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通的詩（八首）

作者簡介：楊通，筆名逸鶴、杏子，號逸鶴樓主人。業(yè)余詩歌愛好者，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零星發(fā)表作品，獲過幾個獎項，入過一些選本，著有詩集《柔聲輕訴》《朝著老家的方向》《雪花飄在雪花里》三部。中國民主促進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七屆全委會委員，獨立民刊《原點》創(chuàng)始人之一。

在病中

一顆栗子

要么經(jīng)不住風吹

要么經(jīng)不住鳥啄

總之? 在陽光狠毒的時候

他開始往下掉

一顆栗子

掉在了陰暗的草叢里

所有經(jīng)過他身邊的螻蟻

因為太匆忙? 都忽略了他的呻吟

只有那根被他攥住的草

知道他的臉色? 跟著藥味在變

一顆栗子

顏色變得最模糊的時候

也就是黑夜把不準脈的時候

栗子知道這種最終被黑掉的結(jié)果

他唯一的想法是

讓草們把他抬起來

把他交還給栗樹

一顆栗子

想對栗樹說? 曾經(jīng)我把你墜得好苦

現(xiàn)在? 請你放棄我的形骸

戲劇里的野豬

竹林里的野豬

用獠牙挖戰(zhàn)壕

一根倒地的竹子

讓它驚失了前蹄

野豬出沒的竹林

硝煙追著風

搖落了一大片黑露水

戰(zhàn)壕里埋著最后的野豬

一山的寧靜

讓人多么害怕

大鳥

我們把大鳥舉過頭頂

再把窗子放下

讓追風的樹葉泊在手臂上

是誰? 獨自坐在情感的空椅子里

摹仿大鳥振動的翅翼

如何偏移我們最初的想望

如何偏移我們生命的痛

大鳥以癡情的姿勢? 將我們遺棄

在世事的陌生里? 像一個快樂的亡魂

追逐著幸福的靈肉

在月光的花環(huán)上? 我們洗凈陽光的彩衣

拾掇愛的零金碎銀? 讓生命

度過青黃不接的饑饉

是我們把大鳥舉過了頭頂? 繞過自身的

腐朽

這是一種憂郁的偏移

我們與大鳥? 于心的靈動之中

握住左沖右撞的自由

我們把大鳥收回內(nèi)心

再把窗子打開? 讓偏移的憂郁

不道破寫作的禪機

不喊出傷口上詩歌的痛

詩歌

是誰站在詞語的中央

像鐘聲? 在一口冷鐵里漫卷

這是臨近死亡的一種感覺

一只蟲子奔跑的情感

比水還要寧靜

整個下午的時光

在一畝地的塵土里蜷縮

草葉們承載的負擔

大過云雨的重量

終生被欲望追趕的人

最后只說了兩個字——好累

便同陽光一起回到了天上

是誰從死亡的興奮里抬起頭來

詩歌? 搖著憂郁的美尾

像一只被光擊傷的蟲子

裸眠在靈魂的旗幟上

使黑夜在持久里飄動

一束月光? 擺脫風的糾纏

佇立在夢想中央

使上升的水? 更加寧靜

讓恬憩的神? 更加喧嘩

寫作

風流的馬蹄? 在一片雪上隱匿

一道白光向上旋起

給我自由

我聽見一個聲音? 在水底游動

筆? 是一只水養(yǎng)的鑿刀

將紙上的純潔? 一點一點鑿去

寫作? 就是讓蠹蟲蛀空世俗的軀體

讓與生俱來的罪孽? 漫漫浮出水面

繞開路走? 繞開星羅棋布的情感的收費站

繞開太多的膽怯? 彷徨和牽掛

讓精神在天上飛

讓風雨拂出隱匿的馬蹄

在水養(yǎng)的思路上馳騁

然后? 我折好白紙? 折起人們

還來不及把塵土帶上去的這塊唯一干凈

的高地

邀請自由在靈魂里座談

讓寫作者

在一道白光里隱姓埋名

在水底? 收斂語言

雨中那人

雨中那人

在雨中行走

把影子浸在水中? 腳步飄浮在水上

雨中那人? 身穿黑風衣

左手撐一把古典的紅紙傘

右手握著飄逸的情緒

雨中那人? 在雨中行走

很美地孤獨著

雨中那人清清幽幽走進一句唐詩的朦朧

然后再左拐右拐從一仄宋詞里折轉(zhuǎn)出來

雨中那人? 把一些藍瑩瑩的思念

很隨意地丟進一扇扇半掩的小窗

把一只只結(jié)滿清愁的濕翅膀的雨鴿

極認真地放在一支支深色的燭的蕊中

雨中那人

在雨中行走

如一莖綽約的芭蕉

望著雨中那人

一些心不自禁地便掉進

一則則古老的愛情故事的水凼

濕透后開放成一叢叢醉人的丁香

而雨中那人? 不知何時

已平平淡淡地走過街巷

很美地孤獨著

想著雨中那人

太陽伸出深情的手

擰干雨中那人的影子

晾在潔凈的陽臺上

是我們看到的

這個城市的一塊溫暖的紅布

網(wǎng)絡·虛擬的飲料

把水管插入想象的空間? 聊天室里

你在汲水? 在顯示器藍色的屏障后面

弄出的響聲? 真是誘人

像一部古裝電視劇里作秀的新娘

頭上蓋著傳統(tǒng)的大紅頭巾

不露廬山真面目

但你心猿意馬的手指

卻酷斃了一個少年虛擬的純情

在時間的縫隙里? 通過觸摸鍵盤

來觸摸你? 香水酒樓? 南極火鍋

紅唇茶坊? 是供我們選擇的約會場景

就這樣坐在一支縹緲的樂曲里

我始終無法將你風騷的紅酒瓶上的

塞子拔出? 至此? 你暴露出的

飲水平臺是一片黑暗

我冒險雙擊你的信箱? 工具險些被刪除

我欲望的鼠標始終進入不了

你的真實界面? 何況你的通道里

已經(jīng)塞滿了夢遺的垃圾

人生不再有真情的密碼 你讓我任意

點擊你? 設置在主頁上的水響

而你在誘我垂釣你的同時

早已游向了另一個窗口

網(wǎng)絡? 是一條無水的河流

一杯虛擬的飲料

可以鏈接任何一種形態(tài)的謊言

魚可以不用鰓呼吸? 青春可以不存盤

咖啡夜

沒有咖啡的夜晚

就等于愛情缺少了音響

我獨自一人在陽光里坐得太久

被一種深色的濕淹沒

玻璃器皿在生命的邊緣顫動

那些光怪陸離的面具? 不知是痙攣還是

興奮

一不小心? 就被暗藏的瘋狂捏碎

然后倒在血跡中? 唱歌

透過這杯黑沉沉的飲料

透過? 這杯越來越凝重的心情

我老是在琢磨

這咖啡的夜

是不是青春被污染之后

一種深刻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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