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寯?shù)目蛷d：從文昌巷52號經(jīng)過

王峰

無數(shù)次從南京文昌巷52號經(jīng)過，我并沒有見到一只貓。

那只貓，我是在童明的微信頭像上看到的。它四腳凌空，一往無前，正跨過那灰藍灰藍的天空，把身后凌亂的電線甩出幾條生動而優(yōu)美的弧線。

貓曾經(jīng)在文昌巷52號院子攪起陣陣聲響，在一位被世人遺忘的建筑師的畫紙上留下過些許蹤跡——童寯老人生前雖然不茍言笑，但很喜歡貓，在門上特意給貓留了個小門，方便貓進出起居室。

我是在楊廷寶的作品展上見到童明的。由于涉及大量建筑作品和歷史資料，這場展覽由兩位中國工程院院士和一名東南大學教授共同策劃設(shè)計，以紀念楊廷寶先生120周年誕辰?；蛟S是隨手拎的帆布包里裝了太多建筑同仁惠贈給他的書，或許是忙于布展勞累所致，五十出頭的童明看上去身體削弱，一張謙遜的臉浮游在人群中，這讓他成為當天活動的一條略嫌低回的暗線。

開幕當天，童明同時以東大教授身份導覽了這場展覽。在其中一件作品面前，童明不由停了下來。童明介紹，這件作品當年因經(jīng)費緊縮并沒有按楊廷寶的設(shè)計完成，最終是按另一位建筑大師童寯?shù)姆桨竿瓿?。童寯正是童明的祖父。他所指的這件作品，正是位于南京中山北路的原國民政府外交部辦公樓，這也是童寯當年加入華蓋建筑事務(wù)所后參加的第一個項目。其時，楊廷寶所在的基泰和童寯參與合伙的華蓋，在上海和南京的不少項目上有過較量和競爭。

童明的講解點到即止。

就在這一年的前一年，紀念童寯先生120周年誕辰的活動，以另外一種形式進行。

童寯只比楊廷寶長一歲，二人出生同月同日不同年，先后進入清華學校和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筑系學習。后來，楊廷寶和童寯二人又在南京一起共事數(shù)十年，童寯曾表示：“我和楊廷寶到美國在同一所大學學建筑專業(yè)，學的課程一樣，生活工作一樣，觀點又湊巧一樣，在學術(shù)、技術(shù)、藝術(shù)各問題上，我們沒有爭論過，不是由于客氣或虛心，而是由于看法一致。研究室在處理問題上，只要是他說過的，我就不重復，完全同意。”

楊廷寶去世后，童寯在病榻上為其寫下悼文《一代哲人今已矣，更于何處覓知音》，稿紙有多處被淚水浸濕。文章大部分的篇幅是溫馨的回憶，描述了他和楊廷寶人生軌跡的諸多重合之處；悼文末尾的一句話是：“作為我的知心朋友之一，他的下世，對我尤其是進入桑榆晚景的老境，打擊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

楊廷寶離開后的第二年，童寯去世。

童明是在后來才知道，同為建筑博士的妻子悄悄寫了一本關(guān)于童寯?shù)臅?。張琴曾表示，她第一次見到童寯?990年夏天的一個晚上，穿過一條又窄又長的通道，推開客廳的門，乍然驚見他在墻上的鏡框中瞪著她。逝去的時代，就像一團看不見摸不到的迷霧，卻凝聚著活生生的具體的人和事物。張琴試圖從一個人的角度寫那一代知識分子身上的時代性，其聚焦點讓人恍然明白，那個年代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撥開歷史的層層迷霧，走近那個群星閃耀的年代，那些彰顯出人物個性和命運的細節(jié)總是分外打動人：其時，盡管在事務(wù)上有競爭和較量，但華蓋建筑事務(wù)所的趙深、陳植、童寯三位合伙人，和身處基泰的楊廷寶保持了終身的友誼。在“中國建筑四杰”中，童寯與楊廷寶更是肝膽相照。關(guān)于童寯后來為何未能應(yīng)梁思成北上的邀約選擇留在南京，有一種說法就是，童寯舍不去與楊廷寶、劉敦楨的交情，“更有三位夫人及三個家庭之間的和睦親善之情?！睆埱僭谄洹堕L夜的獨行者》中寫道：“童寯生性封閉，不喜交際，在南京和楊廷寶、劉敦楨以及張鈺哲的友情是他漂泊人生中最大的慰藉。”

在這本書中，張琴還寫到，童寯在原南京軍區(qū)總醫(yī)院開刀，聽到楊廷寶因突然發(fā)病住院而子女一時趕不回來，就讓兩個兒子中的一個去照顧楊廷寶。后來，是童寯長子童詩白在楊廷寶那里住了一整夜，一直到第二天等楊廷寶的侄女趕到才回家。童寯出院后，不顧自己極度虛弱的體質(zhì)，硬是要到病房探望楊廷寶，“兩位老人，兩雙手長久握在一起，不舍分開。其情其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焙髞恚趶谋本┲委熁啬暇┖?，童寯又第一時間讓兒子童林夙陪同去看望楊廷寶的遺孀陳法青。童林夙在世時回憶：“他回到南京第一件事就是要我踩三輪車，帶他到楊廷寶伯伯家和劉敦楨伯伯家看望楊伯母和劉伯母。因為劉伯伯和楊伯伯兩位老人都先后過世?！奔幢憷先讼嗬^去世，他們的后人還在延續(xù)父輩留存在學界難能可貴的友誼。

顯然，童明沒有去宣泄這些內(nèi)容。當天的主角只有楊廷寶。

展覽現(xiàn)場的人群中，有人在竊竊低語，“我們?nèi)ヂ犅犕显谥v什么?！蓖希趲资昵?，這是建筑人對童寯?shù)膶７Q。目光所到之處，童明的手正指向楊廷寶為孫科設(shè)計的作品。

2020年是童寯先生誕辰120周年，這一年，童家發(fā)生了兩件大事，一是童明的父親童林夙教授去世，一是童明將工作關(guān)系轉(zhuǎn)至東大。童明說：“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方便修繕童寯紀念館。”我見過他在上海武康大樓前拍的一張宣傳照片，畫面盡得海派文化精髓，童明正沐浴在一片黑白調(diào)的光影當中，他獨自撐著一把傘，太平洋的風正從東邊吹來。

而在南京，他坐在咖啡館一隅，等他拿出童寯住宅的改建方案時，臉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文昌巷是一條極具南京特色的街巷，有持續(xù)熱鬧的時候，也不乏片刻的清靜和寂寥。從外面看，位于文昌巷52號的童寯住宅，似乎只是一座普通的老式清水墻建筑，一點也看不出有任何設(shè)計過的痕跡。如果不是從院內(nèi)掛墻伸出幾枝植物，它更像是一面水泥墻壁。這樣一座由童寯本人自行設(shè)計建造的住宅，至今已有74年歷史，甚至一度被東南大學建筑系作為小住宅樣板，組織學生參觀實習；2002年則被列為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

童寯住宅主樓為英國別墅風格磚木結(jié)構(gòu)的兩層樓房，采用毛石墻基座、紅磚清水外墻，斜屋頂上覆以紅色平瓦，朝南為大面積白色玻璃窗，自然采光充分，空間流暢；北側(cè)設(shè)有門房；房屋四周為庭院，院內(nèi)植有火焰松和木蘭等各類花草樹木，全年常青，四季花香。童明說，童寯住宅在建筑學領(lǐng)域具有重要的價值，“在南京僅有楊廷寶故居與之相應(yīng)，在全國范圍更是寥寥無幾?！?/p>

童寯去世前后，童寯次子童林夙教授一直居住在文昌巷52號，直到2020年因病去世。童家后人很早就對童寯住宅的處置達成一致，即對其進行長久維護，使之發(fā)揮更大的社會效益。為了能夠更好地疏解并承擔日常營運及展示功能，使童寯住宅本體能夠完好保持原狀，以歷史原貌進行展示，其西側(cè)將建設(shè)附館，一方面將為童寯紀念館的日常營運提供必要的使用空間，而且也可以結(jié)合周邊環(huán)境的整治，為紀念館營造更好的歷史文化氛圍。也就是說，除了童寯住宅本體、中部綠化庭院，以及整修擴建的后屋部分，童寯住宅西側(cè)紅花地綠地經(jīng)適當改造，將建造200平方米左右的附屬建筑。

這個新增加的附屬建筑，從南到北，由四個不規(guī)則的屋脊構(gòu)成，整體呈斜坡折疊式；和童寯住宅本體屋頂一樣，都是一溜紅色，極具動感和現(xiàn)代性；現(xiàn)有場地中變電箱將通過與加建建筑融合設(shè)計的遮罩進行隱藏，使用和立面材料相同的豎向格柵進行裝飾。完工后的童寯紀念館將形成東、西兩個可分可合的布局關(guān)系：東部的童寯住宅作為紀念館主體建筑進行展示，定期對外開放；西部的附屬建筑平時通過童雋故居原有入口進入，同時也可通過另外的獨立次入口進入。這座重要的民國建筑將承擔收集、整理、展示和研究功能，轉(zhuǎn)型成為一座有關(guān)中國近現(xiàn)代建筑發(fā)展歷史的小型博物館。

在祖父的手筆附近，埋下一顆種子，讓它自然生長，長成它自己該有的樣子。

作為童家唯一繼承祖父建筑衣缽的后人，童明再次被推到了前面。

童明自稱是這個家族的守護者，有著不能逃脫的義務(wù)感，“像一只風箏，無論飛多遠，都被一根線牽著?！彼苍囍与x過，結(jié)果總有一只無形的手將他再次抓回來。這個家族的人，身體里似乎總流淌著一種逃脫的因子。童明的父親童林夙，當年是因父親一人在南京孤苦無依，被從北京調(diào)回來的，并且從事了一個跟此前并不相關(guān)的專業(yè)。等到童明的兄長童文高考時，他的第一志愿是還沒更名為東南大學的南京工學院無線電系，而第二志愿是建筑系。那一年，他超常發(fā)揮，在得知他的成績后，童寯把自己用過的三角板、丁字尺等建筑制圖工具悉數(shù)捐給了學校的建筑研究所。童文后來成為華為5G首席科學家。

等到1986年，童明參加高考，其時，童寯已經(jīng)去世三年，但祖父的影響依然還在。當時，“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觀念正流行，童明填報了數(shù)學專業(yè)。表格上交不久，家里人接到童明三爺爺童村從上海打來的電話，向他們嚴肅提出要求：一定要將專業(yè)改成建筑！他希望家族最小的孫輩能繼承哥哥童寯未完成的事業(yè)。童明的母親為此與他談了半天，童明同意了，一口氣在東南大學建筑系讀了七年書。研究生畢業(yè)時，童明計劃又一次逃離，這一次，他想去的地方是美國，最后卻仍以失敗而告終。對這段經(jīng)歷，童明后來有著明晰的回憶，可見此次逃離對他人生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總算撐到最后去烏魯木齊路的美領(lǐng)館辦簽證。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排隊很長，幾乎一直排到復興中路，兩三個小時也就剛到門口。進到里面又是烏壓壓的一堆人，好不容易挨到窗口，一個上午就已經(jīng)過去了。我覺得他們是故意將簽證窗口設(shè)計成那樣的，里面的地平要比外面高20—30厘米，再加上簽證官估計要有2米多高的個頭，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站在當鋪的臺階下，不由得氣短。當時給我做經(jīng)濟擔保的是我在美國的堂兄，簽證官問到誰作經(jīng)濟擔保時，我就順口回答了my brother，結(jié)果似乎就給他提供了一個口實，任憑我再怎么解釋我們家里習慣將cousin都叫哥哥，也沒有用了，似乎你就是撒了一個彌天大謊?；ㄙM兩年的時間，為的就是這一時刻，但卻被很荒誕、很輕描淡寫地廢掉了。兩年中各種各樣的辛苦，最后就這樣被輕飄飄地廢掉了。當時感覺腦子一片茫然……

童明后來去了上海，他說是為了愛情，那個后來為童寯寫了一本小書的妻子去了蘇州，而上海離蘇州似乎要近一些。童明在同濟大學讀博士，一直讀到最后留校任教，其研究方向也從建筑設(shè)計轉(zhuǎn)向城市規(guī)劃。誰也沒想到，上海既是童明在研究生畢業(yè)時逃離失敗后的一個緩沖帶，同時也是他多年以后再次回到南京的助跑點。

他1993年離開南京，2020年回到南京，可謂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的身上似乎更折射出了他作為童家后人的命運感。他調(diào)動起此前所有的記憶和學識重新打量、認識南京這座古城，并在對童寯住宅的擴建中，再次走進祖父的世界。

事實上，童明不止一次說過，他一開始學建筑時感覺非常痛苦，一度陷入迷茫當中，他以為建筑就是蓋房子，而且到了研究生時期，他成為被抓著干活的對象，直到后來整理祖父留下的手稿，才越來越了解建筑，越來越深刻認識到童寯他們這一代知識分子的獨特性。

1937年，童寯完成了《江南園林志》的手稿，僅附錄的文獻舉略，就包括了班固的《漢書》、劉義慶的《世說新語》、沈括的《夢溪筆談》、周漫士的《金陵瑣事》、文震亨的《長物志》、李漁的《閑情偶寄》、陳詒紱的《金陵園墅志》，等等。童寯在其中，還提出了疏密得宜、曲折盡致和眼前有景的“三境界”，某種程度上與他曾經(jīng)的老師王國維進行了精神呼應(yīng)。而在收研究生時，《古文觀止》中柳宗元所寫的《梓人傳》是童寯要求的精讀篇目，柳宗元筆下的這位梓人，即有工程設(shè)計、規(guī)劃、監(jiān)理之能，似乎正是建筑師的祖師爺。當時有一位日本訪問學者田中淡，特別想考童先生的研究生，但他拿到考題就絕望了，考試要求把《梓人傳》翻成白話文，再譯成英文。

20世紀70年代末，童寯接待歐洲的一個代表團，他們竟然以為中國的園林是從日本傳過來的，童寯決定在《江南園林志》之后，再寫一本關(guān)于中國園林的書，而且是用英文寫，他希望到那時來中國旅游的外國游客人手一冊。《東南園墅》成為童寯向世界介紹中國古典園林之美的經(jīng)典著作，同時也是其晚年于病榻上用英文書寫的最后一部著作。

1981年，《東南園墅》英文初稿完成，直到1983年3月，童寯仍在病榻上口述該書結(jié)尾部分。1997年，《東南園墅》經(jīng)清華大學教授汪坦由英文譯成中文，才出了第一版。“為什么要寫這個？有多少人愿意看？又有多少人看得懂？”當年童寯?shù)拈L孫童文幫助祖父錄入書稿時，曾經(jīng)這樣問過童寯。童寯沉吟良久，說了一句，“后人總比我們聰明?！?/p>

2018年，童明對祖父的著作《東南園墅》進行了全新翻譯，“唯文人，才能因勢利導，籌謀一座中國古典園林。即便一名業(yè)余愛好者，雖無盛名，若具勉可堪用之情趣，亦可完成這一詩性浪漫之使命。須記之，情趣在此之重要，遠甚技巧與方法。”在以淺近簡潔雅致文言重譯《東南園墅》的過程中，童明不但重新傳達出童寯先生英文原著的真意，他本人對園林的理解也已接近祖父達到的那個境界。

關(guān)于這位建筑師，似乎對他的一切認識都還在路上。

2020年，在童寯先生120周年誕辰之際，一封跨越南京和北京兩地的家書被發(fā)現(xiàn)，這成為童家后人再一次打開和認識童寯精神世界的通道。

這封信寫于1979年，是童寯寫給他的大兒媳的，用的是全英文，開頭即稱她和她的丈夫童詩白為“朋友”。信紙非常薄脆，童寯將兩頁打字紙仔細粘貼在了一起。

童寯先生的大兒媳鄭敏，是中國新詩歷史上一個重要流派九葉派的代表之一。在她百歲壽誕之際，童明摘錄了被他稱為大媽的一首詩：當你看到月亮時/你在想地球/當你看到地球時/你在想太陽/當你看到太陽時/你在想別的太陽/當你看到嬰兒時/你在想老人/當你看到老人時/你看不見嬰兒/就像看不見別的太陽/那距離得太遠太遠了/無限是無法看到的，然而/你意識到它的存在/它的光和引力是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一切都在其中。

從兩位老人的通信中，童家后代再一次發(fā)現(xiàn)了寄居于他們身體內(nèi)的性情密碼。

20世紀70年代末，社會百廢待興，童寯與鄭敏用英文相互通信，顯得非同尋常。他與鄭敏推心置腹地探討學問，闡述他的各種觀點。他們的關(guān)系是平等的，而觀點是可以爭論的。

在這封信里，童寯展現(xiàn)了他對西方文化的巨大熱情：因《新英漢詞典》主編身份而出名的林同濟是其清華舍友，他來南京時，童寯親自安排接待，將客廳邊的書房改成林同濟夫婦的臥室，兩個單人床，各放一個床燈，兩床羊毛毯子，并給他準備了一本英文版斯賓格勒《西方的衰落》，這是典型的英國旅館Inn的布置；專門設(shè)計菜單，第一天晚上，為他們接風的是西餐和張裕紅葡萄酒，冷餐是鎮(zhèn)江肴肉、皮蛋、炒花生、黃瓜，熱餐是咖喱雞飯、土豆泥、炒西洋蔥和羅宋湯。到了第二天晚上，畫風一下子變?yōu)轶π泛兔┡_酒。

建筑因為人而變得可親、可讀，由童寯住宅衍生出的故事太多了。比如，童寯和朋友交流，說英文時連續(xù)不絕，會隨意切換中英文，以找到最適配最有力的表達方式；重陽節(jié)這天，他會到太平門中科院宿舍去找天文學家張鈺哲、陶強夫婦，和他們一起徒步登頂南京九華山，而張鈺哲又是什么人呢？他曾根據(jù)殷墟甲骨文記載武王伐紂時有新星爆發(fā)、古籍描述的亮度和西方天文測試的歷史數(shù)據(jù)，用公式計算考證出武王伐紂的準確時間。

1930年，童寯自美國經(jīng)歐洲游歷回到沈陽，應(yīng)約加入梁思成創(chuàng)辦的東北大學建筑系。自此以后，他再也沒有機會踏出國門，但他始終保持著平視世界高度的目光：不論是訂閱《建筑實錄》；還是在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他讓在美國留學的兒子按照他開列的書單往南京寄了二十多種建筑書籍，其中就有柯布西耶的《模數(shù)制》和現(xiàn)代建筑史家吉迪恩的經(jīng)典著作《空間、時間與建筑——一個新傳統(tǒng)的成長》；“文革”期間，他在休假期間還跑到系圖書室借外國刊物，為了方便大多數(shù)不能直接閱讀外文原文的師生，他還為當時的南京工學院建筑系資料室編寫了數(shù)百份國外建筑文章譯介資料。

童明說爺爺自1956年之后，一直“以一種隱居的方式，梳理全球性的現(xiàn)代建筑思潮”。文昌巷52號，在喧鬧之中隱藏著極大的沉寂，清水墻內(nèi)，童寯正度過生命的漫漫長夜。在他去世30多年后，他的孫媳婦張琴用一本書記錄了其最后20年的生命印跡，書的扉頁所引用的一句話即來自王國維的《莎士比傳》：“一面與世相接，一面超然世外，即自理想之光明，知世間哀歡之無別，又立于理想界之絕頂，以靜觀人海之榮辱波瀾。”

童明瞇著眼睛笑道：“老張開講?！?/p>

責任編輯 陸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