸也。

按：此文為筆者從《橫浦集》卷十八《與陳開祖書四》所輯。在《與陳開祖書》十二封里面，與《書四》文意相似的有《書一》、《書六》。這三封書信，都是說自己年老患有眼病，“目疾增劇，老態(tài)轉(zhuǎn)深”(《書一》)“老態(tài)百出，障目日甚，健忘昏塞”(《書四》)“目疾彌劇，老態(tài)日益”(《書六》)。而所謂“平生北窗活計不復(fù)料理”(《書一》)“平生辛苦而僅有之者，索索空矣”(《書四》)指的都是自己因年老目疾而無法讀書?！稌弧贰ⅰ稌返慕Y(jié)尾“何時把手，論此勤渠”(《書一》)“何由復(fù)款言笑如異時乎，臨紙不勝瞻望”(《書六》)與《書四》“《音釋》……幸也”之上的“何時把臂，得盡所懷”含義是一樣的，都是期待與陳一鶚再次相會，討論學(xué)問及家事。故從文意來看，“何時把臂，得盡所懷”應(yīng)為書信結(jié)尾。《書四》中的《音釋》與《書八》中的《韓柳釋音》當(dāng)為一書，該書并非陳一鶚著作，考證內(nèi)容見下文?！稌弧分刑岬健耙暳郧靶屑菏欠恰?第208頁)，此書應(yīng)作于張九成六十歲(虛歲)前后，即1151年前后?！稌濉?第209頁)中張九成將自己所作《竹軒記》寄給了陳一鶚，《竹軒記》中提到竹軒之成是在張九成貶謫橫浦七年后，也即1150年，《書五》的寫作時間同樣應(yīng)當(dāng)不早于1151年?！稌弧返健稌濉房赡苁峭荒晁鶎?。陳一鶚此文寫作時間當(dāng)在紹興二十一年(1151)前后。

3.《與張九成書三》(紹興二十二年)

前此拜書，欲求所注《論語》及《韓柳釋音》，不蒙見教。

按：此文為筆者從《橫浦集》卷十八《與陳開祖書八》所輯。清孫詒讓《溫州經(jīng)籍志》、清光緒《永嘉縣志》將《書八》提及的《論語》注和《韓柳釋音》歸為陳一鶚著作。孫詒讓根據(jù)“其著述則府縣志皆未載”“宋以來書目并未著錄”判斷“其佚久矣”?！鞍輹笔亲约簩懶沤o別人的敬辭，“見教”，是指自己受到別人的指點(diǎn)。從文意上看似乎是張九成向陳一鶚求陳所著《論語》注和《韓柳釋音》，但從下文文意和其他書信來看，應(yīng)當(dāng)并非如此。

關(guān)于求書，除了《書八》外，又見于《書七》(第210頁)和《書九》(第211頁)，分別是陳一鶚向張九成求其所注《大學(xué)》和《論語》?！稌摺?、《書八》、《書九》下文皆解釋了自己未借給陳的原因，并非是自己吝惜借書，這一點(diǎn)張九成強(qiáng)調(diào)了多次，“豈敢于吾開祖吝”(《書七》)，“以后豈敢為吾開祖惜”(《書八》)，“《論語》豈敢于老兄惜”(《書九》)，而是因為這些著作是“隨手記錄”(《書七》)，“隨手亂寫”(《書九》)，加上“此地荒僻”(《書九》)，“遠(yuǎn)方無師友及無書籍引證”(《書八》)，所以必然存在“繆悠”(《書七》)“疎脫”(《書八》)，只有等自己結(jié)束謫居返回故鄉(xiāng)，“從容求琢磨，精點(diǎn)竄”，然后才能取正于長者(陳一鶚)。《書七》開頭是“某區(qū)區(qū)亂道”，而《書八》“不蒙見教”下即是“某區(qū)區(qū)亂道”，與《書七》一致。照此推斷，《書八》中“前此拜書”至“不蒙見教”應(yīng)為陳一鶚致張九成書，為集的編者誤編入?！稌摹罚骸扒颐稍S以詳書”，詳書的對象當(dāng)是《音釋》，但按《書八》，陳并未得到《韓柳釋音(音釋)》一書，陳也就不可能補(bǔ)學(xué)《音釋》并詳書給張九成。《書四》中的“《音釋》……幸也”當(dāng)即是《書八》中“前此拜書”之書，從《書五》、《書六》來看，張九成在信中對此并未提及，故陳再次致書相求。

張九成著有《論語解》，又名《論語說》，即是此處的《論語》注，此書作于張九成貶謫橫浦期間，生前并未刊刻，《與陳開祖書八》：“《雍也》以前已為人傳播作笑”，張九成寫此信時傳播出去的抄本只有《雍也》以前的篇章。胡寅也曾向張九成寫信求睹《論語解》全書，見《斐然集》卷十八《答張子韶侍郎》：“何時得睹全書，并《尚書》《大學(xué)》《中庸》《孟子》諸《說》，渴饑莫喻也?！睙o論是陳一鶚還是胡寅所見的只是一部分，所以陳一鶚才向張九成求全書來讀。據(jù)《五百家注柳先生集·附錄》卷二所載的南宋張敦頤紹興丙子《韓柳音釋序》，稱張九成的老師沈晦曾經(jīng)根據(jù)諸本校定過韓柳集，但張氏所見的四明刊本“《音釋》未有傳焉”，這說明沈本原應(yīng)有《音釋》，《書四》中的“《音釋》”，很有可能是沈晦所撰《韓柳音釋》，因張九成是沈晦門人，所以陳一鶚向張九成求沈晦所撰《韓柳音釋》?！稌恕贰ⅰ稌拧分薪蕴峒啊墩撜Z》注，但并未提及《韓柳釋音(音釋)》，大概是張九成本人也未見過沈晦所著《音釋》?！稌?第211頁)中張九成將自己所作《靜勝齋記》寄給陳一鶚，《靜勝齋記》所作時間是1153年，《書十》的寫作時間應(yīng)不早于1153年，陳一鶚此書的寫作時間當(dāng)在紹興二十二年(1152)前后。

4.《與張九成書四》(紹興二十五年六月二十有二日)

一鶚不孝，慈母棄諸孤，日月有時，將葬矣。嗚呼！尚忍言之耶？吾母有賢行，應(yīng)銘法，愿先生銘之。一鶚不孝，早失所怙，未銘也，敢并以請。先生知我深，今輒以行狀聞諸下執(zhí)事。惟先生悲哀之，使吾考妣受先生賜，而不肖嗣如一鶚等所以受賜于先生者，亦豈有紀(jì)哉？

按：此文為筆者從卷二十《陳氏考妣墓志銘》所輯?！蛾愂峡煎怪俱憽罚骸敖B興二十五年六月二十有二日，余同年友陳開祖有書來，余甚喜，及閱，其封緘曰：‘孤哀子’……灑涕開緘，曰?！边@年十月秦檜死去，朝廷召回張九成，陳一鶚給張九成寫信是六月，此時張九成尚未結(jié)束貶謫。從書信內(nèi)容來看，是陳一鶚母親去世，即將下葬，因為自己父親去世的早，并無墓志銘，希望張九成為其父母寫墓志銘。

二、侯憲文一則

侯憲，《宋史》無傳，僅見于《橫浦集》、《江西通志》?！稒M浦集》卷十九《侯憲奇石贊》：“高安守侯仲平”，《江西通志》卷四十六：“侯憲右朝奉郎紹興十三年任?！薄度鹬莞尽肪砥摺吨裙佟の穆殹芬噍d其是紹興十三年任。紹興十三年(1143年)，筠州改名高安郡，五年后復(fù)名筠州。侯憲為高安郡守，非高安縣令。仲平當(dāng)是其字。

1.《與張九成書》(紹興十三年)

吾居嗜好，其終老于是乎？幸為我作數(shù)語，將刻于其側(cè)。

按：此文為筆者從《橫浦集》卷十八《侯憲奇石贊》所輯，《侯憲奇石贊》：“高安守侯仲平蓄奇石三，其一霏霏若陰山雪，其一洋洋若五虎魚，又其一粲粲若蜀江錦，皆希世寶也。作書抵予，曰?！焙顟椨腥狡媸?，寫信給張九成希望張為這三方奇石作文。侯憲擔(dān)任高安郡守是在紹興十三年，此書當(dāng)是作于紹興十三年及之后。

三、廖颙文一則

廖颙，《全宋文》收文一則，并附有人物小傳“廖颙，字季卬，連州(治今廣東連州)人，紹興五年進(jìn)士。歷知化州、滕州等。乾道間提舉廣東路茶鹽，后改廣南西路提刑，卒?！薄度卧姟肥樟物J詩兩首，亦附有小傳，較《全宋文》詳細(xì)。

《廣西通志》記載其在紹興末知藤州，滕州最早為金代所設(shè)，宋代為騰陽郡，《全宋文》小傳有誤?！端问贰肪砣侗炯o(jì)第三十三》記載：“辛卯，廣西賊王宣破藤州，守臣廖颙棄城遁。是歲，諸路斷大辟四十一人。隆興元年。”《廣東通志》記載其在乾道八年擔(dān)任提舉廣東路茶鹽

1.《與張九成書》(紹興乙亥四月朔)

颙不孝，先考故新州太守也，有賢行，應(yīng)書法。不肖嗣欽聞先生，謹(jǐn)許可，其言足以信今傳后，敢以葉大任大夫所書行實以請。愿先生敘而為銘，豈惟不肖嗣之幸，抑亦先太守之幸。愿先生哀憐之。

按：此文為筆者從《橫浦集》卷二十《廖守墓志銘》所輯。《廖守墓志銘》：“紹興乙亥四月朔，有持書扣叩門者，其書題曰‘孤子廖颙’。余啟封疾讀，曰。”廖颙與張九成的交往不知始于何時，《墓志銘》記載“颙前年謁余于大庾嶺下”，前年指的是廖颙寫信的前兩年，即紹興二十三年(1153)。廖颙寫此信是希望張九成為其父作墓志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