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地區(qū)民間《格薩爾》喇朵藝術(shù)的技藝調(diào)查①

巷欠才讓

眾所周知，《格薩爾》文化在民間長期傳承、保護和發(fā)展中出現(xiàn)了多樣的傳承方式?！啊陡袼_爾》史詩的文化表現(xiàn)形式更是多種多樣，有格薩爾藏戲、格薩爾唐卡、格薩爾音樂、格薩爾石刻、格薩爾‘朵日瑪’、格薩爾漫畫、格薩爾服飾、格薩爾彩塑、格薩爾信仰器物、格薩爾酥油花、格薩爾歌舞劇與影視劇等等。這些不同的傳承類型，使古老的《格薩爾》史詩在經(jīng)歷多重主體失落的同時又不斷地被想象和重構(gòu)?！雹诘ふ洳?《格薩爾史詩當代傳承實踐及其文化表征》［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9:前言.生活在青海湖北剛察縣角什科寺民間傳承人桑俄拉布旦既是民間《格薩爾》說唱藝人，又是《格薩爾》喇朵技藝傳承藝人。他曾在學(xué)習《格薩爾》喇朵技藝后，不斷的資料搜集和整理，傳承了藏族“朵日瑪”藝術(shù)中的《格薩爾》喇朵技藝。

筆者為了深入全面地了解民間《格薩爾》喇朵藝術(shù)，于2018年9月1日、2019年11月7日、2021年6月26日等先后三次面對面進行了深入的采訪。首次是為了搜集和整理“格薩爾文化傳承人數(shù)據(jù)庫”建設(shè)項目中《格薩爾》“朵日瑪”傳承人的資料，赴海北藏族自治州剛察縣田野調(diào)研，專程采訪了民間傳承人桑俄拉布旦。第二次是與青海省格薩爾史詩保護研究中心一行五人組成的考察小組赴海北州剛察地區(qū)的《格薩爾》文化進行普查工作時采訪了解。第三次是青海湖畔舉行的“2021年青海省《格薩爾》學(xué)會年會暨藝人演唱會”期間再次采訪了解。記得初次考察時，提前一天與桑俄拉布旦通了電話，他非常高興地說“我明天到縣城等您們?！贝稳?，我們課題組一行人到了美麗的剛察縣。遠遠望見，他已在縣城街邊等待著我們。隨后，我們在一家餐廳里吃了便飯，立刻趕往位于剛察縣以北24 公里處的角科寺。一路沿著美麗的泉吉河，隨處可見那滿山遍野的鮮花，藍天白云下成群的牛羊，融為了一條魅力獨特的風景線，是一幅大自然贈與的美麗畫卷，令人心曠神怡。

角科寺坐落在剛察縣泉吉鄉(xiāng)角什科村，屬于尼瑪派寺院，始建于20世紀30年代。寺院依山勢而建，經(jīng)堂恢弘，僧舍錯落有致，經(jīng)幡獵獵，空氣中彌漫著桑煙的芳香，環(huán)境非常安靜、祥和。民間傳承人桑俄拉布旦的僧舍就在寺院大經(jīng)堂的北面，內(nèi)屋整齊干凈，他所制作的《格薩爾》喇朵在經(jīng)堂中擺放整齊，匠心獨具，巧奪天工，非常精美。在《普賢行愿品》中也說,“以諸最勝莊嚴供”①《藏傳佛教食子(朵日瑪)的意義》［OL］.百度文庫：https://wenku.baidu.com/view/71db97c7b6360b4c2e3f5727a5e9856a57122657.html。無論朵日瑪?shù)群畏N供品的擺放、羅列的形式都應(yīng)做到美觀、悅意。

其實，青海湖以北的剛察縣境內(nèi)也傳承著很多《格薩爾》史詩文化。正如“每一個藏族人口中，有著不同的《格薩爾》傳說；每一個藏族人心里，都住著同一個格薩爾王。”生活在青海省東北部，隸屬海北藏族自治州剛察縣的人們，長期在這片神奇壯麗的土地上游牧生產(chǎn)，繁衍生息，世代相傳，傳承了民族特色生活習俗和文化形態(tài)。境內(nèi)有格薩爾王避雨石、格薩爾王修行洞、珠姆的灶臺、格薩爾王海螺洞、格薩爾王練功石等眾多《格薩爾》傳說遺跡遺物，也有眾多格薩爾王有關(guān)的傳說故事在藏戲藝術(shù)中傳承和保護著,例如在沙陀寺每年舉行的《格薩爾》藏戲表演。

一、傳承藝人

《格薩爾》喇朵文化傳承藝人桑俄拉布旦，男，藏族，1975年出生在海北藏族自治州剛察縣泉吉鄉(xiāng)角什科村的普通牧民家庭中，18 歲開始入角科寺,先后在四川阿壩、色達等地寺院系統(tǒng)地學(xué)習了藏文和眾多經(jīng)文，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和撰寫表達能力。他從小是在父親的影響和家庭的熏陶下逐漸開始喜愛并崇拜格薩爾王降妖伏魔，除暴安良，南征北戰(zhàn)，揚善抑惡，弘揚佛法等英雄業(yè)績。他擁有一副好嗓子，學(xué)習了安多地區(qū)著名的《格薩爾》吟誦藝人尕藏智華等其他藝人的說唱曲調(diào)，經(jīng)常在當?shù)氐母鞣N活動中說唱《格薩爾》史詩而小有名氣。另外，他用泥塑方式制作了《格薩爾》喇朵供品，傳承了這一傳統(tǒng)手工技藝。他在采訪中說道，“為了長期保存，我是用紅土泥塑的方式制作完成《格薩爾》喇朵。”

二、史詩記載

《格薩爾》“喇朵” 這一特殊的文化藝術(shù)形態(tài)，在整個國內(nèi)涉藏地區(qū)傳承和制作中不多見，藏文經(jīng)典和古籍資料中卻有記載，會制作的傳承藝人屈指可數(shù)，面臨著后繼乏人的尷尬境地?！陡袼_爾》史詩記載了“朵日瑪”的敘述過程，比如在《格薩爾文庫—誕生花花嶺地》 里有阿乜貢巴惹雜向角如拋出朵日瑪?shù)挠涊d，“當阿乜貢巴惹雜頭也不敢回、拔腿往回逃跑的時候，角如分出一個化身，搶先去到外道喇嘛的修法洞中，收光了里面的一切飲食和生活用品。他的另一個化身，則跟在外道阿乜貢巴惹雜的后面追趕。阿乜貢巴惹雜快步跑到一條河岸，雙手遮眉，回頭張望。他發(fā)現(xiàn)追兵趕來，心想退兵，便拋出自己的依命食子，拼死向自己的修法巖洞跑去。角如即刻顯示神通，變出牦牛大的一塊石頭，把洞口堵得死死的，連一點縫隙也沒留。那苯教咒師罵道：‘鬼兒子角如壞家伙，你用耳朵聽！ 你用眼睛看！ 長的是刀，短的是針，敢不敢持刀握針比輸贏？ 大悲的他化自在天啊，保護苯教的十二丹瑪女神啊，瑪吉世間王母啊，鮮血發(fā)辮魔女啊，請你們快來幫助我！ ’他這樣祈禱完畢以后，便拋出他日修的大食子，震得山峰搖搖欲倒。接著又口念咒語，將月修的大食子打出去，頓時天空雷鳴電閃，山巖嘩嘩崩裂。角如立刻化作蓮花生大師的忿怒身相，沒有受到任何損傷。隨后，這位苯教法師，又把他年修的依命食子打出來。這時，角如把那巖石洞，觀想成一個沒有孔隙的鐵屋子，把這個苯教老咒師和他的伙伴靠山們，全部裝入鐵屋里，一個也沒讓走脫。正在這當兒，他的本尊和護法，也以魔的形象出現(xiàn)，迫使阿乜貢巴惹雜自殺身亡，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雹俑袼_爾文庫（第2 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113.在比如，格薩爾王的叔父晁同、嘎德曲江外乃、祝古的曲巴嘎熱、阿翁達格拉瑪?shù)热艘矔谱鞲魇礁鳂拥摹岸淙宅敗?，施展法力，降服妖魔，抑強扶弱，造福百姓?/p>

三、內(nèi)容形式

《格薩爾》喇朵藝術(shù)是基于格薩爾民間信仰的文化背景下產(chǎn)生?！陡袼_爾》“喇朵”是藏族傳統(tǒng)“朵日瑪”的一種類型，是藏語音譯，意為“神靈的食子”，由糌粑捏成用于祭祀的食品，是藏傳佛教儀式中廣泛使用的一種供品形式，也可看作藏傳佛教獨特的藝術(shù)品。“有一類非遺項目的傳承主體和傳承內(nèi)容以宗教文化、宗教信仰為主，主要在寺院、道觀以及其他宗教活動場所內(nèi)部進行傳承，但有些項目并不局限于宗教活動場所內(nèi)部，也在宗教信徒之間傳承，不過其內(nèi)容和活動仍與宗教儀式、宗教信仰密切相關(guān)?！雹诘燥L儉.我國的宗教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N］.中國民族報，2020年04月21日.《格薩爾》朵日瑪是格薩爾供奉儀軌中不可或缺的表現(xiàn)形式，所以《格薩爾》喇朵藝術(shù)的技藝也是在寺院得到傳承和保護。根據(jù)“朵日瑪”供奉時間的長短又分為“德合朵”“旦朵”“金朵”等，桑俄拉布旦為了長期保存便使用泥塑的形式將其制作而成，為欣賞者和研究人員提供了更廣泛的探索空間。

桑俄拉布旦所制作的喇朵稱“迪瑟瑪”，系藏語，意為箭頭形狀。由三個大的箭頭形、五個小金字塔形、八十個小碟子形、一個小圓球形和托盤形等不同形狀，紅、白、藍、粉、綠、黃等顏色形成，整體高為74.5 厘米，寬為65 厘米。三個大的箭頭形狀紅色為主,裝飾部分為藍色、白色、粉色、紅色為輔,分別表示佛、上師、本尊，中央朵日瑪為格薩爾王，左面為森達阿頓,右面為賈擦協(xié)爾噶的象征。前方小金字塔形白色為主，裝飾部分黃色、綠色、藍色為輔，分別從右面第一個為擦香丹瑪香查，第二個為尕德曲江外乃，第三個為王妃僧姜珠牡，第四個為達絨阿奴斯盤，第五個為達爾盤，第六個為聶查阿丹等嶺國七勇士的象征，以上三個大的箭頭形和五個小金字塔形喇朵上方貼有所象征人物的圖像，藏語稱“雜卡”,意為小型唐卡。喇朵的左右后方擺放了八十個小碟子形狀的橘黃色朵日瑪，是八十員大將的象征。

四、制作方式

藏族傳統(tǒng)的“朵日瑪”制作的方式有很多種，多數(shù)是以糌粑和酥油作為材料?！陡袼_爾》喇朵就是用糌粑和酥油混合制作而成的，裝飾材料用酥油來點綴。而桑俄拉布旦為了能夠長期保留變采用了紅土泥塑的形式來完成制作，傳承手法獨特，制作精美，引人注目。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朵日瑪是有特殊的傳承性，桑俄拉布旦所制作的《格薩爾》喇朵是從角什科寺的祖寺四川麥洼寺學(xué)習的，屬多乾澤仁波切的傳統(tǒng)手工技藝。根據(jù)朵日瑪所供奉神靈的不同和教派的不同都會有自己獨有的制作方法和薈供傳統(tǒng)，造型各異?！陡袼_爾》喇朵制作過程千辛萬苦,粗中有細，需要七個月左右才能完成一幅完美的喇朵。制作方法是在打碎打磨的紅土里摻入少許羊毛，添加六良藥等藏藥搗勻，并釀制六、七天后，根據(jù)制作要求捏制成的泥坯，經(jīng)陰干，涂上底粉，再施彩繪。它以紅泥土為原料，以手工捏制成形?！抖浯_》中記載：“生者之不爭之物，死者遺物，獸類之食剩物，黑色谷物，切勿用于‘朵’之材”①廖華.藏族祭祀朵瑪?shù)膶徝佬螒B(tài)研究［J］.開封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17（10）：38.。喇朵制作和使用過程中必須遵守相關(guān)的儀軌和戒律,必須采用干凈的紅土等材料來制作，最后制作完成后舉行一定的加持儀式和念誦經(jīng)文進行禱告。制作時需打碎紅土的錘子、捏制泥土的木塊、削泥坯的小木刀等工具。

五、社會功能

不同形式的“朵日瑪”有著異同的風格和功德，制作完成后舉行必要的加持儀式，加持在“朵日瑪”祭祀活動過程中占有重要作，也是根據(jù)加持而功能其各異。朵兒瑪即“食子主要的意義于累積功德，一方面供養(yǎng)佛、上師、本尊，另一方面是布施給六道有情，兩者都四于布施度?！雹诓貍鞣鸾淌匙樱ǘ洮敚┑囊饬x［OL］.百度文庫：https://wenku.baidu.com/view/71db97c7b6360b4c2e3f5727a5e9856a57122657.html研究員丹珍草認為，“‘朵日瑪’有多種用途，格薩爾‘朵日瑪’意為經(jīng)過修持地‘朵日瑪’是一種利器，具有很強的殺傷力，可作為降妖伏魔的重要武器。格薩爾修供儀軌包括格薩爾‘朵日瑪’地制作和《格薩爾修證經(jīng)文》。”③丹珍草.格薩爾史詩當代傳承實踐及其文化表征［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9:前言.朵日瑪有多種用途，主要有供品、焚化品、拋擲品、會供食品、武器用品等五種，而桑俄拉布旦傳承的《格薩爾》喇朵主要以供品的形式，是格薩爾王等大將的宿處宮殿而制作。藝人桑俄拉布旦介紹說，《格薩爾》喇朵制作完成后，以多乾澤仁波切的傳承儀軌舉行系列的供奉加持儀式，否則達不到預(yù)期地祭祀目的，未有其功能?！叭藗兿嘈抛诮虄x式、巫術(shù)可以幫助人們實現(xiàn)所不能達到的目的?！雹埽塾ⅲ蓠R林諾夫斯基.巫術(shù)與宗教的作用［M］.載于史宗主編《20世紀西方宗教人類學(xué)文選》.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5：90.喇朵的功德和眾多朵日瑪?shù)墓Φ孪嗤纭抖淙宅斨髡f甘露之庫》記載，“長壽無疾興財旺，心想事成清眾障”，也是表達人類為了防患疾病，五谷豐登，遠離饑饉,長壽財旺，心想事成，繁榮昌盛，清除一切蔽障的愿望。

結(jié)語

“文化在不同的時代和不同的地方具有各種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這種多樣性的具體表現(xiàn)是構(gòu)成人類的各群體和各社會的特性所具有的獨特性和多樣性?！雹萋?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第三十一屆會議于2001年11月2日在巴黎通過.世界文化多樣性宣言［OL］.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網(wǎng)·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數(shù)字博物館:http://www.ihchina.cn/zhengce_details/15718.《格薩爾》喇朵作為朵日瑪文化的內(nèi)容之一，是特殊的文化形態(tài)，在傳承方式獨特和傳承空間局限的情況下，傳承保護的人群非常稀少，尤其是其傳承藝人絕無僅有，傳播空間愈來愈小，隨著老一代民間傳承人的相繼謝世，面臨著“人亡事息”“瀕臨失傳”的危機。因此，保護傳承人和該手工技藝至關(guān)重要，應(yīng)該把民間傳承人桑俄拉布旦應(yīng)該從縣、州、省、國家等逐級推薦申報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代表性傳承人，納入非遺代表性傳承人行列，系統(tǒng)性地搶救、保護、傳承《格薩爾》喇朵藝術(shù)，在世間延續(xù)并把《格薩爾》喇朵這一信仰的花朵在祖國大地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