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欣穎
在Christian Dior手持剪刀,在坯布上裁剪出一襲又一襲驚艷世界的高訂佳作前,他更熟悉的操作是為母親種下的玫瑰精心修剪花枝。將他的一生中與玫瑰為伴的時刻相疊加,或許并不少于與面料打交道的時間。出生于格蘭維爾,兒時,推開家門,隨即映入眼簾的便是母親Madeleine傾注了極大心血打造的玫瑰花園,再向遠望去就是海邊,花的繽紛與海的湛藍相互映襯,母親優(yōu)雅的身影穿梭其間,這些共同構(gòu)成了Christian Dior記憶里最鮮活的畫面。
他曾說“花園庇護了我的童年”,在這一方天地間,他有大把無憂無慮的時光觀察花瓣上的經(jīng)脈、花枝上的倒刺、葉片邊緣的鋸齒,欣賞玫瑰盛開的姿態(tài),細嗅與陽光、微風融為一體的香氣,好好體會自然饋贈的美學教育。1910年,年僅五歲的Christian Dior與家人移居巴黎。雖然揮別了朝夕相處的玫瑰園,但這段在格蘭維爾的成長經(jīng)歷,已經(jīng)化作一縷幽香,長久地縈繞于他的世界中。
在巴黎,他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布洛涅森林的Bagatelle湖畔,岸邊上千種玫瑰競相盛放,交織出一片緋紅的晚霞。與此同時,擔任畫商的經(jīng)歷也讓ChristianDior結(jié)識了數(shù)位對他日后的時裝生涯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人,從為芭蕾舞劇《玫瑰花魂》設計海報的Jear Cocteau,數(shù)次為時裝繪制玫瑰圖案的Raoul Dufy,到樂此不疲地以優(yōu)美的詩歌賦予玫瑰浪漫的意涵的Max Jacob,玫瑰皆是他們的創(chuàng)作世界中反復被用到的靈感來源。從格蘭維爾到巴黎,Christian Dior總是浸潤于玫瑰的芳香中,不論是具象的還是抽象的,都在他于1947年發(fā)布的首個系列中集中涌現(xiàn)。
1947年2月,Dior的首場高級訂制展示正式拉開帷幕。此時的巴黎仍沉浸在戰(zhàn)后的陰霾中,女性的特質(zhì)被粗糲的面料所掩蓋,時裝曾帶給人的悸動早已被深埋心底。而Christian Dior仍決意打造“花一般的女性”(FemmeFleur),不論是抹胸連衣裙還是絲綢夾克,皆延著身體的曲線從胸部滑至腰間,短暫地停頓后,隨即如被花瓣撐開的花冠般,綻放出一個流暢的弧度。這既是時裝進程中期待已久的噴涌,也是經(jīng)歷了灰暗歲月后,女性朝思暮想的綻放。
此后,形態(tài)各異的玫瑰接連在Christian Dior的手下誕生,從于胸口處綻放的粉色立體羅緞玫瑰、遍布塔夫綢上的英式古典玫瑰印花,到點綴于白色蛋糕裙上的粉色玫瑰刺繡,時而絢爛,時而含蓄,氣質(zhì)各異,但都飽含旺盛的生機。盡管這一玫瑰之約隨著Christian Dior在1957年的意外離世經(jīng)歷了短暫的黯淡,但所幸接下來的幾位繼任者都將其作為與他溝通的訊號,在自己的時裝系列中續(xù)寫著這個約定。
作為與Christian Dior交集最多的繼任者,Yves SaintLaurent義不容辭地承擔起履行約定的重任。在他的首秀——1958年春夏高級訂制“Trapeze”系列發(fā)布中,一襲名為“Aurore”的雞尾酒裙便是他對于玫瑰的詮釋。濃郁的孔雀藍羅緞面料上,用大量的面料打造出三朵層層疊疊的玫瑰花冠,以蝴蝶結(jié)作為葉片,分別綴飾于胸口和裙擺兩端;1959春夏高級訂制系列中的“Monaco”長裙則在玫瑰的尺寸上做文章,碩大的紅色玫瑰位于腰封處,Dior一貫的優(yōu)雅中被注入了幾分前衛(wèi)與超現(xiàn)實感。
至此,Diorb寸裝屋仍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不在一件衣服中混用玫瑰印花/刺繡和立體羅緞玫瑰裝飾,直到下一任創(chuàng)意總監(jiān)Marc Bohan的出現(xiàn)。在1961春夏高訂系列中的“Soireea Rio”裙裝上,腰間的立體羅緞玫瑰和裙擺上的金色玫瑰刺繡相呼應,帶來玫瑰的一體兩面。這或許是旁人不容易注意到的細節(jié)演變,但對于這個根基深厚的時裝屋來說,持續(xù)開墾玫瑰園仍是其不竭的動力。
擁有建筑背景的Gianfranco Ferre賦予了玫瑰不同以往的體積感,它不再只是華麗的點綴,而真正成為了衣服的一部分,蔓延至領(lǐng)口、袖口、裙擺,與身體的關(guān)系更加親密無間。Galliano則更進一步,帶來時裝史上關(guān)于玫瑰最為戲劇化的解讀。2007秋冬高級訂制系列中,一個頭戴調(diào)色盤形狀帽飾的造型一鳴驚人:禮服裙的腰間擰起一朵巨型玫瑰,粉色的顏料肆意傾灑其上,順著裙上的褶皺蔓延至其他角落。
此后的故事更為大眾所熟知:Raf Simons上任后的高訂首秀,秀場鋪滿了鮮花,其中一個房間里全是競相盛放的玫瑰,讓人仿佛穿越至格蘭維爾的玫瑰園。作為Dior唯一一位女性設計師,現(xiàn)任創(chuàng)意總監(jiān)Maria Grazia Chiuri更是鐘情于浪漫的玫瑰,她用大量刺繡和薄紗,將玫瑰詩意的一面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她深知嬌柔外表下蘊藏著不可估量的力量,也希望將這份力量傳遞給當代女性。七十余年,七位設計師,七段與玫瑰的故事。Christian Dior曾說,“幸好,世間還有玫瑰”,也幸好,世界上還有如此懂玫瑰之美的人,讓它不斷綻放于華服錦緞之上,永遠鮮活,永遠馥郁芬芳。
從Christian Dior先生到Y(jié)ves Sainf Laurent、MarcBohan、Gianfranco Ferre,再到1996年接過衣缽的JohnGalliano,這半個世紀內(nèi),Dior在不同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的手上流轉(zhuǎn),不論是高級訂制還是成衣,都立足于歐洲時尚之巔。而它的高級珠寶領(lǐng)域,卻始終是一片空白,這個局面直到1998年才得到了扭轉(zhuǎn)。這一年,Dior成立了高級珠寶部門,并官宣了首位藝術(shù)總監(jiān)Victoire de Castellane。
對巴黎上流社會有所了解的人,或許會對這個姓氏有些眼熟。有明確記載的Castellane家族譜系可以追溯到十世紀。法國歷史上著名的“美好時代”(Belle Epoque)時期的傳奇人物Boni de Castellane,正是Victoire de Castellane的曾叔祖父。而那并不是想象中嚴肅而乏味的貴族家庭,Castellane自小流連于祖母Silvia Hennessy百寶箱般的珠寶盒:她還時?;貞浧甬嫾腋赣H身上出現(xiàn)的那些大膽出挑的單品:粗獷的石頭鑲嵌戒指(而非傳統(tǒng)的貴族扳指)、印度風情十足的彩色項毛圈、胸甲……成年后,更是被曾在多家高級時裝屋任職的叔叔Gilles Dufour帶著出入巴黎各大前衛(wèi)時髦的場所。
這一切都在De Castellane的心中生根發(fā)芽,她不知道自己具體是從何時開始對珠寶產(chǎn)生興趣,但當意識到的那一刻,已經(jīng)深陷于這個流光溢彩的世界無法自拔。在收到Dior拋來的橄欖枝前,她已經(jīng)專注于設計服飾珠寶十余年。而怎么也令她沒想到,這個從兒時就心向往之的時裝屋,這個曾陪母親和祖母在蒙田大道的精品店選購的品牌,這個數(shù)次在VOGUE的紙頁上看到從格蕾絲王妃到她的女兒等王室貴族無數(shù)次垂青的優(yōu)雅之選,會委以自己重任。
這個委任的重量不言而喻。在De Castellane的面前,是有著50年歷史,歷經(jīng)五位設計師之手共同鑄就的根基。而這根基是為時裝而打下的,她面對的,仍是空空如也的畫布,是等待她開辟天地的全新旅程?!皶r尚背景賦予了我充沛的創(chuàng)作自由和飛快的工作節(jié)奏,我也將這種習慣帶到了珠寶設計中。來到Dior后,這個悠久的時裝屋的那些標志:郁郁蔥蔥的花園、盛大的舞會、高級訂制等,都在啟發(fā)著我,但這些主題只是起始點,我會進而將之與自己的靈感進行糅合?!?/p>
在這場沒有參照物的自由創(chuàng)作中,De Castellane最常問自己的問題是:“如果是由Christian Dior先生自己設計珠寶,看起來會是什么樣子?”在這場無聲的對話間,于格蘭維爾的花園里靜靜綻放的玫瑰總是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ChristianDior先生將玫瑰視為花中之后,是Dior時裝屋不可或缺的靈魂?!边@也成為了De Castellane構(gòu)筑自己創(chuàng)意世界的契機,她數(shù)次在系列中以玫瑰作為主題:具象的、抽象的,嬌俏的、冷峻的,高貴的、前衛(wèi)的,通通綻放于她的手下。
2000年,De Castellane追尋Dior先生的足跡,來到巴黎布洛涅森林的Bagatelle湖畔,這也是她兒時時常來散步的地方。在她的記憶里,這是一個波瀾不驚,讓人由衷地感到平靜和愉悅的地方。這個兩人平行時空中的交點,孕育了“Rose Dior Bagatelle”珠寶系列的誕生。璀璨的鉆石鋪墊出層層疊疊的花瓣,明艷的粉色藍寶石錯落點綴其上,青翠的沙弗萊石成為了葉片的最佳選擇,共同奏響一曲悠揚的自然頌歌。
如果說“Rose Dior Bagatelle”系列寄托了最為真摯的童年記憶,如花蕊上的露珠般不沾塵俗:那么2011年發(fā)布的“Ba des Roses”則來到觥籌交錯的盛大舞會,以玫瑰寄托裙擺的張揚之姿。這也是De Castellane心中自己對于玫瑰最淋漓盡致的創(chuàng)作?!拔曳浅O硎軇?chuàng)作BaI des Roses系列的過程,12件獨一無二的作品,12朵可以為參加舞會增光添彩的玫瑰?!?/p>
她將每一件珠寶視為一襲長裙,而這每一襲長裙,皆是Christian Dior先生為一朵朵玫瑰量身打造的高級訂制。由綠鉆、綠玉髓、翠榴石和帕拉依巴碧璽打造的“鄉(xiāng)村舞會”戒指,有如一襲清新可人的淡綠色緞面禮服:而由薰衣草玉髓、紫色藍寶石和紫粉色尖晶石等打造的“浪漫舞會”戒指,則象征著身著打褶薄紗禮服的翩翩少女。玫瑰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花冠、根莖,枝葉,乃至倒刺和鋸齒,皆被刻畫得栩栩如生。
除了如此精雕細琢地重現(xiàn)生動的具象形態(tài),DeCastellane也為玫瑰提供了立足于當下的摩登解讀。比如曾為慶祝Dior Joaillerie部門成立20周年所創(chuàng)作的“Rose DiorPop”系列,利用彩漆工藝,將酒紅、孔雀藍、深紫等濃郁的色彩傾灑于花瓣之上,充滿當代藝術(shù)的跳脫之感。
上任至今,De Castellane一直與玫瑰為伴,讓沁人心脾的香氣氤氳在斑斕的作品當中。“我從未對重新解讀玫瑰這件事感到厭倦,它有數(shù)不清的形態(tài)和品種,為創(chuàng)作提供了無限可能?!彼掷m(xù)帶來的“La Rose Dior”珠寶系列已經(jīng)越發(fā)深入人心,除了為人所熟知的“Bois de Rose”、“Rose DiorBagatelle”、“Rose Dior Pr6 Catelan”三大篇章外,今年初又添新作——首次亮相的“Rose Dior Couture”,為郁郁蔥蔥的玫瑰世界再增添一抹簡約的亮色。
從系列名稱不難看出,“Rose Dior Couture”與“HauteCouture”頗有淵源,De Castellane希望重現(xiàn)曾寄身于Dior先生所創(chuàng)作的高級訂制禮服上的玫瑰印花、刺繡、織錦等的柔美姿態(tài),特別選取有絲緞質(zhì)感的玫瑰金材質(zhì),點綴以精致的鉆石,最大程度上彰顯面料的靈動與飄逸。
“Rose Dior Couture系列描繪了花蕾綻放的過程,就像孩童的簡筆畫般充滿童趣,可以說是其他現(xiàn)存系列所孕育的新生命?!比缢f,這些于耳畔、頸肩抑或指間含苞待放的珠寶美飾,以含蓄簡約的新面貌,為Dior的玫瑰之約寫下屬于當下的誓言。
“Bois de Rose”系列仍著重于對玫瑰花枝的詮釋,帶刺的花枝化身流動的抽象線條纏繞腕間,全新的手鐲作品有著白金、玫瑰金和黃金多種選擇,鉆石如銀河般傾瀉其上,隨著線條的走向舞動,既散發(fā)著浪漫詩意,又不乏力量感,展現(xiàn)著珠寶剛?cè)岵男戮S度。幾十年的設計生涯讓DeCastellane深知珠寶的意義早已發(fā)生變化,“我覺得珠寶領(lǐng)域在進行著民主化。很久以前,珠寶主要由男性佩戴,以示權(quán)力和地位;之后逐漸發(fā)展為裝飾物,為女性錦上添花,凸顯女性特質(zhì):今天,珠寶重新獲得了男性的青睞,也不再存在嚴格的性別界定?!?/p>
而承載著Dior先生與De Castellane關(guān)于Bagatelle湖畔玫瑰園美好記憶的“Rose Dior Bagatelle”鉆石玫瑰系列,也令人耳目一新。全新的11件作品皆采用了白金鑲鉆的形式,統(tǒng)一的色調(diào)共同勾勒出玫瑰冷峻的一面,展現(xiàn)去掉顏色的渲染后返璞歸真的樣貌。而雙指造型戒、開口手鐲、搭扣項鏈等特別的設計,得以兼容更多元的風格,為新時代的佩戴者帶來了更豐富的可能。
顯赫的家世背景并沒有讓De Castellane的珠寶創(chuàng)作拘泥于傳統(tǒng),相反,她得以更加無拘無束地把玩新的色彩、造型、材質(zhì),帶來一件又一件突破常規(guī)的作品。轉(zhuǎn)眼,DeCastellare的玫瑰之旅已經(jīng)邁入了第三個十年,她無疑會繼續(xù)傳遞玫瑰的芬芳,讓其盛開在世界上每一個意想不到的角落?!斑@二十多年過得飛快,但我每時每刻都樂在其中。每一個創(chuàng)作,皆為下一個的序章。我很熱衷于這種探索,也很期待未來會把我?guī)蚰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