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革命無錫夏氏四姐弟共赴延安

郁有滿

1937年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無錫城內(nèi)三皇街人夏似萍四姐弟共赴延安，度過了人生中最富光彩的年華。

一、夏氏姐弟深受父親和螞蟻社影響

夏似萍的父親夏毅生原是本地榮氏一家面粉廠的會計。1925年，穆藕初創(chuàng)辦的上海德大紗廠因負債，由榮宗敬收購改為申新紡織五廠。夏毅生遂帶著全家到上海，任申新五廠會計，這年夏似萍剛上小學。夏毅生思想進步，酷愛讀書，家中收藏有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鄒韜奮等進步作家的書籍。他為人正直，十分同情紗廠女工的遭遇，曾同工人一道為增加工資，與資本家作斗爭。他經(jīng)常與進步人士往來，與七君子之一的沙千里有著十分深厚的友誼。夏毅生還參加了由沙千里、許德良、李伯龍、楊修范等人發(fā)起成立的進步社團——螞蟻社，并擔任執(zhí)行委員。螞蟻社前身是青年之友社，以“聯(lián)絡感情，增進友誼，從事文化運動”為宗旨，社友來自下級職員，辦有“螞蟻”圖書館、補習學校、劇團、歌詠團、讀書會和時事研究會等，發(fā)行《螞蟻》月刊、《生活知識》雜志等。螞蟻社實際上也是共產(chǎn)黨的外圍組織，社員許德良是1922年入黨的老黨員，楊修范等人后來也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夏似萍原名夏雪（錫）萱，先后在上海務本女子中學、三育中學讀書，后又進入江蘇女子職業(yè)中學學習。當時正值抗日救亡運動風起云涌，九一八事變爆發(fā)，東北流亡學生紛紛南下。夏似萍和許多愛國學生一樣，積極參加罷課、街頭宣傳、到南京請愿要求蔣介石出兵東北抗日等活動。

夏似萍離開學校后，進入上海申新五廠、上海紡織印染廠工作，同時在上海立信會計學校函授班學習成本會計。后來由于企業(yè)倒閉，夏似萍失業(yè)，直到1935年秋，在報上看到浙江電話局在上海招聘會計。在100多名應考者中，她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才有了生活保障。

二弟華明，原名夏錫鈞，從小勤奮好學，才思過人，高中畢業(yè)在上海全市統(tǒng)考中名列第一，同時被清華大學、上海交大、浙江大學錄取，后就近讀上海交通大學土木工程系，在中學、大學期間就參加了許多進步活動。三妹華均，原名夏錫芬。在上海小學畢業(yè)后，就讀于杭州女子中學，后到父親所在的上海申新五廠工作。小弟華光，原名夏鑒（錫）淵，早年在蘇州東中市錢業(yè)小學就讀，1937年回到上海。

夏似萍與二弟華明在父親的帶領(lǐng)下參加了螞蟻社的許多活動，如歌詠學校、讀書會、時事研究會等。姐弟倆大量閱讀進步書籍，一起去看《桃李劫》電影，一起唱《義勇軍進行曲》《大路歌》《碼頭工人歌》等，一起去參加由左翼作家聯(lián)盟在上海金城戲院召開的聶耳追悼會，一起探討國家和民族的前途。夏似萍還為螞蟻社記過經(jīng)費賬。夏家兄弟姐妹走上革命道路與父親的教育影響和進步思想的熏陶是分不開的。

二、長途跋涉赴延安

七七事變后，夏似萍在杭州與家中失去了聯(lián)系。1938年春，她離開浙江，輾轉(zhuǎn)找到八路軍武漢辦事處。偶然的一次機會，她在《生活周刊》登載的廣告上看到二弟華明出版的《戰(zhàn)時交通工具》一書，隨即通過生活書店打聽他的下落，才得知他有可能去了延安。

這時，全國各地大批不甘做亡國奴的青年學生涌向西安。他們在茫茫黑夜中尋找光明，尋求抗戰(zhàn)救國真理。夏似萍也經(jīng)八路軍武漢辦事處介紹到陜西安吳青訓班學習。在學習期間，夏似萍得到確切消息，二弟華明已于1937年到達延安，這使夏似萍十分興奮。想到自己是大姐，有責任把弟妹帶出來一起參加革命，于是青訓班學習結(jié)束后，經(jīng)組織同意，1938年夏，夏似萍返回上海，向父親、弟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父親當即反對，覺得弟弟妹妹太小，怕有危險，而且也擔心孩子都走了，自己一人孤單。眼看做不通父親的工作，夏似萍打算回青訓班。讓她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夏似萍帶著行李前腳出家門，父親后腳也跟出來，身后領(lǐng)著兩個孩子。父親說：“弟弟妹妹你帶走吧，我想了，雖然你們都走了，我會孤單，但是，亡國比孤單更難受?！备赣H拿出僅有的一點積蓄給他們作路費，親自送他們上船。其時妹華均16歲，弟華光僅12歲。因上海通往延安的所有道路全部切斷，只能繞道香港。于是他們登上去香港的輪船，再到九龍、廣州、武漢。就這樣，21歲的大姐帶著弟妹們一齊奔赴革命圣地延安。為免使家人受到牽連，夏似萍遂以夏改姓“華”，為“華夏”之義。兄弟取“光明”之義（華明去延安已改名）小弟改名為華光；姐妹取“平均”之義，三妹改名為華均。因夏似萍在八路軍武漢辦事處的介紹信上已用了夏似萍之姓名，就沒有改。

夏似萍帶著弟弟妹妹們一路向北。他們乘火車到河南駐馬店，因前方打仗鐵路中斷，又返回武漢。為了早日安全到達延安，夏似萍決定帶著弟弟妹妹步行。從9月初出發(fā)，經(jīng)襄陽、樊城、老河口、南陽、商南、商縣、藍田、西安，一路跋山涉水、風餐露宿。為了省錢，沿途不敢吃正經(jīng)飯菜，多半買些烤白薯、燒餅等充饑。時間長了，體力下降，隨身帶的衣服也越來越沉，只能一路走，一路扔，最后將棉被里的棉絮也扔掉了，只剩被單御寒。特別是小弟華光途中因不堪辛勞而發(fā)高燒，夏似萍急得束手無策，只好讓他喝點白開水，用濕毛巾冷敷，攙扶著他慢慢前行，小弟咬緊牙關(guān)一步步挪動。有一次，他們剛從八路軍西安辦事處出來，路經(jīng)革命公園到住所去，遇敵機轟炸，周圍沒有遮掩的地方，他們就趴在大樹下，炸彈把他們附近的幾個人炸得血肉模糊，他們滿身泥土，總算死里逃生。歷時近3個月，他們有驚有險，總算一次次躲過盤查阻攔，行程近3000里，在11月中旬到達延安。塞外初冬，他們眼望寶塔，飽含熱情，心中充滿了喜悅。那份喜悅，不是歷盡千辛萬苦取得成功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三、到延安后的全新生活

夏似萍先入抗日軍政大學學習，這是弟弟華明就讀過的學校，后入中國女子大學學習。作為從內(nèi)地來的新女性，初到延安，夏似萍感覺“這里一切是那么美好，天地廣闊，革命熱情澎湃，渾厚的土地養(yǎng)育著正直善良的人們。長期以來沉重、苦悶、壓抑的情緒都一掃而光”。她在興奮激動、躊躇滿志中開始了新的生活。延安的物質(zhì)生活是匱乏而艱苦的。吃的是小米飯、南瓜湯、土豆菜；穿的是自己編織的草鞋，夏天赤腳，冬天套上一雙縫制的襪子御寒。夏似萍住在一個半山坡的土窯洞里，10個人擠在一個土坑上，半夜翻身要非常小心，否則就會驚醒他人。窯洞里冬暖夏涼，晚上點的是清油燈。白天上課就在窯洞前的露天地里，每人一個小板凳，既可以坐又可以當桌子。學員們在非常簡陋的條件下刻苦地學習知識。

延安的學習生活是非常充實、快樂的。“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子孫”的抗大校歌響徹河谷。春天，帶著干糧上山開荒，直到夕陽西下，載著晚霞，唱著歌兒回來。夏天，在延河里洗頭、洗澡、洗衣服、游泳。洗干凈的衣服曬在河邊石頭上，等曬干了再穿上回來。延河東門便橋年年被洪水沖毀，必須卷起褲腿，光著腳，挑水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過河。秋天，把黃澄澄、沉甸甸的谷穗折下來，沒有麻袋，就用脫下來的扎了腰和褲腿的褲子代替，把谷穗裝好背回駐地，一路上歌聲不絕。有時還要到很遠的山上扛樹枝，曬干后用于燒火做飯。冬天，在窯洞里圍著木炭火取暖學習，有時把木炭灰溶于水，澄清后洗頭、洗衣服，比用肥皂還洗得干凈。

1943年，毛澤東提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邊區(qū)的男女老少齊動員，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大生產(chǎn)運動。從那時起，夏似萍她們改為半天學習、工作，半天勞動。除了種糧、種菜、養(yǎng)豬外，每人都有一架木制的手搖紡車，用它“嗡嗡”地紡起線來。從那時起，生活有了改善，每個星期可以吃一頓饅頭，逢年過節(jié)還可以吃到肉了。

夏似萍在延安生活了近8年，這是她一生中最富光彩的年華。這八年，也是一個知識女性經(jīng)受各種考驗、思想發(fā)生巨大轉(zhuǎn)變的時期。在這里，她學到了馬列主義，找到了真理，看到了光明和中華民族的希望，樹立了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身的理想。女大畢業(yè)后，她進入延安保育院工作。1945年秋，夏似萍到東北進入嫩江軍區(qū)工作，任軍區(qū)后勤部財政科長，后又調(diào)黑龍江省工作，194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她是四姐弟中最遲入黨的。由于其父親關(guān)愛兒女，常寫信講述家鄉(xiāng)的情況，又怕信件沿途被國民黨阻攔，就用碘酒密寫的方式寫信，不久被保衛(wèi)部門發(fā)現(xiàn)。雖然無事，但因此夏似萍入黨經(jīng)受了更長時間的考驗。1958年寧夏回族自治區(qū)成立，需要干部，遂被調(diào)往寧夏，歷任計委副主任、主任，先后參與了自治區(qū)許多重大經(jīng)濟決策和經(jīng)濟建設的實踐活動。寧夏固海揚水工程、大武口電廠、中寧黃河大橋、太西洗煤廠、青銅峽水利樞紐、青銅峽鋁廠等一大批重點工程項目的建成，都飽含著夏似萍的辛勞和汗水，她被譽為“寧夏功臣”“江蘇先驅(qū)”。

二弟華明1937到延安，在抗日軍政大學學習。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畢業(yè)后，華明被分配到中共中央秘書處工作，不久被調(diào)離，先后在延安八路軍后方總留守處、陜甘寧邊區(qū)建設廳工作?？箲?zhàn)勝利后，華明到東北工作，任中共冀熱遼分局財委的冀熱遼行政辦事處（公署）秘書及秘書主任。1948年東北解放后，先后擔任中共中央東北局和東北人民政府秘書、秘書處副處長及辦公廳副主任等職?！拔母铩敝?，因短時期擔任過高崗秘書受到迫害，于1968年6月含冤而死，年僅50歲。

三妹華均在富縣陜北公學學習，進步很快，1939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畢業(yè)后到延安柳樹店八路軍中國醫(yī)科大學（14期）學習，由于成績優(yōu)異，各方面表現(xiàn)突出，1942年三八節(jié)被評為“模范婦女”，出席延安各界婦女代表大會，受到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任弼時接見，并親筆為她題詞“學習、學習、再學習”。醫(yī)大畢業(yè)后，她被分配在延安八路軍留守兵團野戰(zhàn)醫(yī)院實習，后任軍醫(yī)。1943年調(diào)晉綏軍區(qū)衛(wèi)生學校任主任軍醫(yī)。1945年，到晉西北前線醫(yī)療隊任主任醫(yī)生。1946年3月，華均已有3個月身孕，仍堅持在前方救治傷病員，在一次搶救危重病人時，不幸感染肺炎，因藥品缺乏，在山西左云縣去世，年僅24歲。

四弟華光因年幼，被分配到安塞的陜甘寧邊區(qū)中學學習，后入延安自然科學院預科、八路軍中國醫(yī)科大學學習，1945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46年10月，華光從中國醫(yī)科大學畢業(yè)后，留校任助教。后到東北工作，任哈爾濱醫(yī)科大學教育科長、教育處副主任。1952年，到蘇聯(lián)列寧格勒巴甫洛夫國立醫(yī)科大學學習，獲副博士學位，是當時中國少有的巴甫洛夫?qū)W說的研究專家。1955年回國后，任中央衛(wèi)生研究院副研究員，又赴蘇聯(lián)進修放射生物學。隨后任中國醫(yī)學科學院實驗研究所所長，中國醫(yī)科大學病理生理系副教授、副主任、主任等職，“文革”中被迫害致死。