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梁
很小的時候,我極怕父親。我不聽話的時候,他會一巴掌扇到我的背上或者屁股上,或者飛起一腳狠狠踹我。父親不在家時,母親只需一句“看你爸回來怎么收拾你”,我立即就老實了。
我上初中后,有一次父親踹了我一腳,我使勁沖他嚷起來:“你憑什么打我!”面對我的第一次反抗,父親顯然有些不知所措。稍愣了片刻,他又飛起一腳踹過來。我被打后,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流眼淚了,而是與父親怒目而視。對峙了幾秒鐘,父親扭身走了。我以為,這次事件是我戰(zhàn)勝父親的標(biāo)志,是我們之間關(guān)系的分水嶺。
從那以后,我開始了漫長的叛逆期,父子之間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我在學(xué)校住宿,半月才回家一次。父親見了我,總要嘮叨他那一套老掉牙的話。我煩不勝煩,故意頂撞他:“行了,別說了,我的耳朵都起繭子了!”無論我說什么,父親好像都沒脾氣了。在我面前,他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再也沒有當(dāng)年的“斗志”。但是他又不甘心就這樣敗下陣來,處處想管我,卻總是無能為力。
不再懼憚父親的管教,我變得有些為所欲為。初二的時候,我的成績下降得厲害。有一次,還在同學(xué)的攛掇下打了一次群架。事后我很后悔,可在父親面前我裝得很硬氣,說那場架打得多么理直氣壯。父親沖我吼起來,簡直要暴跳如雷:“我看不打你不行,越來越炸刺!”他的樣子又一次把我嚇住了。突然,我的腿上重重挨了父親一腳。我沒想到父親又一次對我“動武”,但這次我自知理虧,一聲也不敢吭。
這次之后,我老實了很多,不久成績也趕上去了。我與父親的關(guān)系好像隔著什么東西,不能彼此靠近,仿佛是兩只刺猬一樣,都想扎對方一下,有時候卻把自己扎疼了。我知道,父子之間的“暗戰(zhàn)”還在繼續(xù)。
轉(zhuǎn)眼間,我考上了大學(xué)。我與父親的距離拉開了,遠(yuǎn)在異地,我常常不經(jīng)意想起父親的好。表面上,我還是與父親保持著“冷戰(zhàn)”格局:我給父親寫信,只有三言兩語,除了要生活費好像無話可說;偶爾回家,躲在屋子里很少與他交流。
我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了。讓我沒想到的是,父親竟然傾盡積蓄,給我買了一輛摩托車,那個時代一輛摩托車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寶馬。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成大人了,以后呢,咱們倆,就是平等的了!”不知道父親怎么冒出這么一句話,我聽了之后,眼淚卻無端地流下來。后來我想明白了,父親這是在為我們之間這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做一個總結(jié)和交代,“平等”一詞,是他在認(rèn)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