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日昌對西學文獻的收藏與引進

羅詩雅

（嘉應(yīng)學院 圖書館，廣東 梅州 514015）

丁日昌是近代廣東著名的藏書家。學術(shù)界對于丁氏藏書的研究成果頗多，只是由于他在古籍收藏方面的突出成就，使其在引進西書的功績較少受到關(guān)注。收藏西學文獻是丁氏藏書的一大特點，其藏書“除以宋元善刻、名家精鈔驚羨讀者，還收錄了不少西洋科技譯著……是見身為洋務(wù)派大員的丁日昌藏書畢竟與一般士子不同”[1]。身為洋務(wù)派官員，他致力于引進西方先進的知識，招攬、組織人才翻譯西書，刊刻西學著作。①據(jù)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中華書局，1995 年）載，羅雅谷著《月離歷指》四卷，無《月離》?！冻朱o齋書目》中按“《西洋歷法新書》中有此子目”，《西洋歷法新書》即《崇禎歷書》，據(jù)沈乾一主編《叢書書目匯編》（文海出版社，1970 年，第202 頁）中《西洋歷法新書》有《月離表》四本、《月離歷指》四卷，所以《月離》應(yīng)是《月離歷指》一書。

一、《持靜齋書目》中的西學文獻

（一）明清之際傳教士撰述的西學文獻

明末清初來華的耶穌會士采用“學術(shù)傳教”的策略，廣泛結(jié)交士大夫，刊印了大量介紹西方文化的書籍。西方的天文歷法、數(shù)學、地理學、醫(yī)學等科技知識尤為受到中國士人的關(guān)注?！冻朱o齋書目》中屬于這一時期的西學文獻共計10 種，以西方科技類著作居多，共9 種。地理類著作有艾儒略撰《職方外紀》五卷；兵家類著作有湯若望口授的介紹西方火器制造技術(shù)的《則克錄》一卷；醫(yī)學類著作有鄧玉函撰《泰西人身說概》兩卷、羅雅谷撰《人身圖說》兩卷，均為抄本；天文歷法類著作有陽瑪諾撰《天問略》一卷、羅雅谷撰《月離》①據(jù)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中華書局，1995 年）載，羅雅谷著《月離歷指》四卷，無《月離》?！冻朱o齋書目》中按“《西洋歷法新書》中有此子目”，《西洋歷法新書》即《崇禎歷書》，據(jù)沈乾一主編《叢書書目匯編》（文海出版社，1970 年，第202 頁）中《西洋歷法新書》有《月離表》四本、《月離歷指》四卷，所以《月離》應(yīng)是《月離歷指》一書。四卷和《月離表》四卷；數(shù)學類著作有羅雅谷撰《籌算》一卷，抄本；物理學類著作有鄧若涵口授《泰西奇器圖說》四卷。還有1 種為哲學類著作，利瑪竇所撰《友論》，明《廣百川學?！穮矔?，講述西方的交友之道。

從書中的鈐印中或能窺探出丁氏此類藏書的來源。《泰西人身說概》《人身圖說》的卷首有“徐炯珍藏秘笈”、“南陽學子”、“徐子晉”諸?。弧痘I算》一書有“啓淑”、“讱庵”、“徐氏子晉”諸印。徐炯是江蘇大藏書家徐乾學之子，家有藏書樓傳是樓?！澳详枌W子”是蘇州人韓崇的別稱，家有藏書樓寶鐵齋。徐子晉是蘇州顧氏藝海樓所聘請的鑒別家。汪啓淑，號讱庵，是杭州的藏書家，有藏書樓開萬樓、飛鴻堂。明末清初的江南地區(qū)曾是基督教傳教的重心，也是西書東傳的重要集散地。太平天國時期，江南地區(qū)藏書樓的藏書大批流散，丁日昌任江蘇巡撫后，延請莫友芝為其搜訪散落各處古籍，所以丁氏明清之際的西學藏書應(yīng)主要來源于江南地區(qū)藏書家的藏書。②據(jù)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中華書局，1995 年）載，羅雅谷著《月離歷指》四卷，無《月離》。《持靜齋書目》中按“《西洋歷法新書》中有此子目”，《西洋歷法新書》即《崇禎歷書》，據(jù)沈乾一主編《叢書書目匯編》（文海出版社，1970 年，第202 頁）中《西洋歷法新書》有《月離表》四本、《月離歷指》四卷，所以《月離》應(yīng)是《月離歷指》一書。

（二）19 世紀中期出版的西學文獻

19 世紀中期西學東漸之風更盛。傳教士大量譯書，創(chuàng)辦報刊，以介紹西學作為傳教手段。與此同時，清政府設(shè)立京師同文館、江南制造局翻譯館，輸入西學成為政府的政策，一大批西方科技、人文著作被譯介到中國。

《持靜齋書目》中屬于這一時期的西學文獻共計13 種，其中墨海書館出版的西學文獻共4 種。新教傳教士麥杜思創(chuàng)立的墨海書館產(chǎn)生了近代西學輸入史上的幾個重要的第一，如《代數(shù)學》是中國第一部符號代數(shù)學著作，《談天》是中國引進的第一部近代天文學著作，《代微積拾級》是第一本向中國傳播西方高等數(shù)學的著作，《植物學》是中國引進的第一部西方植物學著作。這些由墨海書館出版的新穎西書丁日昌均有藏本，可見其對西學的引進頗為關(guān)注，緊跟西書東譯的時代前沿。

《幾何原本》是古希臘的數(shù)學名著，前6 卷于明末由利瑪竇、徐光啟譯出，1856 年李善蘭和偉烈亞力在墨海書館補譯完后9 卷的翻譯，至此《幾何原本》這一古希臘數(shù)學名著的全譯本得以問世。后由韓應(yīng)陛刊行，但該版不久毀于戰(zhàn)火。1865 年曾國藩出資將續(xù)本9 卷與前6 卷合并為一書重校付梓，刊于金陵。丁日昌藏本即此金陵書局刊本。1859年墨海書館刊行《重學》17 卷，比較系統(tǒng)地介紹了西方力學的知識。1866 年金陵書局重刊《重學》，共20 卷，增加了流體力學3 卷（第18 至20 卷）和附錄《圓錐曲線說》3 卷，書名為“重學廿卷附曲線說三卷”?！冻朱o齋書目》記載丁日昌藏“《重學》十二卷。同治五年刊本。國朝李善蘭筆述，英國艾約瑟口譯，胡威立撰本?！秷A錐曲線說》三卷?？?。亦李善蘭筆述，艾約瑟口譯本，附刊《重學》后?！雹贀?jù)聶馥玲《晚清科學譯著〈重學〉的翻譯與傳播》（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2010 年博士學位論文）一文對《重學》版本的研究，1866 年出版的《重學》是20 卷本，并無12 卷本，所以可能是《書目》對卷數(shù)的記載有誤，或是丁氏僅藏12 卷。可見，丁日昌藏本亦為金陵書局刊本。

江南制造局翻譯館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家專門從事科技圖書翻譯出版的機構(gòu)。丁日昌收藏的江南制造局翻譯館出版的圖書共5 種，分別為：《地學淺釋》十三卷②丁日昌：《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第467頁。《地學淺釋》丁氏藏本僅有13 卷，現(xiàn)在流傳的《地學淺釋》共38 卷，大多是根據(jù)1873 年的版本刊刻的。1871年江南制造總局首次出版該書，目前首版情況不詳，華衡芳譯至17卷時忽患血痢之癥，兩年后余下卷數(shù)才譯完付梓，所以丁氏藏本可能是初刻本。，上海制造局刊本；國朝華蘅芳筆述《制藥》三卷，上海制造局刊本；國朝丁樹棠筆述《開煤要法》十二卷，上海制造局刊本；國朝王德均筆述《化學鑒原》五卷，上海制造局抄本；英國韋而司撰《汽機信度》一冊，上海制造局抄本?！堕_煤要法》又名《泰西采煤圖說 》，同治九年（1870）刊行。1871 年江南制造局翻譯館刊行了一本由傅蘭雅口述，丁樹棠筆述的《制火藥法》三卷，并無《制藥》，所以《制藥》應(yīng)是《制火藥法》一書。

丁日昌還藏有同治四年（1865）崇實館刊印的《萬國公法》四卷。清總理衙門認為此書“大有裨于中華，用儲之以備籌邊之一助”，所以出資五百兩白銀，由崇實館刊印，然后分送各通商口岸的地方官府，以備中外交涉之用。[2]

二、丁日昌對西學文獻的引進

（一）輯譯《炮錄》

鴉片戰(zhàn)爭引發(fā)了國人對西方軍事技術(shù)的關(guān)注。洋務(wù)派早期通過向西方購買軍備，成立兵工廠試制西洋槍炮，以對付擁有西洋武器裝備的太平軍?！傲粜奈魅嗣厍伞钡亩∪詹?861 年托人從西方購買了幾本軍火書，請福建人王錦堂、黃春波二人逐條翻譯，遂成《炮錄》一書。《炮錄》記錄了當時西方各種火炮的制法、尺寸、配藥，火藥的制法，各種槍、火箭、炮車的制造，以及步兵、戰(zhàn)馬的管理和使用，并且配有繪圖說明。丁日昌為《炮錄》所作的序中可知此書譯成于同治元年（1862）七月，是其調(diào)至高州協(xié)助廣東提督崑壽督辦火器期間。

《炮錄》目前僅發(fā)現(xiàn)稿本，未發(fā)現(xiàn)刊本。全書不分卷，共十二冊，前十冊為第一至十號炮錄，后兩冊為《炮錄后編》一卷、《軍火雜錄》一卷。書口下有“彩玉齋”三字。鈐有“丁日昌印”、“禹生”、“雨生入目”、“一渡滄海兩登泰山”印。現(xiàn)藏于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3]

（二）編譯《槍炮操法圖說》

李鴻章在《槍炮操法圖說》序中指出，“洋操圖說尚闕焉未備，不可無刊本以示之準也。乃商之于丁雨生中丞，精求翻譯，分門繪圖列說，厘為四冊?！盵4]淮軍早期多側(cè)重于引進西方的軍事裝備，制造西洋火器，一直不了解西洋武器的操練步法、手法和軍隊排列方法，這就是丁日昌引進此書的原因。

《槍炮操法圖說》介紹了操槍法、排操法和哨操法三種操法?！爸?871 年，淮軍全軍操典《槍炮操法圖說》刊發(fā)，對其步、騎、炮三個兵種戰(zhàn)術(shù)做了比較具體的規(guī)定。從總體上看，淮軍的戰(zhàn)術(shù)屬于散兵線與縱隊相結(jié)合的戰(zhàn)術(shù)，并開始注意到三個兵種的協(xié)同使用問題，處于近代陸軍戰(zhàn)術(shù)的初期階段?！盵5]

全書共四冊，目前僅發(fā)現(xiàn)一個刻本。正文版式為半頁16 行24 字，黑口，四周雙邊，單黑魚尾，版心處除題“槍隊圖說”外，還依次題各章題名。正文前有同治十年（1871）李鴻章序。國家圖書館有此藏本，已被收錄于楊晏平主編的《清代軍政資料選粹》第7 集。

（三）編譯《地球圖說》

同治年間，曾國藩曾命李鳳苞、方愷撰寫《地球圖說》。[6]1870 年曾國藩把方愷所著《圖說》寄給丁日昌閱覽，希望丁日昌幫助方愷完成《圖說》。但丁日昌閱后認為方愷“僅及亞細亞一洲百分之一……子可所引《海國圖志》、《東西洋聞見錄》等書，其原本先不足據(jù)，故考證未確”，而且自己已有出版此類圖說的計劃，“某前輯有《五大洲圖說》，計八十余本，譯者五六人，至今五六年，僅得十分之八九，大約年底總可竣事，于外國山川形勢、兵馬錢糧、土產(chǎn)法律，無不明備。”[7]所以，方愷所撰《圖說》便被擱置。

《地球圖說》的編定借鑒了當時西方的研究成果，由懂西文的中國人進行翻譯，后經(jīng)林達泉、李鳳苞編輯，黃清憲潤色而成。全書介紹了地球上各國的山川、風土、物產(chǎn)、社會風尚、疆域、形勢、道路、城市、宮室、職官制度和古今沿革變遷等。丁日昌非常重視此書的校勘工作，曾委托王韜?？?，“同治九年庚午春……丁中丞以其所纂《地球圖說》郵寄粵中，命余增輯史事，裒益近聞，著為定本?！盵8]王韜因此還作有《地球圖跋》，但由于王韜在跋中多次言及天主教來華傳教之事，引起丁日昌的不滿，“徒羼入綺語閑文，且鋪張教事，亦覺言過其實”[9]，遂向王韜索回書稿，自行編定。

此書約成書于1877 年。崇明士人黃清憲為丁日昌賞識，1875 年在上海制造局受聘修改《地球圖說》，歷時一年半完成，將原書由 96 卷刪定為80 卷。近代國人對海外世界充滿了好奇，介紹海外世界的書不勝枚舉，如《海國聞見錄》《海國圖志》《瀛寰志略》等，但這些介紹海外見聞的書大多欠缺考證。黃清憲在序中指出：“今此書元元本本，搜采精詳，為自來地志家所未有，上諸職方，藏諸秘府，廣之為國家控制重洋之資，近之為后日纂輯史書之用，而不若《山海經(jīng)》之荒誕，《十洲記》之杳渺無所于稽，僅供談柄也?！盵10]可見，丁日昌致力于編譯的是一本全面、準確的介紹地球的書?？上鴥?nèi)未見此書刊本，很可能也未出版。從此書的編定過程看，丁日昌對資料來源、翻譯人員、?？惫ぷ鞫純A注了大量心力，若能出版，定能成為當時介紹地球較為科學、嚴謹?shù)闹鳎軜O大幫助時人客觀地認識世界。

（四）督譯《法人游探記》

19 世紀英法兩國對通商云南一事垂涎已久。1866 年，法國組織了湄公河調(diào)查團，以特拉格來（Doudart de Lagree，1823-1868 ）為團長，安鄴（Francis Garnier，1839-1873）為副團長。安鄴將他們的經(jīng)歷和考察報告按日程編寫，先后刊登在法國期刊Le Tour du Monde（《環(huán)游世界》）上。1873年，安鄴被越北劉永福的黑旗軍擊斃，隨后安鄴的兄弟將其報告結(jié)集出版，名為《1866、1867 和1868年印度支那勘查紀行》。1875 年，英國人柏朗（H.A.Browne）帶領(lǐng)200 多人的探險隊探索從緬甸進入云南西境的道路。任探險隊翻譯的馬嘉理（Augustus Raymond Margary，1846-1875）也把沿途的探路筆記整理成《探路紀程》一書。西人對云南的探路行為引起了丁日昌的懷疑，“彼族豈用心于無用之地，徒快情適興于奇勝之境云爾哉？蓋其命意有在，固行路人而知之也?！盵11]丁日昌認為《探路紀程》“語焉弗詳”，《法人游探記》“甚為詳盡”，所以囑咐船政學堂學生游學詩、羅豐祿二人將《法人游探記》譯出。1881 年丁日昌致函總理衙門，并寄上自己督譯的《法人游探記》一書。

《法人游探記》是法國人從越南經(jīng)柬埔寨、老撾至云南邊境的探路筆記，詳細記錄了沿路的風景史跡、政務(wù)、經(jīng)緯度、山河形勢、物產(chǎn)資源等，并繪制了地圖。此書譯自1873 年在巴黎出版的Voyaga d ’ exploration en Indo-chine,effcetué pendant les années1866,1867 et 1868（《1866、1867和1868 年印度支那勘查紀行》）一書。原書分上下兩冊，另有圖冊兩本。[12]

此書在丁日昌身后才得以出版，共有四個版本。一是光緒十年（1884）泰華樓居士李文田鈔校付梓的鉛印本，全書十五卷，有泰華樓居士序。因為李文田所獲得的丁日昌長子丁惠衡呈獻制府的抄本無題名和目錄，李文田遂根據(jù)書中的內(nèi)容命名為《柬埔治以北探路記》。該版先后由臺灣華文書局、廣文書局分別于1969 年、1978 年影印出版。二是光緒二十五年（1899）陜西味經(jīng)刊書處刻本，十五卷，書名作《柬埔寨以北探路記》。①劉力超在《丁日昌督譯〈柬埔寨以北探路記〉成書考略》（《昆明學院學報》2020 年第4 期）一文中指出此書還有光緒元年（1875）味經(jīng)刊書處刻本。筆者據(jù)石杰《清末陜西味經(jīng)書院與味經(jīng)官書局出版活動研究 》（山東大學2020 年碩士學位論文）對味經(jīng)書局出版的西學書目的研究，此書最早的版本即1899 年版，并無1875 年版，而且丁日昌在《法人游探記》序中稱是在閩時獲得法文本探路記并圖，1875 年11 月丁日昌才抵達福州接任福州船政大臣，所以此書不可能早于1875 年出版。三是光緒二十五年（1899）上海著易堂鉛印本，有李寶森序，書名為《法人游探記》。四是同文館本，據(jù)《增版東西學書錄》和《西學書目答問》載有“同文館本”，但此版本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

（五）推動《火器略說》的翻譯

《火器略說》初由黃勝翻譯，后經(jīng)王韜潤飾增補而成，是一部系統(tǒng)介紹西方槍炮制造原理、生產(chǎn)工藝和使用方法的重要兵學譯著?！痘鹌髀哉f》亦稱《火器說略》，又名《操勝要覽》。

王韜在序言中記錄了與黃勝合譯此書的緣起和過程：“一日，偶述丁雨生觀察在吳屢以李宮保命枉書見招。觀察監(jiān)制炮局，所制極精，命中及遠，屢收其效，軍中號為飛炮?；鹌髦ㄗ晕餮罅魅酥袊?，今中國造作每不及西法之長，豈其心思智力有不逮耶？抑其法未臻盡善耶？因謂平甫：‘今軍事方棘，平賊要務(wù)首資利器，何不貢其所知少為觀察助，兼以上答宮保公虛己訪求之盛心。滅寇之功，子與有勞?！礁δ顺銎浜D中西書，譯有煉鐵、造模、置爐、鉆炮、驗藥五則，其次則測量各表，附以槍說。余為之第其先后，增損裁汰之，參以管見，佐以近聞。所有論說諸條，皆系貢自鄙臆，惟測量說中天空風氣阻力，為西書新義，向來兵家者所未言。書既成，因名之曰《火器說略》?！盵13]丁日昌的致書求教促使黃勝翻譯此書，王韜則輔佐黃勝，為其整理譯稿。王韜在《〈火器略說〉后跋》寫道：“此書甫成，余即繕寫真本，上呈豐順丁大中丞，中丞擊節(jié)嘆賞?！盵14]這本書一完成，黃勝和王韜就立即上呈給丁日昌閱覽。可見，正是丁日昌在推動下，才使得此書被完整地翻譯出來。

《火器略說》現(xiàn)存五個版本，一為光緒七年（1881）鉛印本，收錄于王韜的“弢園叢書”，牌記上題“以活字版排印天南遯窟”，卷前依次為王韜同治二年（1863）所作《前序》、同治十年（1871）所作《后序》、洪士偉光緒七年所作《敘》，正文凡五十一頁，卷后有王韜光緒七年所撰《跋》?，F(xiàn)收錄于《中國兵書集成》第48 卷中。鄒振環(huán)在上海圖書館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弢園叢書”鉛印本，卷首依次為洪士偉《敘》、王韜《前序》《后序》，正文凡五十七頁，卷后有王韜的《跋》和庚辰（1880）二月作的《再跋》。光緒七年“弢園叢書”版應(yīng)為首版。[15]

二為抄本，書衣題“西洋火器略，粵東黃平甫著”，不分卷。從上文可知，黃勝的“篋中西書，譯有煉鐵、造模、置爐、鉆炮、驗藥五則，其次則測量各表，附以槍說”。黃勝從篋中拿出的西書目錄的順序與此版本相同。此版本的目錄與弢園叢書本在順序和內(nèi)容上均有差別，比如此版本開篇為“槍說”，弢園叢書本開篇為“炮說”；此版本無“英國新鑄巨炮”、“普國巨炮”、“普美兩國之炮不同”等章節(jié)，符合王韜所說的對原本“第其先后，增損裁汰之，參以管見，佐以近聞”，所以此抄本很可能是黃勝最初的譯本。

三為光緒十一年（1885）敦懷書屋刻本，收錄于清張樹聲所編“敦懷堂洋務(wù)叢鈔”。此版本改書名為《操勝要覽》，書前無序，書后有王韜所撰的“《火器略說》跋”和“再跋”。

四為光緒二十一年（1895）上海醉六堂石印本，收錄于清人王西清所輯“西學大成”。

五為光緒二十三年（1897）上海鴻文書局石印本，收錄于求志齋主人所輯“中西新學大全”。

（六）身后《西法炮臺圖說》付梓

1899 年，李寶森在上海著易堂書局出版了《西法炮臺圖說》三卷。從書中李寶森的序可知，此書的底本是從丁日昌后裔處所得，“茲特從中丞哲嗣丁毓卿廣文處得西法兵略七種，內(nèi)有《炮臺圖說》二卷”，來源于丁日昌“治戎高涼時，出重金從西人購得西法兵略數(shù)冊，延閩人王君錦堂、黃君春波逐條翻譯，并系圖說”[16]?？芍@數(shù)冊西法兵略跟《炮錄》一樣，也是丁日昌在高州期間請王錦堂、黃春波翻譯而未出版的西書。初譯約在1862 年，可惜三十多年后才刊印。1881 年，李文田造訪絜園時曾看到過《炮臺圖說》，認為此書是今日士人不可不讀之書。[17]

《西法炮臺圖說》以中文音譯西洋炮臺筑城術(shù)語，如“其九號即凸出之角，內(nèi)名為細連不禮師士阿夫暗士，亦可以置軍器”，“細連不禮師士阿夫暗士”即英文炮臺術(shù)語“salient place of arms”，所以《西法炮臺圖說》極可能譯自英國1862 年之前的炮臺筑城書。[18]

三、丁日昌收藏與引進的西學文獻的特點

丁日昌收藏的西學文獻不乏善本。莫友芝把丁日昌藏書中傳本稀見的書目編為《持靜齋藏書記要》，每書之下有解題，詳記其版刻、收藏源流，實際就是丁日昌藏書的善本書目?！度松碚f概》《人身圖說》《籌算》都在此書目中。

丁日昌引進的西學文獻主要是西方的槍炮技術(shù)。這些西學文獻折射出丁日昌對西方文化的選擇與吸收。由于鎮(zhèn)壓太平天國運動，增強清軍軍事力量的現(xiàn)實需求，西方的軍事技術(shù)知識成為丁日昌最亟需的救國良藥，所以槍炮方面的圖書數(shù)量最多。

科學性是丁日昌譯介西學文獻的一大特點。當國人還沉醉于通過古人飽含傳說的經(jīng)籍和道聽途說的言論了解世界時，丁日昌已懂得通過借鑒西人對物質(zhì)世界的科學考證來編定《地球圖說》。

丁日昌所編譯的西學著作大多未出版?！杜阡洝穬H發(fā)現(xiàn)抄本，《地球圖說》未發(fā)現(xiàn)有任何版本傳世，《法人游探記》《西法炮臺圖說》都是在其身故后才出版。由于有些書未能正式出版，導致其所翻譯的圖書存在多個書名，學界莫衷一是，難以斷定他到底引進了幾種西書。對于丁日昌編譯的西學文獻的種數(shù)和書名，據(jù)趙春晨研究共計5 種，分別是《槍炮圖說》（又名《洋槍圖說》或《炮火圖說》）、《柬埔治以北探路記》（又名《法人游探記》）、《炮錄》（疑即《槍炮圖說》）、《地球圖說》（又名《外洋圖說》或《海道圖說》）、《西洋兵略》七種（又名《西法兵略》）。[19]其實《西法兵略》并不是一本書的書名，丁日昌在高州時購得西人軍火方面的圖書數(shù)冊，《西法兵略》應(yīng)是這些書的統(tǒng)稱，《西法炮臺圖說》則是《西法兵略》中的一種。而《槍炮圖說》至今未發(fā)現(xiàn)刊本，難以判斷是《炮錄》還是另外一種書。

四、丁日昌收藏與引進的的西學文獻對粵東地區(qū)的影響

（一）引起了地方士人對西學的關(guān)注

丁日昌作為一名洋務(wù)大臣，地方士人對其在洋務(wù)方面的言論和舉措尤為關(guān)注。揭陽士人姚梓芳高度評價丁日昌在西學方面的造詣：“戊戌、己亥之間，海內(nèi)賢達稍稍昌為時務(wù)之說……煙霧之儒得其余論，或驚創(chuàng)獲，而不知公皆從容論議于二十年以前。”[20]

丁日昌還注重提攜關(guān)心時務(wù)的地方士人。林達泉，字海巖，是丁日昌的門生、幕僚，廣東大埔人。丁日昌讓林達泉參與其藏書的整理，同治四年（1865）林達泉完成了《百蘭山館藏書目錄》。日后，林達泉亦幫助丁日昌翻譯西書《地球圖說》。據(jù)楊象濟回憶，他曾與“李丹崖、林海巖兩太守為豐順中丞譯西人《地球圖說》，成書百余卷，于海外諸邦疆域、風土、物產(chǎn)、兵制、官方、生計、氣候、民俗、教會、星度，頗能窮其涯”[21]。林達泉離開丁日昌幕府到各地任地方官時，在整飭吏治、倡辦洋務(wù)以及治臺三大政策上明顯注重西學。

丁日昌逝世后，《法人游探記》《西法炮臺圖說》還未出版。大埔士人李寶森受丁日昌的家人囑托為兩書作序，并校正、刊刻。李寶森認為丁日昌不惜重金購買西書，找人翻譯，悉心研究西學，所以才能對西方各國的情況了然于胸，對世界局勢的發(fā)展有先見之明。

（二）開地方文化新風

丁日昌在豐順營葬母親之后，舉家遷至揭陽居住，期間廣邀當?shù)刭t達及外地學者前來觀書、論書，并與地方人士一起交談、酬唱，成為地方上的文化盛事。揭陽士人許希逸感慨，自1872 年“入丁雨生中丞幕，得縱觀群書。又接當代名公卿言論豐采，與其所為經(jīng)濟文章之大且富，耳目竟為之一辟，然蟬吟蚓竅自若也”[22]。1879 年在揭陽養(yǎng)病期間，與丁日昌有往來的海內(nèi)名流不遠千里前來拜訪，王韜專程從香港來揭陽，逗留了六七天，臨別時丁日昌贈以善本和資金，并委托其刊印書籍。王韜后來追憶道：“絜園花木，時時入于夢寐，今留宿其中者六七日，鄴架所儲，得窺底蘊，其編秘籍，海內(nèi)所罕。天下談藏書者，精華所萃，悉在于斯?！盵23]1881年，順德藏書家李文田曾到絜園參觀丁日昌的藏書，丁日昌還給他閱覽《持靜齋書目》之外的書，其中便有他近期翻譯的西人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