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秋潔
(商洛學院人文學院,陜西商洛 726000)
賈平凹出生于陜西省丹鳳縣棣花鎮(zhèn)?!吧讨莸泥l(xiāng)下”[1]是他寫作的重要素材來源,他的小說也具有非常濃厚的民間氣息。賈平凹早期的短篇小說,無論是描摹山鄉(xiāng)風貌,還是展現(xiàn)山區(qū)農(nóng)村的生活圖景,都始終貫注著來自民間的、鮮活的生命力量。20世紀80年代,作家仍將筆觸停留于民間鄉(xiāng)土,關注改革浪潮下的農(nóng)村變革。從《廢都》開始,賈平凹書寫城市、城市生活,但小說中的人物仍與農(nóng)村生活牽連較多。和他關注民間底層生活一脈相承的是,其在小說世界中精心建構的民間審美世界。語言、民俗、戲曲、造型藝術是具有鮮明民間色彩和區(qū)域文化特征的藝術形式,如方言土語、剪紙、布堆畫、畫像磚、秦腔、皮影等,都在賈平凹小說中得到反復的描寫。
20世紀90年代開始,賈平凹尤其熱衷在長篇小說中進行民間審美書寫。陳思和[2]認為:經(jīng)歷了20世紀90年代走民間道路的錘煉,賈平凹找到了適合于他的創(chuàng)作世界,藝術風格進入成熟期。學界普遍將評論視角集中在賈平凹小說作為鄉(xiāng)土文學的代表在內容及形式上所作出的有益嘗試。如宗元[3]、邰科祥[4]、費團結[5]、劉保發(fā)[6]等多從某一具體的民間藝術入手,揭示民間藝術在小說故事情節(jié)、人物塑造、審美風格等方面產(chǎn)生的影響。從宏觀角度審視賈氏創(chuàng)作中民間審美文化的研究相對較少。本文在現(xiàn)有研究的基礎上,整體觀照20世紀90年代以來賈平凹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民間審美問題。
20世紀以來的中國文學,始終追求“‘啟蒙’‘救亡’‘革命’‘新啟蒙’‘改革’等為主題的宏大敘事。”[7]受宏大敘事的影響,作家即便是選擇日常生活作為素材,也要力求提煉出某種重大政治主題,以實現(xiàn)明確的宣喻功能。20世紀80年代后期,新寫實文學興起,作家們才有意識地淡化文學的政治話語模式,通過原生態(tài)寫作讓生活說話,這種文藝思潮直接影響了20世紀90年代以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賈平凹作為其中最具代表性作家,其創(chuàng)作雖然不屬于新寫實小說,但他堅持原生態(tài)地書寫日常生活本身,以日常生活敘事替代了改革小說借續(xù)寫民間生活表現(xiàn)宏大敘事的創(chuàng)作模式,呈現(xiàn)出鮮明的民間寫作立場。
趙德利認為:“文學的民間立場是作家立足民間文化視角,觀察生活、思考問題、表達審美思想時的價值基點?!盵8]賈平凹在《高老莊》后記中提到:“我的情結始終在現(xiàn)當代。我的出身和我的生存的環(huán)境決定了我的平民地位和寫作的民間視角,關懷和憂患時下的中國是我的天職?!盵9]317可以說,20世紀90年代以來,賈平凹主動以民間立場作為選擇,創(chuàng)作出了一系列具有典范性的長篇小說,他始終從底層民眾的視角反映現(xiàn)實問題。《廢都》并不是從現(xiàn)代化、城市化進程的角度表現(xiàn)改革開放以來國家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相反,它擯棄了宏大的意識形態(tài)敘事,從民間視角敘述“西京四大文化名人”的日常家庭矛盾、生活糾紛、情感糾葛、精神苦惱等?!锻灵T》中沒有官方層面宣傳的城市化,而是站在農(nóng)民的立場,借梅梅、成義的視角記錄了村民駐守家園的無奈,敘寫了現(xiàn)代城市在擴張中野蠻、無情的一面。《極花》講述一個女孩被拐賣的故事,但結局卻并不是公安解救了她、人販子受到嚴懲。在敘事方式上,寫“最基層的卑微的人”,寫“蠅營狗茍的瑣碎小事”,構成了賈平凹20世紀90年代以來小說創(chuàng)作的主要特點。都市小說《白夜》不寫城市改革中的弄潮兒,卻借夜郎的愛情生活敘寫社會轉型背景下城市閑人的空虛苦悶?!肚厍弧凡捎谩懊軐嵉牧髂晔綌?,依然是那些生老病死,吃喝拉撒睡。”[10]《廢都》以莊之蝶為代表,書寫了當代知識分子在遭受精神危機之后的頹廢、無聊生活?!陡吲d》寫城市拾荒者劉高興辛酸、屈辱的城市生活?!稑O花》最終指向了貧困鄉(xiāng)村男性的婚姻問題?!稌鹤方琛拔骶┦瘛背尸F(xiàn)當代都市女性的精神危機。賈平凹關注當下中國各個社會群體的生活圖景,但從來沒有波瀾壯闊的大題材、大人物;相反,關注個體生命,關注小人物,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自己感受到的底層世界的真實,成就了賈平凹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他在《高老莊》后記中概括了自己小說趣旨的改變:“《高老莊》里依舊是一群社會最基層的卑微的人,依舊是蠅營狗茍的瑣碎小事。我熟悉這樣的人和這樣的生活,寫起來能得于心又能應于手。為什么如此落筆,沒有扎眼的結構又沒有華麗的技巧,喪失了往昔的秀麗和清晰,無序而來,蒼茫而去,湯湯水水又黏黏糊糊,這緣于我對小說觀念的改變。我的小說越來越無法用幾句話回答到底寫的什么,我的初衷里是要求我盡量原生態(tài)地寫出生活的流動。”[9]318
陳思和頗為肯定賈平凹鮮明的民間寫作立場,他說“中國當代文學發(fā)展到上世紀90年代,最為絢爛的成果,就是作家重歸民間的自覺,賈平凹與莫言為佼佼者?!盵2]民間的寫作立場,造就了賈平凹小說鮮活奇異的民間世界。與民間世界的本真狀態(tài)相匹配,賈平凹從《廢都》開始,也找到了屬于自我的言說方式——全方位采用方言土語進行創(chuàng)作。使用商洛方言閱讀賈平凹小說,常常有原汁原味、酣暢淋漓的民間現(xiàn)場感。
民間審美文化,迥異于文人士大夫審美文化,它形成于民間底層社會,以“俗”為特征,如民間剪紙、民間繪畫、地方戲曲、方言土語、民歌、習慣風俗等。韓少功將鄉(xiāng)土中所凝結的文化,稱之為“不規(guī)范之列”。他認為“相比規(guī)范文化,這些不規(guī)范的鄉(xiāng)土民間文化‘更值得作家們注意’”[11]。賈平凹就是一位極其重視“不規(guī)范”文化的當代作家。他有著長達十九年的鄉(xiāng)間生活經(jīng)歷,他坦言:“無論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說起商洛,我都是兩眼放光。這不僅出自于生命的本能,更是我文學立身的全部?!盵12]商洛民間頗具特色的地域生活形態(tài)與瑰麗多姿的文化要素對賈平凹的滋養(yǎng)極其深厚,為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民間審美資源。定居西安多年后,賈平凹又于20世紀80年代回到商洛,進行了三次大規(guī)模的民間生活考察,幾乎跑遍了各個鄉(xiāng)鎮(zhèn)。他“每到一地,一是翻閱縣志,二是看戲劇表演,三是收集民間歌謠和傳說故事,四是尋吃當?shù)氐男〕?,五是尋機會參加一些紅白喜事?!盵3]這些經(jīng)歷決定了他骨子里對民間生活、民間審美文化的傾心與熱愛。
賈平凹在小說中書寫了眾多民間手藝人:《高老莊》里唱花鼓的迷糊叔,《白夜》中擅長剪紙的庫老太、唱目連戲的南山丁,《極花》里精通剪紙花花的蠶婆,《古爐》中刻皮影的民間藝人……他們生活在社會的底層,長期浸潤于民間審美文化的土壤,無師自通,成了民間藝術的掌門人。他們都以精湛的民間手藝令人叫絕,他們所擁有的傳統(tǒng)手藝令賈平凹驚奇并念念不忘,以至于在小說中反復書寫。他們的出場具有天然的民間性,為作家肯定性書寫民間審美文化提供了有力的人物支撐。
徐國源認為:“討論民間審美文化,很重要的前提是要從‘精英的邏輯’轉向‘鄉(xiāng)土的邏輯’。這兩種邏輯,對應的是兩個不同的生活世界,以及與之伴隨的兩種不同的文化模式?!盵13]正是由于“邏輯”的差異,才產(chǎn)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形態(tài)。民間審美文化是底層大眾抒發(fā)自己情感、描繪自己理想的特殊方式。賈平凹將其寫進小說,而且有意識地打破了雅、俗文化之間的受眾界限,讓“外來者”,尤其是具有一定文化背景或認同現(xiàn)代城市文明的人物與民間審美文化發(fā)生碰撞,借此來表達自己的民間審美態(tài)度。
高子路的妻子西夏,在省城博物館從事壁畫臨摹工作,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精英文化,但她卻異乎尋常地癡迷高老莊民間的一切?;馗呃锨f時,她一下車就在三治家?guī)园l(fā)現(xiàn)了“永垂不朽”石碑。此后,高老莊各種骯臟、丑陋的小角落都是她關注的焦點。她對高老莊人用來砌廁所墻、拴馬的殘磚斷碑愛不釋手,對唐代文化磚上的浮雕圖案驚奇不已。作為“外來者”的她,比高子路更癡迷高老莊的歷史及高老莊人的方言俗語。高老莊的民間碑刻、壁畫、畫像磚、土語方言,在現(xiàn)代知識分子西夏眼中散發(fā)著比官方文化更令其著迷的魅力,連石頭的繪畫也彰顯著現(xiàn)代派的藝術特質……小說借“外來者”西夏的視角,實現(xiàn)了對民間審美文化的肯定性書寫。
《極花》中的胡蝶之于屹梁村也是個外來者。被拐賣前,她急切渴望擺脫農(nóng)村的一切,最忌諱別人當她是鄉(xiāng)下來的。她花重金買高跟鞋和小西服、傾慕房東家的大學生兒子、想在城里找工作賺錢,體現(xiàn)出她對現(xiàn)代城市文明發(fā)自內心的認同與渴望。屹梁村終結了她的城市夢,她一開始極力抗拒著黑亮一家人,但麻子嬸的出現(xiàn)給胡蝶沉重的生活帶來一縷空靈,尤其是學習剪紙花花后,胡蝶的內心竟平和、安靜起來。她逃出屹梁村,又自愿回到屹梁村,剪紙花花是她徹底接受村里的生活并甘愿與之發(fā)生精神聯(lián)結的起點。
《廢都》中的文化名人莊之蝶,最愛聽的是民間塤樂。《白夜》中塑造的知識分子虞白,精通古琴、作詩等高雅藝術,卻仍舊擺脫不了精神上的苦悶,直到跟著庫老太太學習民間剪紙和自創(chuàng)布堆畫,她才真正找尋到內心的寄托。“外來者”作為敘述視角,在一定程度上,是作家民間審美態(tài)度的代言人,體現(xiàn)著作家的思想與情感。西夏、虞白們迷戀民間審美文化,并在精神上受其浸染,暗含著作家對民間審美文化的肯定性態(tài)度、情感,折射出作家對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深層思考。
賈平凹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每一部小說中都會涉及民間審美文化書寫,像《廢都》中反復吹奏的塤樂,《白夜》中的剪紙、布堆畫、目連戲,《秦腔》中引述的戲文、曲譜,《高老莊》中的民間碑刻、畫像磚,《古爐》中的皮影,《極花》中的剪紙,《山本》中的尺八,《暫坐》中用于室內裝飾的壁畫等。這種大量、反復的書寫,使得民間審美文化已經(jīng)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客觀呈現(xiàn),而是作為有意味的形式傳遞出獨特的意義。
第一,彰顯了民間藝術的救贖作用。民間藝術誕生于廣闊的民間大地,是勞苦大眾真實生活、思想情感的自發(fā)表露,蘊含著底層社會的倫理、道德、信仰等。反過來,民間藝術又以喜聞樂見的民間形式,安慰著底層民眾,成為他們精神的家園。千百年來中國民間的生活總體上是苦難的,尤其是大西北民間,生存環(huán)境極其險惡,他們的心靈需要一個歸宿來安放生活的艱辛。
小說《極花》描寫了農(nóng)村底層婦女麻子嬸苦難又輕盈的人生。她改嫁三次來到屹梁村,卻因為沒有生孩子遭到丈夫的嫌棄欺凌。她的人生因為飽受婚姻的苦楚變得艱難、沉重,是剪紙花花滋養(yǎng)了她,教她領悟到藝術和人生的真諦。她說:“剪什么不能剪得太像,要剪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那東西,但又不是那東西,又像又不像,仔細一看比那東西還那東西?!盵14]156她還說:“我這一輩子用過三個男人,到頭來一想,折騰和不折騰一樣的,睡在哪里都睡在夜里?!盵14]75也是剪紙花花,讓胡蝶和麻子嬸相識。急切渴望融入城市生活的女孩被拐賣到偏遠山村,這本是一個沉重、絕望的故事。陰暗、狹窄的窯洞令人窒息,是“剪紙花花”給她帶來一抹輕盈和亮色。黑亮說:“門窗是有些硬,我給你貼上紙花花就顯得柔和了。”[14]10胡蝶跟著麻子嬸學習剪紙花花,在民間審美世界里逐漸找到了精神的歸宿。她不再一味排斥黑亮家,性情變得越來越隨和客氣,甚至連孩子都好管了。
《秦腔》中,主人公夏天智酷愛聽戲、唱戲、畫臉譜,臨終時頭枕著《秦腔臉譜集》、面蓋著馬勺做的臉譜,才肯閉上雙眼。他人生所有悲苦的消解都離不開秦腔戲。夏天智早年被關進牛棚不堪承受批斗,打算上吊尋死,突然聽到牛棚外的廁所里有人在唱很好聽的秦腔,他心想這么好的戲自己還沒唱過,死啥呀?于是解下脖子上的繩,不再尋短見。后來,每當無盡的痛苦和絕望襲來時,夏天智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聽戲,一折又一折的秦腔戲成了他精神宣泄的唯一出口。賈平凹在散文《秦腔》中說:“當老牛木梨疙瘩繩,在田野已經(jīng)累得筋疲力盡,立在犁溝里大喊大叫來一段秦腔,那心胸肺腑,關關節(jié)節(jié)的困乏便一盡兒滌蕩凈了。”[15]這種意義上的“秦腔”,已不單單是地方劇種,而是百姓民俗生活與精神追求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它既隱藏了民間底層社會的生命密碼,也是他們審美化人生實現(xiàn)的載體,彰顯著民間審美的藝術救贖作用。
第二,傳播了優(yōu)秀民間文化。民間文化是一個民族世代傳承的文化遺產(chǎn),中華民族優(yōu)秀燦爛的傳統(tǒng)文化是由社會各個階層創(chuàng)造出來的,“每個民族的文化中都含有不同階層的文化成分,其中既有占有優(yōu)越的政治、經(jīng)濟地位的統(tǒng)治階級所創(chuàng)造和保持的上層文化,也有處于社會下層地位的被統(tǒng)治階級創(chuàng)造和傳承的民間文化,還有社會中層階級(如自由知識分子、商人和技術人員等)的文化。各個階層的文化之間互相交流、互相影響,共同構成了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民間文化是這個文化傳統(tǒng)的基礎部分。”[16]從創(chuàng)作主體來講,民間文化主要是由占人口大多數(shù)的下層人民創(chuàng)造的,是相對獨立于官方文化的一種形態(tài),具有農(nóng)業(yè)社會生活的背景。受制于創(chuàng)作主體的自發(fā)性,流傳方式的局限性,民間文化的傳播力度、影響力遠低于官方文化。賈平凹堅持民間寫作立場,傾心和熱愛民間生活,將大量民間審美文化寫進小說,促進了民間文化的傳播。
賈平凹本人是民間藝術和傳統(tǒng)文化的愛好者,熟稔古典音樂和民間傳統(tǒng)戲劇,喜歡收藏書法、繪畫、剪紙等藝術品。他曾說:“我終生要感激的是我生活在商州和西安二地,具有典型的商州民間傳統(tǒng)文化和西安官方傳統(tǒng)文化孕育了我作為作家的素養(yǎng)?!盵9]317
賈平凹小說中的一些民間藝術、民間藝人都是有原型的?!栋滓埂分袔炖咸脑停窍剃栄乜h民間剪紙藝術大師,被鄉(xiāng)親們喜稱“剪花娘子”的庫淑蘭。老人一生受盡苦難,年幼輟學,在封建包辦的婚姻中受盡虐待;中年喪子,十三個孩子有十個被窮苦和疾病帶走;晚年遭厄,65歲掉進枯井幾乎喪命。賈平凹收藏著老人生前的幾幅剪紙,并將其精湛的剪紙藝術寫進小說。
《白夜》中穿插了許多目連戲的內容。賈平凹自述,1993年夏天,他觀看了五臺目連鬼戲,被其“陰間陽間不分,歷史現(xiàn)實不分,演員觀眾不分,場內場外不分”[17]的獨特表現(xiàn)形式所吸引,在竭力搜集目連戲資料的基礎上,將這種民間傳統(tǒng)戲劇寫進小說,使得“目連戲”這種獨具特色的地方戲劇被廣大讀者知曉。
一些瀕臨絕跡的民間藝術,也因為賈平凹的小說書寫而煥發(fā)出新的生命力。塤是中國最古老的吹奏樂器,誕生于先民長期的生產(chǎn)勞動實踐?!对娊?jīng)》中有“伯氏吹塤,仲氏吹篪”的佳句。但近現(xiàn)代以來,人們對塤的了解多停留在史前考古的層面。1992年,賈平凹在構思《廢都》時意外聽到了塤的吹奏聲,被其獨特的音樂品質所吸引,專程拜訪了吹奏者劉寬忍。在塤幽深、悲凄、哀婉的音色中,賈平凹找到了廢都的感情基調,塑造了愛聽塤樂的莊之蝶形象。1993年小說《廢都》出版之際,賈平凹和劉寬忍聯(lián)袂出版了《廢都》的塤樂專輯,讓普通大眾第一次通過文學作品熟悉了古樂器——塤。之后,塤樂迎來了在國家大劇院的演出,西安成立了多家制塤作坊和塤樂社。某種意義上,賈平凹的小說創(chuàng)作促成了古樂器“塤”的復活,中華民族音樂的內涵和質地也因此得到了更新。
民間審美以“俗”為特征,根植于鄉(xiāng)土地理和民眾的日常生活。賈平凹對民間審美的關注,并不局限于簡單的好奇,而是帶著對中國傳統(tǒng)文明的情懷和對民間傳統(tǒng)藝術的欣賞,將其融入自己的小說書寫,使其創(chuàng)作呈現(xiàn)出鮮明的民間審美取向。賈平凹小說中大量的民間審美文化,與人物形象的精神世界相聯(lián)系,彰顯了民間藝術的精神救贖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民間藝術文化的傳播。伴隨著賈平凹作品在國內外的廣泛發(fā)行,其小說中的各種民間審美文化元素必將對傳承與振興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發(fā)揮積極作用。
賈平凹的成長經(jīng)歷賦予他獨特的民間生活記憶,他骨子里始終流淌著對民眾日常生活、民間審美的傾心與熱愛。20世紀90年代以來,賈平凹的寫作立場轉向民間,寫作趣旨由雅入俗,呈現(xiàn)出鮮明的民間審美取向。與“俗”交相輝映的是對民間審美文化的原生態(tài)展現(xiàn)。從文學發(fā)展軌跡看,賈平凹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民間審美文化書寫,呈現(xiàn)出流動著的生活痕跡,符合“文學是人學”的要求,從文化角度看,書寫民間審美文化,彰顯了民間藝術的獨特價值,傳播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伴隨著賈平凹小說在國內及世界各地的流行,他的民間審美文化書寫必將更好地講述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闡發(fā)中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