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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話攝影家張兆增:中國煤炭30年“冰與火”

    2022-02-24 03:40:22
    財經(jīng)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巨浪礦工煤炭

    工作中的張兆增。

    煤礦工人在艱苦的條件下為中國的改革開放建設(shè)作出了巨大貢獻。1992年,唐山,升井走出井口的礦工。攝影/張兆增

    訪談 編輯/巨浪影像

    有這么一位攝影師,他獲得金像獎的作品——《中國煤炭30年“冰與火”》記錄的是中國煤炭行業(yè)變化最大、起伏最大、反差最大的30年。煤炭行業(yè)的發(fā)展并非一帆風順,他步履不停,留下最真實的影像歷史。他就是著名攝影家、中國煤礦攝影家協(xié)會主席張兆增。

    以下是張兆增與巨浪影像的獨家對話——

    張兆增:我叫張兆增,50后老頭兒,從事攝影大概有40年了,從上世紀70年代末到現(xiàn)在,一直在做攝影這一行。

    巨浪影像:您最初接觸攝影是什么緣由呢?

    張兆增:文革以后我進入了人民大學的書報資料社工作,當時在大學里邊按照規(guī)矩,每天上午10點和下午3點多的時候有兩次休息,大家就在院里遛彎或者是跳繩什么的,我就鉆到圖書館去,天天在里邊翻書,因為文革開始的時候我才小學一年級,沒看過這么多書,有潛入書海的感覺。后來看到關(guān)于前蘇聯(lián)的攝影畫冊,還有文革前的《大眾攝影》《中國攝影》,就翻著看,越看越感興趣。再后來又看了有關(guān)暗房沖洗膠卷,放大照片等方面的書籍,拿本把各種沖洗膠卷、放大照片的藥水配方一一記錄下來,自己在家摸索著干。當時很多藥粉的名稱、藥粉的功能,顯影液配方都能背下來,就這樣慢慢開始喜歡上攝影。

    喜歡攝影一段時間以后就到了上世紀80年代,在去香山或者頤和園游玩的時候給同學、同事拍照,拍回來自己在碗里邊沖膠卷。但后來看書又覺得說照相不是給人拍紀念照,還能搞創(chuàng)作,這么著開始攢錢買相機、買膠卷,到處拍風光。

    1983年,我加入了劉嘉瑞老師創(chuàng)辦的北京廣角攝影學會,在協(xié)會結(jié)識了賀延光、解海龍、徐勇、劉占坤、彭宏、崔新華等拍紀實攝影的朋友。進入影會以后,眼界大開。感覺廣角影會跟我是一個路子,它主張用廣泛的角度去記錄百姓生活,就這么著把之前自己胡拍的那種玩法放棄了,等于言歸正傳,大家都一塊去拍紀實作品,一直拍到上世紀80年代末。那會兒特別想進新聞單位,做專業(yè)攝影記者,但是我沒有大學學歷,報社是進不去的。我們下班后就騎著自行車上夜校,玩命似的,后來考上電大新聞系,拿這個文憑當作進報社的一塊敲門磚。當時我們好多人一起,解海龍、劉占坤、彭宏,還有我,許多廣角人都是這么著拿到文憑走上了專業(yè)道路的。我是1988年到的《中國煤炭報》,一直到我退休,在煤炭系統(tǒng)拍了30多年。

    1989年,北京門頭溝煤礦,礦工乘坐人車準備下井工作。攝影/張兆增

    2014年,阜新,撿拾煤炭的女工。攝影/張兆增

    干一行愛一行

    巨浪影像:您剛開始就對煤炭這個題材感興趣?

    張兆增:也不是,剛開始沒有那么多的挑選余地,我也是想去《人民日報》或者《中國青年報》,那會兒大家都是削尖了腦袋鉆,但是報社的攝影部人員是有限的。其實能夠到煤炭報也是很難得的機會,當時想的是不管去哪個報社,可以先干專業(yè),心里邊就特踏實,所以我就去了煤炭報。在去煤炭報之前,對煤炭行業(yè)是兩眼一摸黑,就覺得這個行業(yè)很艱苦,當時真是有點不想去,但是沒有什么別的可選擇。如果有別的選擇,比如說《人民日報》《工人日報》,或者是《經(jīng)濟日報》,當時的我肯定就不會去煤炭報了。那會兒社會上對煤炭行業(yè)的認知就是很辛苦,而且經(jīng)常出事故,一說“煤黑子”就是沒文化,但是一想終歸能進到一個單位干專長,我就那么著去的。

    巨浪影像: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拍攝煤炭行業(yè)對您來說也是挺有挑戰(zhàn)的?

    張兆增:對,而且是非常陌生的,說心里話,前幾次下井都是很害怕的,感覺下去就捂在里邊。也是這么一點一點走過來的,而且那會兒煤礦條件確實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好。

    巨浪影像:您還記得第一次下井的所見所感嗎?

    張兆增:第一次下井真有點提心吊膽,是在遼寧的鐵法礦務(wù)局。換衣服的時候心里面就有點肝兒顫,而且井下都是瓦斯。在下面閃光燈絕對不能用,那會兒還是膠片,100度、400度,到了后期才能買到800度、1600度和3200度高感的膠片,到井下去就是漆黑一片,拍攝條件很艱難。反正前幾次都是很害怕、很糾結(jié)的,只好硬著頭皮下,因為報社有采訪任務(wù),不下不行。

    巨浪影像:您拍攝煤礦題材中,在哪一刻心態(tài)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不再是為了工作去拍攝,而是為了自己喜歡或者想要記錄的心情去拍攝?

    張兆增:去過幾次以后,害怕的感覺慢慢就淡了,而且下去的時候一般都是有瓦斯安檢員跟著你,井下通風系統(tǒng)也沒有我想象得那么差。當然也有一些南方條件很艱苦的小礦,比如說江西的安源煤礦,我印象特別深,在井下等于是爬著過去。南方礦的地質(zhì)條件可能不如北方、不如山西、不如內(nèi)蒙古。2020年12月到了一趟云南,那里的一個國有煤礦的年產(chǎn)只有60萬噸,很多北方煤礦一天礦產(chǎn)就能超過它的年產(chǎn),所以資源是老天給的,沒有辦法。

    整個心態(tài)變化是我去了三四次以后,一個是感覺越來越喜歡煤礦工人,因為產(chǎn)業(yè)工人里面,我覺得煤礦工人非常艱苦,而且條件很差,但是煤礦工人非??蓯邸,F(xiàn)在有兩個報紙,一個是《中國煤炭報》,還有一個是《中國安全生產(chǎn)報》,主管單位是國務(wù)院安全生產(chǎn)委員會辦公室。十九大后,成立了應急管理部,所以我們又從《中國安全生產(chǎn)報》變成了《中國應急管理報》,這兩份報紙涵蓋了應急管理部的28個行業(yè),后來我又跑了石油、石化、天然氣、電力、民航等行業(yè)。但只有煤礦采訪使我感覺到就像推開了自己家的門。

    我特別想用自己的照片改變社會的認知,煤礦雖小,五臟俱全。當時有幾種社會認知,一個是“煤黑子”沒文化,一天井下跟耗子一樣刨煤,上來就是喝酒。還有一種就是煤炭黃金十年的時候,一提煤炭就是小煤窯、煤老板,有的是錢,大馬路上撒錢的感覺,也不能說不對,但是有一點太偏激的印象。其實我覺得煤炭行業(yè)的人是非??捎H可愛的,礦工下了班以后,年輕人在酒吧喝酒聊天,跟社會上一樣。礦區(qū)就是一個小社會,有健身房、歌廳,煤礦工人也會去拍微電影,社會上流行什么,他們就做什么,我看到了,我就想用我的努力去改變那些刻板印象。

    巨浪影像:當時礦區(qū)的人被隔絕在一個“真空”地帶,外界對他們有誤解,他們自己沒有辦法說出這個誤解。

    張兆增:現(xiàn)在這種感覺越來越淡了,因為隨著現(xiàn)代化和科技的發(fā)展,煤礦井下和井上的安全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再加上各種宣傳,現(xiàn)在社會對煤礦工人的印象已經(jīng)好很多,其實普通煤礦工人在我心中最大的特質(zhì)就是兩個字:憨厚。

    黃金十年那會兒,一說煤老板就是“土豪”,全是那種認知,但現(xiàn)在我覺得慢慢在變。我去過一次雞西,遇到一個雞西的個體煤老板,他做了很多公益的事情,比如給雞西市的孩子加餐,購置文化用品、書包什么的,好多煤老板都在做他心中的公益事業(yè)。

    煤炭30年“冰與火”

    巨浪影像:您是見證了煤炭行業(yè)30余年的發(fā)展和變遷,在這個過程中,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張兆增:一個是艱苦十年,就是上世紀80年代末那段時間,那會兒的煤礦工人工作條件非常差,下井的衣服都露著棉花。那時,咱們國家處于改革開放初期,960萬平方公里基本上屬于百廢待興的狀態(tài),不管你是煉鋼也好、煉鐵也好、建筑也好,甚至燒石灰、燒水泥等等方面,都離不開煤炭,因為中國能源主要是煤炭。所以我覺得中國的變化,包括咱們北京建的立交橋等,沒有煤礦工人的努力,這些都是不可能達到的。我有一張照片,煤礦工人坐在露天環(huán)境里拿著飯盒吃涼的面條,條件真是非常艱苦,我覺得他們非常偉大,默默無聞地為了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shè)作出了無私的奉獻。

    黃金十年的時候,我就感覺是處于躁動的十年,不管是小煤礦主也好,還是國有企業(yè)也好,都覺得煤礦太有錢了,有錢得都有點走路開始晃了,所以干了很多,也不能說不應該干的事情,比如說轉(zhuǎn)型也好、投資也好,總之這兒撒點那兒撒點,什么都做。但是有好多都做賠了,尤其是那些煤老板們,我也采訪過好多。黃金十年整體感覺就是比較浮躁,沒有那種好的企業(yè)家精神,仔細思考掙來的錢應該去做什么。如果略微把錢用好了,到后來寒冬十年的時候,礦上也不會兩三個月不發(fā)工資,工人們也不至于那么拮據(jù)。

    巨浪影像:您平時是怎么捕捉這些礦工最真實的畫面呢?

    張兆增:我一般都是拍完報社給我的采訪任務(wù)之后再在礦上轉(zhuǎn)一轉(zhuǎn),這是我的習慣,也算是我的一個愛好。如果是傻小子打醋,采訪任務(wù)完了就走,我今天可能就拿不出煤炭系列的好照片。我不管到井口也好、到礦區(qū)也好,還是到職工的食堂和洗衣房,我都轉(zhuǎn)著去拍。但有時候你拿著相機過去就拍,人家肯定反感,所以我就背著相機先聊聊,你姓什么,多大歲數(shù)。礦工基本都抽煙,遞他根煙,聊一會兒,你再舉起相機拍就非常自然了。

    有一次我碰到一個礦工,遞他一根煙,因為他當時正好抽著一根煙,他就把我給的煙擱在耳朵上,等過一會兒,當他把煙抽的只剩過濾嘴前面一點的時候,他把我那根煙拿下來一捻煙絲,我馬上就明白什么意思,就是把煙絲捻出一點,把過濾嘴套上,一下連過濾嘴都給抽掉。上世紀80年代初期的時候,他連過濾嘴都舍不得扔,因為過濾嘴里面全部都是尼古丁,是最過癮的一段。我當時一看,特別驚訝,印象特別深刻的一幕,你就想想當時工人艱苦到什么份上。

    巨浪影像:您這30年,是不是跑遍了中國大江南北的煤礦?

    張兆增:只有西藏我沒去過,高原反應太厲害,剩下的我基本都去過了,青海、新疆、寧夏、甘肅;往南有湖南、湖北、廣東;北方的就更別說了,基本都去過。

    巨浪影像:有特別驚險的經(jīng)歷嗎?

    張兆增:最驚險的一幕就是我和一個文字記者去吉林的琿春礦務(wù)局采訪,到的第三天還是第四天,我們采訪任務(wù)還沒有完,吉林省白山市江源縣的一個個體煤礦李德增礦發(fā)生透水事故,是小煤窯,死了七個人。當時報社就給我們打電話,說離我們沒有多遠,讓我們趕緊去看看。到那兒以后,我們和一個央視的記者想要一起下井拍搶險過程,我們就從運工具和走人的副井往下走,大概走了500米左右的時候,十四五輛拉煤矸石的斗車從鐵道上面下來,離我們大概有300米的時候,車就跑出軌道了,一出軌以后,這些車就跟泥石流似的,順著就下來了,這是煤礦最危險的事情之一。當時我們一看就趕緊往下跑,原本按照國家的安全標準兩邊的墻上會有避洞,就是在平面墻上隔一段距離就會挖一個大概有1米多寬2米多高的洞,可以用來存放東西或者緊急情況下避險用。結(jié)果我們穿著膠鞋,深一腳淺一腳在黑暗環(huán)境中往下跑的時候,一個避洞都沒看見,當時我心想完蛋了,如果車推下來,我們就成肉醬了,那些車全部都是鋼鐵的,一輛差不多有一噸多重。我們的記者小伙子在我面前腳一滑就出去了,我一薅他脖領(lǐng)子就給他提溜起來,一下摁在墻上,都不知道哪里來的這么大勁。當時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那車跑著跑著突然間停住了,我估計可能是上面那個絞車停了,絞車司機應該是一個老師傅,可能他感覺出來車不是按照正常的鐵道走,緊急拉下剎車。車大概在離我們20米的地方停下了,如果再往下沖,我們就成肉醬了。

    可以感受到當時小煤窯混亂到什么地步,明明知道有三位記者下去了,還下貨,下人的時候不許下貨,這是明文規(guī)定的,這是第一。第二,正常礦井應該在二十幾米就有一個避洞,如果要有那個避洞,我們?nèi)齻€躲進去,也不會有什么事情。這是我在采訪煤礦當中印象最深、最生死攸關(guān)的一次,那會兒是2002年7月8日,透水事故發(fā)生在7月6日,我記得很清楚。

    2002年,山西富源,礦上對遇難工人的賠償協(xié)議書。遠處站立者是協(xié)議書上遇難礦工的母親。攝影/張兆增

    2015年,陜西銅川,王石凹礦因資源枯竭宣布破產(chǎn),礦廣場分流工作現(xiàn)場。攝影/張兆增

    2015年,陜西銅川,母親與媳婦送別親人。攝影/張兆增

    巨浪影像:當時都已經(jīng)跨過2000年了,想不到小煤窯的管理還如此混亂。

    張兆增:對,那會兒全國的小煤窯很泛濫,而且事故很多。當年山西富源煤礦透水,造成22人遇難,家屬來了以后,把家屬都給轉(zhuǎn)運到對面的陜西去處理后事,山西這邊各種掩蓋真相。最后我拍的那張片子,他的親屬拿著一張協(xié)議書,上面摁著手印,我拍的時候沒有太注意,回來在電腦上一看,“死亡,一次賠償1.8萬元”,如同賣身契一樣。

    有一部電影叫《盲井》,是根據(jù)我們報社編輯劉慶邦寫的同名小說改編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北京市作協(xié)主席了。這部電影就講那時候有人會到縣城把人騙到小煤窯,弄一假身份證,等下了井以后,就拿煤石砸死,對外說是自家親戚以獲得賠償,其實這人他根本就不認識。當時在那個時代,各種混亂都有。后來有一個記者跟我說這都不新鮮,新鮮的是什么?東北一些地方到晚上5點,老公給媳婦兒打洗臉水,讓媳婦兒洗臉化妝站街去。

    后來我還拍攝了好多資源枯竭的礦井,比如陜西的王石凹煤礦,山上連草都不長,這煤礦資源一沒有,礦上的一兩萬人能去哪兒?想找任何一個就業(yè)機會都沒有可能,除非出來,但是有能力出來的人又有多少?

    我正好想拍這個。其實這種破產(chǎn)的礦區(qū)根本不愿意被拍,之前我在重慶拍過一次工人分流買斷,就是用差不多1萬多元錢讓你提前下崗,那次我的相機差點被砸了。這次又點名讓我去,我說什么意思?原來他們那個礦是前蘇聯(lián)給建的,礦山礦井的設(shè)計都非常有特色,破產(chǎn)之后想轉(zhuǎn)換成旅游產(chǎn)業(yè),讓我們報社給宣傳宣傳,我說那好,我正想去拍。我給他們做了三個版的攝影報道,陜西省旅游局還專門去那兒調(diào)研。像煤炭這種資源一旦枯竭,真是一點招都沒有。所以盡管現(xiàn)在行業(yè)風風火火的,但我覺得一定要考慮下面這些員工的將來,防患于未然。

    巨浪影像:北方有好多城市就是因為重工業(yè)或者以煤炭開采建立起來的城市。

    張兆增:對,北方比如山西有好多城市都是以煤建城,先發(fā)現(xiàn)了煤炭、建成了煤礦,隨著煤炭行業(yè)的發(fā)展,幼兒園、學校、醫(yī)院都開始建立,最后成為一個城市,咱們國家有好多城市都是煤炭城市,比如遼寧的撫順、阜新都是。

    巨浪影像:您剛才說拍到過煤礦工人面對破產(chǎn)時的一些畫面,他們的狀態(tài)在您的作品中是什么樣子?

    張兆增:工人面對破產(chǎn)很沮喪,很迷茫,什么都不知道。我的《中國煤炭30年“冰與火”》里面就有一張這樣的照片,兩邊側(cè)面掛著正能量的大標語,車上坐著礦工,他要被分流到60公里以外的一個煤礦,那張照片也是我獲金像獎的一張照片,小伙子坐在車窗前,眼淚在眼圈里打轉(zhuǎn),車外他媽哭得跟淚人似的,他媳婦兒也滿臉是淚,他呢,就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那種感覺。后來我跟他老婆聊天,她擔心的是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人家礦上原本就已經(jīng)有幾千人,會不會不習慣環(huán)境、會不會有欺生的事情發(fā)生,方方面面很多擔憂,所以他媽會哭成那樣。

    巨浪影像:2000年初期,小煤窯特別泛濫,您拍攝過不少反映問題的畫面,有被小煤窯的老板威脅過么?

    張兆增:有,當時那張照片是煤老板的別墅和礦工住的貓耳洞的對比,那個煤老板就給我打電話,他說您在北京哪兒哪兒住是嗎?我們都知道,我們可以隨時過去找您。我說你來唄,沒問題。好在這種情況不多,我印象當中好像就這一次。

    見證人生百態(tài)

    巨浪影像:在您拍攝的煤老板中最有故事性的是誰?

    張兆增:我拍過曾經(jīng)的陜西首富叫高乃則,我在網(wǎng)上看到他是小學二年級水平,通過賣豆腐掙了錢,然后開始倒煤炭。我覺得這人很有經(jīng)濟頭腦,他買煤礦那會兒是煤炭低谷的時候,剛買完就趕上了黃金十年,瞬間就成暴發(fā)戶。他給每戶村民免費蓋了380平米的別墅,所有的格局都一樣,家具,包括鍋碗瓢盆、被褥,都是統(tǒng)一的。陜北村民戴著趙本山那樣的帽子,穿著一個藍衣服,一點也不夸張,肩膀上全部都是沙子,帽子好多褶,褶子里也全是沙子,穿著千層底納的懶漢鞋,盤腿坐在歐式席夢思上,屋里的家具都是歐式,羅馬柱那種。這也是我參加金像獎的一張照片,能看到那種戲劇性的沖突。在連草都不長的黃土高原上,建著多瑙河畔邊的別墅,別墅三樓的露臺上養(yǎng)著豬、養(yǎng)著雞,很有意思。

    富裕后的高乃則免費為村民每家送380平米的別墅。攝影/張兆增

    府谷縣因為發(fā)現(xiàn)煤炭,一夜暴富。攝影/張兆增

    村口那里立了一個牌坊,是高乃則親自題字的,我特意到這兒看了看。因為高乃則文化水平有限,他不會寫“乃”,上面寫的是高莊則,很大的一個牌坊,石頭刻的。

    同樣是在府谷這個地方,我事先跟一家企業(yè)負責宣傳的人聯(lián)系好,他們安排了一個20多歲的小伙子當我的司機,拉著我去參觀他們的企業(yè)。那天我背著相機出來,正好看到一對結(jié)婚的,前面是四輛賓利,后面是七八輛路虎,再前面三輛保時捷跑車,我就趕緊掏相機,他說您掏相機干什么?我說拍一個,婚禮真豪華。他說這是什么破婚禮?您沒見過我們這兒真正的豪華婚禮。上車之后,我看著窗外一會兒一輛路虎,我說你們府谷縣城里這么多路虎車,他連頭都沒回說張老師,您別眨眼。我說怎么?他說您一眨眼,可能就有一輛豪車開過去。這時候又過去一輛奧迪Q7,他說奧迪Q7在我們這兒就相當于出租車。

    巨浪影像:您拍了煤炭行業(yè)30多年,也真是見慣了世間百態(tài)。

    張兆增:是的,后來我跟我們陜西記者站的一位朋友聊天,我說你能不能給我約約這些煤老板,我就拍煤老板,我想用大相機去拍每個人,比如說在他的豪車前面,又或者說他最喜歡的別墅前面。我想不用多拍,拍五六十個就可以辦一個非常的好展覽,可惜最后這個沒有形成。這么多年,我真是見證了煤炭行業(yè)很鮮活的東西。

    巨浪影像:拍攝這樣跌宕起伏的行業(yè),您會帶著自己主觀的情感去拍攝嗎?您希望向大眾傳遞什么樣的情感?

    張兆增:我拍煤礦,首先第一點是為報社工作,拍完以后,我叫“摟草打兔子”,抽出一點時間去拍一些自己喜歡拍的東西。我喜歡拍的東西也沒有特別大的主觀性,比如說我今天想拍一個咖啡,但是你去的那兒沒有咖啡怎么辦?所以我沒有設(shè)定主觀性,就是樸實地記錄一些我見到的能夠感動我的事情。

    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在第27屆國展推出了“長期關(guān)注”,我是國展第26屆、第28屆紀實類評委。我講課的時候?qū)iT講了我認為的長期關(guān)注是什么樣的,一種是主觀的長期關(guān)注。比如映·紀實攝影獎獲獎的作者李欣拯拍的《怒海謀生》,是關(guān)注遠洋打魚的人,他用了五年時間,出海2萬多公里,各種顛簸各種辛苦。因為中國的漁業(yè)在近?;径伎齑驔]了,魚都很小,只能到遠海去打,但這又牽涉到一個污染的問題,再一個是涉及領(lǐng)海的問題,他關(guān)注和記錄這些事情。我覺得不管用五年還是幾年也好,他有一個主觀意愿,就是我知道這個事,我想為這個事記錄一下,我覺得這個長期關(guān)注是主觀的。

    2007年,大同,中國煤炭“黃金十年”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行業(yè)運動會召開。攝影/張兆增

    中國煤炭走入“寒冬”,不能接受煤礦破產(chǎn)的礦工。攝影/張兆增

    但是你剛才問我抱著什么目的去拍煤炭行業(yè)的照片,其實沒有,我沒有主觀性。我這30年就是記錄,這期間可能記錄了5萬多張照片,最后我從這里面選出30張去參加金像獎。當時申報獎項的時候,我把我之前所有煤炭獲獎的照片洗出來了,鋪了一片,越看越亂,每張拿起來看都是一張好照片,但是你放那兒以后根本串不起來。比如我有一張照片講的是貴州氟中毒,氟中毒是什么?就是貴州有一種煤叫雞窩煤,不用挖礦,拿鐵鍬鏟三尺深,就能鏟出煤來,煤層很淺,所以貴州一些地方的老百姓不用買煤,村口、家門口鏟出來就是煤。但是這煤里面含氟特別多,貴州又叫“地無三里平,天無三日晴”,特別是秋收季節(jié),根本沒有地方可以給糧食曬太陽,所以收的莊稼不管高粱也好、玉米也好,都掛在屋里房頂上,底下點著煤火。但是這煤里面含氟,蒸發(fā)在空氣中,人吸進去以后容易中毒,還有它附著在糧食上,人吃那糧食,就會氟中毒,輕的全是黃牙,還有小碎牙,厲害的骨頭骨節(jié)都變了。

    我有好多這樣的作品,不少是得獎的,都是金獎、銀獎。但仍舊理不出頭緒,后來我晚上睡不著覺,突然間想到了煤炭這幾十年的發(fā)展,從改革開放的艱苦十年,到黃金十年,像股市K線圖,從2000多點一下到6000多點,我瞬間想到煤炭行業(yè)也是這樣的K線圖。艱苦十年的時候,煤礦企業(yè)想要把款拿回來得求爺爺告奶奶,陪著一起喝酒。等到黃金十年,電廠背來整麻袋的現(xiàn)金,往那兒一放,裝卸工都不用礦上的,電廠的人自己帶著裝卸工來搬貨,到后來寒冬十年的時候就是各種欠賬。

    所以當我腦子里想到這個以后,我說有了,第二天我就找到煤炭報的總編,姓封,跟我關(guān)系特別好,我們都稱他封爺。我就把這些東西跟他一說,他說金像獎你拿上了,還一起把名字定成了《中國煤炭30年冰與火》。前面10張,那會兒是膠片時代,是黑白的,黑白膠卷。但后面這20張已是數(shù)碼時代,全部都是彩色的,這樣一看就會特別亂,10張黑白20張彩色。我就根據(jù)煤炭行業(yè)發(fā)展的興衰起伏將最后寒冬十年的照片顏色全都去掉,改為黑白片。這一系列就等于開頭和結(jié)尾是黑白的,中間那黃金十年是彩色的,編完以后效果非常好。

    隨著技術(shù)進步,煤礦逐步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生產(chǎn),為保證井上井下整潔的工作環(huán)境,工人進出井都要將膠鞋沖洗干凈。攝影/張兆增

    鋪墊這么多是想表達什么意思呢?就是想說我是沒有準備的,我拿這組作品去參加金像獎也是順其自然的。但是這個題材是我長期關(guān)注的,這跟我的職業(yè)有關(guān)系,因為我是煤炭報的記者,方方面面我都喜歡拍,我喜歡記錄人性本質(zhì)的東西。中國煤炭30年我是見證者,這么一組作品是非常有故事性的。其實有些照片跟我獲金獎的沒法比,你一看“這什么破照片”,比如高乃則那張別墅的照片,我在一道山梁上拍下去,什么畫面都沒有,一點構(gòu)圖都沒有,但是它是我這講的故事里面不可缺少的一張照片,非常有說服力。

    所以獲獎不是說每張都是特別優(yōu)秀的,但你記錄下來了,表達了你的觀點,就是非常好的作品。也不是帶著想法去拍煤老板或者最底層工人,我就是看見了能夠打動我的畫面。我講課的時候老講,你要是背著這個相機是為了領(lǐng)工資,只當作是工作,那你別來參加我們的活動。如果你想拍一些好照片,首先有一點就是你得有興奮點,如果這瞬間不感染你,你激動不起來,那快門按不按其實無所謂,那照片就不可能感動別人。你自己先得興奮起來,恨不得熱淚盈眶地拍下來的,我相信才能感動別人。

    巨浪影像:您這30年有想過要放棄拍攝煤炭行業(yè)嗎?

    張兆增:沒有,我越拍越喜歡這個行業(yè)。如果是我剛到煤炭報的時候,光明日報說“兆增,你來我們報社”,那我肯定就馬上走了,那會兒等于是門外漢不知道。但到現(xiàn)在,我覺得那么多行業(yè)中最能出彩的照片就是煤炭行業(yè),因為其他行業(yè)大多數(shù)都很機械化。我去大慶石油很多次,去了以后一個人都見不到,全是管子,到電廠去全是大屏幕,你說你怎么拍?但是你到煤礦去,太鮮活了,我有好多非常鮮活的照片。我說我跑了這么多行業(yè),包括石油、電力、鐵路、民航,我覺得煤炭是非常能出彩的。

    巨浪影像:比其他行業(yè)更有人情味。

    張兆增:對,有人情味,很生動、很有意思,我不是想離開,我是越拍越喜歡這個行業(yè)。

    巨浪影像:近年來大家都在談新能源,感覺煤炭已經(jīng)是早晚被取代的傳統(tǒng)能源了,但2021年的限電,煤炭這個資源又重新進到了大家的視野,您對這件事怎么看?

    張兆增:2021年9月還是10月,《中國攝影報》做了一個攝影工作坊,我跟一個年輕的70后攝影師作為導師,帶了五個學員去神木拍能源,其中有你說的新能源,比如風電、光伏。但是整體下來,最出彩的、最重點的還是煤炭,因為風電也好,光伏也好,包括石油也好,占中國能源比例太小了,中國的能源,主項還是煤炭。

    至于你說的煤炭將來怎么發(fā)展,或者將來會不會被邊緣化,咱不是專家,我也不敢說。現(xiàn)在煤炭行業(yè)一直在喊“保供電”,反正就目前來說,我覺得主要能源還是煤炭。

    1989年,山西,準備下井的礦工在井口吃班中餐。攝影/張兆增

    巨浪影像:現(xiàn)在的煤礦工人,他們的工作和生活條件是不是比以前有很大的改善?

    張兆增:對,變化非常大,現(xiàn)在的井下還專門有礦工喝茶的茶室,喝咖啡的咖啡室,前提是國有現(xiàn)代化的煤礦。當時我剛進煤炭報拍了很多礦工從井下上來蹲在門口,把礦工帽往地上一扔,滿臉全是煤灰,他們8小時工作制,但是從換衣室走到工作地點,有的要走10里地,從那兒下了班,再走上來,他們得需要10個到12個小時,所以上來以后第一件事先蹲那兒抽煙?,F(xiàn)在礦上你根本見不著黑臉礦工,也絕不可能從井下上來就蹲那兒先抽根煙。昨天我們還聊天,說起有好多照片當時不見得是好照片,但經(jīng)過10年、20年,你再回頭看,它們突然成了一張張很有意思的照片。比如像我拍的一些照片,現(xiàn)在很多人想拍,對不起,沒有。因為隨著社會的進步,這些場景已經(jīng)看不到了,我拍礦工躺在地下,特自然,一個趴著,一個躺著,倆人叼根煙,就等著下井的時間。但現(xiàn)在根本見不著,這絕對危險,違反安全規(guī)定,所以變化非常大。尤其國有現(xiàn)代礦井,我拍的那個礦工食堂,大禮堂似的,里面小橋流水,養(yǎng)著錦鯉,工人買飯還得過一座小橋,那是一家實力非常雄厚的國有現(xiàn)代化礦。

    現(xiàn)在像我說的安源煤礦,江西、湖南、湖北的小煤礦,比我當年看到的也都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F(xiàn)在,人的概念也不一樣了,那會兒就是上班掙錢,現(xiàn)在好多工人都是大學生或者研究生。所以跟我們這一代,甚至比我們再大一代的礦工相比,文化素養(yǎng)什么的都不一樣了。而且現(xiàn)在很多礦區(qū)都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化,使用無人開采技術(shù)或者機器人開采。

    人生沒有后悔藥

    巨浪影像:在您攝影的這40余年,紀實攝影到底應該如何定義呢?

    張兆增:紀實攝影爭論很大,包括到底是叫紀實攝影還是紀錄攝影,這個都在爭論,有人說翻譯錯了,國外叫記錄攝影,咱們給翻譯成紀實攝影,而且人家是記,言字邊,咱們翻譯成“紀”,我覺得這些爭論沒有什么意思。憑我本意來說,我覺得記錄攝影也好,紀實攝影也好,看到的東西或者取舍的東西一定要是真實的,而且還有一個,不要去擺布。比如我剛才給你舉的那個例,上世紀80年代拍的工人坐在那兒,端著一個飯盒,那個是特典型的,全國各地你走哪兒都是鋁制大飯盒,吃炒面,嘴里面含著一團面。那是我在500米左右的位置,就看到他在那兒吃飯,我用了一個尼康FM2,我一看見他,就換了一個我能想到拍得最好的鏡頭,換完鏡頭以后,我就用余光瞄著他,順著邊走過去。因為那是膠片的,不是數(shù)碼的,焦距光圈什么的我都得提前調(diào)好了,因為要是我徑直走上前去,拿著相機跟他眼神一對,他大有可能把飯盒放下,所以我連眼神都不敢看他,就拿余光瞄著他,走近抬手就拍,那張照片非常珍貴,也非常生動。

    所以我說紀實攝影不要打擾被攝者,或者盡量不要干擾被攝者,在這種真實情況下去拍攝。我為什么去拍他,就是他那種感覺打動了我,所以你要把這種感動不加任何人為的東西拍下來,留下最真實、最生動的影像。就像那張照片,如果我對他說“您還是吃您的,我是煤炭報的記者”,那就完蛋了,所以剛才你問我對紀實攝影的看法,我覺得我這一塊就代表了我對紀實攝影的看法。

    報社的采訪任務(wù)跟我拍照片是兩個概念,比如報社的采訪任務(wù),一個勞模每天可以做十個杯子,我來拍攝報道,但他那會兒沒做杯子,我不能等著他,得做個樣子,這是報社給的任務(wù)。但是真正的紀實攝影,就是我說的,能不影響被攝者就不要影響,而且你感覺到的生動是什么就要拍出什么,別感覺特別好,您給我擺擺,那樣就不生動了。

    巨浪影像:您現(xiàn)在還有繼續(xù)拍煤炭嗎?

    張兆增:對,還在繼續(xù)拍,因為我們煤炭協(xié)會還有好多活動,2019年我們做了四個季度賽,山東兗礦一站,河南平頂山一站,淮北一站,神東一站,分站季度賽,每季度評出十個優(yōu)秀的煤炭攝影師,然后再從這些人里面評出煤礦攝影十杰,每站我都要跟著去,只是這兩年因為疫情,這個活動沒能再繼續(xù)。

    中國煤炭走入“寒冬”。2014年12月,龍煤集團鶴崗煤礦一家小賣部店主在掛歷上記下賒賬礦工的電話。每個月都有100多名礦工在她的小賣部賒取生活必需品。攝影/張兆增

    巨浪影像:拍攝煤礦30多年,對自己的心態(tài)或者說人生有什么影響嗎?

    張兆增:我覺得我更接地氣了,因為我知道了產(chǎn)業(yè)工人的不容易,這個真不是說北京話的“片湯話”,煤礦工人非常不容易。跟他們接觸過之后,我更有關(guān)注感,或者說更有愛心了,希望能為他們做點什么,甚至是跳出煤炭行業(yè),我覺得對這種普通的蕓蕓眾生,能夠盡自己的力量去做點什么,那種感觸?;蛘哒f世界觀的變化,隨著這些年我對他們的關(guān)注,我覺得能做一些好事就要做一些好事,不管這個事是什么事。

    巨浪影像:煤礦工人身上什么品質(zhì)讓您覺得最值得贊賞?

    張兆增:我覺得與人為善,還有一個就是每天不要愁眉苦臉,現(xiàn)在有很多人輕生,我很難理解,可能是當今這個時代太豐富了。年輕人們可以去煤礦轉(zhuǎn)上一個月,感受一下真正的產(chǎn)業(yè)工人是什么樣子的,或許會改變?nèi)松^念。我覺得跟煤礦工人滾了這30多年,應該是對我有潛移默化的影響,煤礦工人滿足感特別好,他們對生活都充滿了希望。不會讓我想到很遙遠很虛渺的東西,我覺得現(xiàn)在很多人很虛渺,當現(xiàn)實不理解、不如意的時候,跳樓自殺了、跳河自殺了,那些煤礦工人今天去賒一袋米,明天去賒一盒煙,你說要真自殺,那得自殺多少人?我說的可能也太極端,意思就是如果經(jīng)歷過這么一段,我覺得他們就不會想著輕生,你的條件已經(jīng)比他們優(yōu)越很多,這樣不惜后果的話,他們的父母得有多大壓力,多痛心。

    巨浪影像:對年輕的攝影師,有沒有什么想分享的?

    張兆增:對于年輕的攝影師,我覺得首先一點,思路不一樣。幾年前一位老攝影家在一個討論會上跟一群喜歡攝影的年輕人聊天,說有機會可以介紹一些大咖給他們,但那幫年輕人的反應是:“我認識他干嘛,你給我聊他干嘛?”我的意思是,沒準兒我說建議,年輕人看見了,“這老頭兒是誰?誰呀他就建議”,所以我覺得時代不一樣了,想法也不一樣。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說一句,針對紀實攝影還是應該一步一步往前走,應該像解海龍老師、王文瀾老師、賀延光老師沉那樣到下面去真實記錄,我覺得這個沒有捷徑。比如我在家躺著,我就想拍出一張“大眼睛”,那是不可能的。當然我覺得現(xiàn)在有好多年輕人真是比我們還下功夫,比如我們工作坊的寧舟浩,他比我做的工作要多,翻了很多資料,查閱了神木的很多背景資料。這樣年輕的攝影師確實也很多,不過也有很多飄的攝影師,所以我始終覺得要是干紀實攝影還是得一步一個腳印地走。

    再有一個胸懷的問題,就舉例解海龍老師,我聽他幾次課,他幾次講我?guī)状瘟鳒I,如果他沒有那種共鳴的感覺,沒有感受那些孩子的不易,他不會拍出那樣優(yōu)秀的照片。所以我特別想說攝影師下去以后,一定要跟你的被攝者平起平坐,甚至是你要低于他,去感悟他,用一顆感恩之心,或者用一顆認知之心去感受,你拍的照片才能感動別人。我覺得年輕人能做到這份上,再加上他們對新鮮知識的掌握,尤其像數(shù)碼、手機這些新設(shè)備的出現(xiàn),好多功能我都不懂,但是年輕人一會兒就可以搞明白,這兩者結(jié)合在一起,會出現(xiàn)第二個解海龍、第二個王文瀾、第二個賀延光……

    1988年,大柵欄地區(qū)。老北京的老話“門框胡同的美食精可數(shù),天橋的小吃數(shù)不清”。攝影/張兆增

    巨浪影像:如果你能對年輕時候的自己發(fā)出建議的話,您會說什么?

    張兆增:疫情期間出不去門,閑著沒事在家待著開始畫畫,結(jié)果后來我突然間就想,我搞了40年攝影,如果我沒搞攝影的話,我畫40年的畫,我覺得我現(xiàn)在可能會是一個非常好的畫家,好多事情就是經(jīng)歷了才會想到應該這樣那樣。

    我的作品《北京十年》,拍的是北京方方面面的生活,后來記者采訪我,問說怎么想到的這個?是不是想好了這十年會這么精彩。我說那你說錯了,我要想好了就不會這樣了,我是走了很長的彎路,比如我去新疆去了七次,我去云南也去了好多次,那時候工資才30多塊錢,又得坐火車,又得住宿,還得吃飯,買膠卷,《北京十年》的膠卷全部都是2毛錢一卷的處理膠卷,我沒買過一盒正品膠卷,全部都是買一盤自己回去纏。如果我要知道,我哪兒都不去,我就拍北京,我每天拍北京,我現(xiàn)在至少能拿出1萬張照片。當時拍小花小草,片子獲獎,在香港哪兒哪兒獲獎,高興極了,但現(xiàn)在一看那些片子一點意義都沒有,如果我要花50%-80%的精力去拍北京,我相信我會拿出大量好照片。

    而且還有一個,我的視角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可以留下一些文獻的作品,包括胡同的變遷,尤其是剛剛改革開放,有好多人戴著蛤蟆鏡,公園里面跳舞,計劃生育等等方方面面,百姓那種生活節(jié)奏的變化,從文革結(jié)束以來的時代變遷。人只有過來了,才感覺到我當初不應該這樣,當初不應該那樣,但人生沒有后悔藥的。

    (策劃:董博佳、張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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